作者:林海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2
|本章字节:11214字
我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文。
“他说‘爸爸回来了,在海滩上。’”
“小家伙想爸爸了吧?”我说。
“不知道。”肖姐说着把啤酒罐重新放在玻璃茶几上,然后在椅子上把身体大大向后仰去,眯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雪白的脖子和锁骨以及锁骨以下胸部以上的肌肤,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眼前。胸脯高高耸起。
“这个,可以喝?”我拿起没有打开的啤酒罐问。
肖姐坐直身子,看着我:“喝吧,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我抠开拉环。扑哧一声。
“你们公司有找人这项业务吗?”肖姐问。
“有。”我回答。
“那你们以前被要求寻找的,都是哪类人?”
“走丢的老人,小孩,精神病人,离家出走的人,失去联系的人,故意躲起来的人,”我盯着从罐口溢出来的啤酒泡沫说,“只要顾客有需要,什么人我们都可以帮助寻找。”
“这些人为什么不去找警察?”
“警局那是政府机构,不会为了给你寻找某个并非重要的人而全力以赴。即使找不到,对他们也没有多大影响。他们不靠那个吃饭。我们不同,我们是公司,我们靠顾客吃饭。所以我们的办事效率要比警察高。所以,即使要花钱,有些人也愿意来我们这里。”
听我说完,肖姐从桌上拿起她刚刚放下的那罐啤酒,仰头一口喝干。然后,像是取暖似的双手紧紧握住空啤酒罐看着我问:“那以前遇见过被要求寻找非常理不见的人吗?”
“非常理是指?”
“比方说,突然消失不见?”
我正准备回答。“不是失踪,”肖姐紧接着说,“就是突然不见,就像你现在在我面前,我闭上眼睛,十秒钟后,我再睁开眼,你就不见了。没听见你走动的声音,也没听见你开门的声音,周围一切都没有改变,就这样!”
我看着啤酒罐口慢慢消失的泡沫,拿起喝了一小口,太凉。
“没有。”我回答。
“我,可以喝一口吗?”三秒钟后,肖姐有些失望地瞅着我手中的啤酒罐说,“不好意思,家里就只剩下这两罐了。”
我递给她。她接过喝了不大不小的一口后还给我。
“我丈夫就是那样走的。”她说。
“你不是说他……”我微微吃了一惊。但也只是微微而已,就像不注意时一只蜜蜂突然从眼前飞过那样的程度。
“那是我骗你的,我当时不知怎么向你解释。”
我没有再追问。我已经知道,肖姐今天叫我过来,即我现在被需求的身份,只是做一个老实的倾听者。
肖姐身体微向前倾,手臂放在膝盖上,双手握实,盯着茶几上那个空啤酒罐,然后开始给我讲起她丈夫的离奇消失。
“那是差不多三年前的一个早晨,醒来,当时天刚蒙蒙亮,发现丈夫不在身边。他睡的那块地方还是暖的,枕头上凹进去的头窝也还没膨胀起来。我以为他去了厕所,便又继续睡了过去。第二次醒来,是闹铃把我吵醒的。那时八点整。丈夫还没回来,旁边的被窝已经凉了,枕头上凹进去的地方也恢复原状。当时我也不知道我那一觉睡了多长时间,心想丈夫可能在拉肚子。于是我披着睡衣去洗手间。洗手间的门没有关,里面没有丈夫,厨房里也没有,童童的卧室也没有。当时,我又以为他公司有急事把他叫走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因为怕我睡不好,就没有叫醒我。”肖姐说到这里,停住,呆呆地盯着空啤酒罐,眨了一下眼睛,两滴眼泪掉下来。
“我回到卧室后,”肖姐没有哽咽,也没有用手去抹眼睛,继续说,“发现丈夫的西装、衬衫、皮鞋都在,手机也在梳妆桌上。只是丈夫的睡衣和拖鞋不见了,还有他的眼镜。丈夫没有晨跑的习惯,即使突发奇想去晨跑,也没有穿着睡衣拖鞋去的吧。我有些急了,打电话问楼下的鲍阿姨。鲍阿姨说她刚起床没多久,没看见有人出去。于是我跑下楼,要鲍阿姨查看一下早上的录像。一楼大厅的门上方有个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视。奇怪的是,正好那天早上五点半到六点半这一小时之间的录像出了问题,全是雪花麻点,就像电视受到干扰没有信号时那样。问鲍阿姨为什么会这样,她说她也不知道,以前虽然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但是时间都很短,十几秒钟就好了。”
肖姐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以前给你说过,我丈夫是一个孤儿,没有亲人。我也只有一个舅舅在乡下。我开始担心起来,回到屋里,给所有认识的人都打了电话,没有消息。童童起来后,穿着睡衣跑到客厅问我怎么没有看见爸爸。我说爸爸丢了。他一听,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当时我哪有心思去管他,任他在那里哭,也不知哭了多久。后来我报了警,警察过来后,我给他们详细说了早上丈夫凭空消失不见的情况。童童那时也不哭了,睁大眼睛仔细听我说。随后,我和警察一起下到一楼看了那段奇怪的录像。他们也没找出任何原因就走了,只叫我在家里等通知。
“我恍恍惚惚回到屋里,这时童童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他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像大人一样劝我说,‘妈妈不要伤心了,爸爸有事出去了,三年后就会回来的。’我当时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根本没在意他的话。
“我在报纸电视上连续登了一个多月的寻人启事,都没有结果。警察那边也是音信全无,每次打电话询问,他们都是一句话,找到了会通知我。后来我也懒得问了。就这样找了大半年后,我放弃了。
“这两年多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我的丈夫,也没有哪一天真正开心过,他为什么那么忍心就抛下我和孩子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呢?
“这两年多里,我虽然也感觉到了整个世界都在运转不休,可我却又深深地感觉到唯独我一个人停留在同一场所没有动。哪里也没有去。其实,是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到达不了。因为,放眼望去,周围无一不是凄凄惨惨。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肖姐说到这里,两肩微微一沉,轻轻呼出一口气。
“以前给你说过,自从丈夫走后,童童就像变了一个人。幸亏有孩子,不然我早就垮了。但有件事一直让我担心,”说着,肖姐怅怅地仰起脸,看着我,“有一天吃早餐时,童童突然对我说,‘妈妈,爸爸两年后就会回来的’。我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因为当时我并没有提到他爸爸。我问他怎么知道爸爸两年后就会回来。他说知道就是知道。我想,孩子还小,可能只是随便说说。可吃完早餐后我突然记起,那天刚好是我丈夫消失不见整整一年的日子。
“大半年前的某一天,童童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对我说,‘妈妈,爸爸一年后就会回来了’。那天刚好又是我丈夫离开我们整整两年的日子。”
肖姐说着慢慢坐直身子。
“童童第一次说他爸爸三年后会回来,我可以认为那是偶然的无意识的话。可后来他又说了两次,而且都是在他爸爸消失的‘祭日’,我无法认为这都是巧合。这次童童受伤,后来又说出‘头骨、老人、女孩’。今天又说‘爸爸回来了,在海滩’。我相信,这绝对不是巧合。还有你,也不是巧合。我想,肯定有某种东西在暗中支配这一切,它想通过昏迷的童童之口告诉我丈夫在哪里,然后再通过你的帮助把他找到。肯定是这样的!”
肖姐说完,用激动伴着希望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流落孤岛多年,突然有一天看到有艘船出现在视野里,而我就站在那艘船上一样。
肖姐的猜测很有道理,也合乎逻辑,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很难说还是巧合。但撇开情节因素不谈,整件事情太不符合常理。
我不知该说什么。慢慢喝下一口啤酒,慢慢咽下去,直感觉从喉咙一直慢慢流到胃里。
“那现在准备怎么做?”等啤酒全流进胃里后,我问肖姐。
“我想去海边找我丈夫,”肖姐迫不及待地回答,就好像一直在等我这样问她似的,“还有半个月,我丈夫消失不见就整整三年了。我有预感,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如何去找?工作怎么办?童童由谁来照顾?”我一连三问。
“就沿着海边找。上海能够去人的海滩不是很多。工作的事情好解决,请一个两周的病休没有问题。至于童童,”肖姐瞅着我,犹豫了一下后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如果我去你们公司寻求帮助,可以直接点将吗?”
“可以。”
“刚才你说你们公司有找人这项业务的吧,我就直接点你,要你给我找人。但出了你们公司大门之后,我就不要你找人了,只要你负责给我照顾童童。当然,费用我照付。”
“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去找?”
“不行,必须我自己去,”肖姐很确定地说,“别人肯定不行,不是我不相信你。”
“如果果真如你说的那样,”我接受肖姐的推测(不得不接受)说,“也还有半个月时间,有必要现在就开始?”
“是的,我已经漫无目的地等了快三年,现在有了目标,我不能再等了。”
“你刚才说,要通过我的帮助才能找到你丈夫,莫非你的所谓‘我的帮助’,就是指帮你照顾童童?”
“是的,”肖姐有些不好意思说,“除此之外,现在也想不到有别的事要你帮忙。”
我一口喝干罐里的啤酒,把空罐放在玻璃茶几上。
想了几秒种后,我答应她(不得不答应)说:“好吧,私家侦探被请去当保姆,这在侦探史上肯定史无前例。不过,倒也是份不错的差事,小家伙很容易照顾。”
“那就这样说好了,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见我答应了,肖姐高兴地问。
“dolphingumshoe,松江大街n号。”
“dolphingumshoe,”肖姐重复一遍问,“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
“海豚是种智商很高的动物,感觉器官相当灵敏,国外有些机构还专门训练海豚协助海关刑事侦破,算是动物界里的侦探。而且,海豚的形象也很可爱,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人都喜欢它,但至少很少有人讨厌它。”
“我也很喜欢海豚,我在网上的虚拟头像就是海豚,”肖姐说着转动手中的空啤酒罐,笑笑说,“那我明天上午就去你们公司,直接点名要你帮忙。”
“可以,”我想了想说,“不过,到时候别让别人看出我们认识。我们老总会先让你简单说一下情况,你就说丈夫几天前失踪了,需要我们帮忙寻找。然后我们与你签一个协议,主要是确定时间问题。一般顾客都会定下一个期限,如果超过期限,我们没有完成协议上的任务,顾客就只用付劳务费,不用付报酬。顾客也可以不设定期限,那样的话到最后即使没有完成任务,顾客除了付劳务费之外,还要付总费用百分之三十的酬金。你到时就选期限一个月。因为顾客给的期限也必须我们愿意接受,如果给得太短,我们也确实无法完成,我们是不办理的。你说一个月,应该没问题。”
“好的,”肖姐感激地看着我点点头,“记住了,明天照计划行事就是!”
从肖姐家里出来时,刚好对门的杨菲也开门出来。
我很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
她看看我,迟疑了一秒钟,然后立马板下脸。就像我刚才做了一件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错事似的。
怎么了?直到下到一楼大厅,我也没有想出原因。
一楼大厅。大门上方的那个长筒状摄像头正俯视着整个大厅。担心又吓到鲍老太,我以零点一米每秒的速度极缓慢地从值班室窗口走过。这时老太已坐在老爷椅上埋头打盹。
从大厅里出来,此时的健身广场上已空无一人。没有风,秋千静静地停在那里。一毫米的晃动也没有,很像一幅怀有形而上的伤感的秋千油画。马路上也基本没人。我飞速前进,呼呼的风从耳旁吹过,感觉明显比一个小时前冷了不少。
回到住所,已是十点半。冲个温水澡,没用香皂,只把身体打湿,然后再擦干。
裹着毛巾躺在床上后,正准备试着分析一下肖姐的丈夫三年多前突然消失不见会有几种可能,可睡眠没有给我时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把我从现实中劫了去。
梦十九(精神之门打开)
我缩成一个点钻入海水后,没有停留。也没有看这次的海蜇又增加了多少。看清了又有何意义,只是浪费时间,因为海蜇一层覆着一层,已没有任何选择的空隙。
我闭着眼睛猛冲过去,只感到浑身一颤,一阵猛烈的剧痛瞬间侵占全身,然后便像中了弹的大雁掉入茂密的树冠一样,被树枝一层层绊着左翻右滚地掉下来。
有时撞到快速游过的海蜇的头部时,还会被反弹上来。身体也没有了痛觉,就像在麻辣油里面泡了三天三夜。
最后落在洞里的地上时,我还不知道我已经落地。触觉完全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后,这才发现,洞中央的架子已经不见了,老人也消失了,只剩下好久不见的概念女孩此时正盘腿坐在也不知是东南西北哪一方的洞壁脚下。腿上方放着一张四条腿的小矮桌子。桌子上放着那颗日本女子的头骨。
概念女孩紧闭双眼,右手覆在头骨顶上。精神穿过她的手掌。
我赶紧跳起来,飞过去。
“你好,好久不见!”我停在概念女孩头的左侧说,有些激动。
“你好。”她却像与陌生人说话一样的口气。听着,我不免生出几分颇具怀念意味的感伤。
“精神之门已经被打开了?”消除伤感,我直入正题问。
“是的。”
“能否告诉我?”
“可以。主人公是日本的一对青年男女。这是那个女子的头骨。男主人公是位军人。时间是20世纪40年代初。地点不确定。内容现在只知道有战争。”
“既然精神之门已经被打开,为什么地点还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