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没人知道我爱你(3)

作者:沈永新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4:41

|

本章字节:11834字

徐可就是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话的。上次他们互相留了qq号加上对方之后,还没有跟彼此说过一句话。


所以,当看到跟春子一样的小兔头像跳动起来的时候,乔明竟然不敢去点开。当然,他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我还以为你是她。乔明说。


我也希望。徐可还发了个笑脸。


你也是大学生吗?乔明找不到话题。


我早毕业了,现在玩乐队呢。偶尔管一下咖啡馆。


哦。


要来喝一杯咖啡吗?


后来,乔明一个人去了咖啡馆。他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应该跟徐可聊些什么呢?比如夸她善良,可爱或者能干?有点拍马屁的意思吧。


事实上,他们在那晚的交谈甚少。因为是周三,所以仍旧有两部电影可以看。金基德的《收件人不详》。乔明断断续续地看完了。但是好像没看懂。


“那些狗很惨。”乔明先打开话题。


“‘狗’文化史上出现了太多次的被比喻的道具,有时忠心,有时狗腿。更多的时候是用来骂人,也许就像电影里的美国人。”徐可的眼睛在灯光昏暗的咖啡馆里一闪一闪的。


那一刻,乔明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狗,可怜巴巴地围着春子转,然后现在他被遗弃了,成了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乔明终于联系上了春子,然而他们的故事却无法再继续。因误会而无法相爱,甚至充满憎恨的两个人,连说一句再见都觉得多余。


分手的那天晚上,乔明去了徐可的咖啡馆。他看的是《玻璃之城》,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港生这样的青年们,爱国、游行、被捉入狱。坐牢的时期,韵文去看他,送他一个音乐机,当那首《ryoremember》缓缓流出的时候,两个人都噙满泪水。互相鼓励的那句话“wearehebes”,和旋律一样久久不能散去。


乔明的眼眶在黑暗中也湿润了。


“我想让你知道,我们分开的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才最爱你。”这句话和说这话时舒琪的脸,随时都可以从乔明的心里调出来。


只是,乔明明白,他爱的不过是一个不爱他的人,他等的也只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几个月后,“扭味”的生意实在惨淡,徐可终于决定将它关闭。搬东西那天,乔明也过来帮忙了。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打包,然后搬到门口。


最多的还是那些电影dvd,认识徐可之后,乔明一口气看了很多很多电影。从一个影盲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影迷。乔明突然想起了徐可说的,电影有时候很像人生的缩影。于是他问徐可:“你觉得你的人生应该是一部怎样的电影呢?”


“我?”徐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点懵。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或许我是一部失恋电影吧,哈哈。”


然后搬家公司的货车来了,他们跟着工人一起开始把东西搬上车。像是《第一次》mv里的光良和那个女生,他们在车子货箱里吹着属于这个城市特有的热风。


晚上的时候,他们去了江边。在江边的大排档吃了虾和螃蟹。然后聊起了电影,聊起了人生,聊起了各自曾经的爱情。


“我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像个小孩。”乔明说。


“其实我注意到你之前首先是被春子的气质吸引了,她很特别。”


“嗯,是的。特别的东西不该属于我。”乔明喝了一大口雪花啤酒。


“也不属于我,所以我跟我那个是画家的前男友说拜拜了。”


“你失恋了?”乔明似乎有点惊讶。


“不叫失恋,只是回归单身了。”


“恭喜你。”乔明举起杯子。


“向你看齐。”徐可一饮而尽。



徐可还是玩着乐队,还是只能给别的大牌乐队做暖场嘉宾。但是她觉得快乐,简单的快乐。乔明挤在一堆摇滚青年的最前排,举着相机拍徐可。痴迷的徐可,愤怒的徐可,唱歌的徐可,跳起来的徐可,抽烟的徐可,还有泪眼朦胧的徐可。


演出结束后,他们走在仲夏夜的马路牙子上。热气扑腾而来,混合着啤酒的味道,将整个城市灌醉。


书上说,喜欢电影的人都是寂寞的人。


其实未必,当两个寂寞的人相遇了,电影便成了催化剂。


乔明搬去了徐可租住的小房子,他们窝在沙发上关着灯看电影。在那些光影交错间,仿佛觉得是在看自己。


徐可告诉乔明,“一直以为自己是一部电影,一格格地都在刻意地记下来,怕到了以后,没有一丁点的回忆,只剩下苍白。”


乔明捏紧徐可的手,“那就让我做你的摄像机。”然后是两个人的笑声,在电影旋律里格外清晰。


在爱情的电影中,似乎每个人都想成为主角。可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个配角,陪他或她看透风景,还是不能细水长流。


但是主角不都是从配角走过来的吗?


就好像,乔明和徐可曾坐着看完一部失恋电影。仿佛看到的是对方,是自己。不是不爱,是爱而不得。


其实那些失恋的电影,并不是让人看到失恋的不快,生活的绝望和爱情的虚伪。相反,它是教人学会如何去生活,如何去爱。以为会在电影中走不出失恋的影子。还好,他们靠着对方度过了最痛苦的那一程。


苦尽甘来和喜极而泣同样让人向往。他们应该好好享受这样的幸福吧。


因为现在,他们决定好好相恋。


他可以去爱她的尚雯婕,但她不一定能听懂他的贝多芬。


贝多芬听不到升c小调的告白


文cindyshi


a


2007年冬天,梁邢笙的耳朵渐渐听不清声音。


那天,和嘉晔在台上表演即兴的《梁祝》协奏时,他竖起耳朵努力去听了,结果还是伴奏错了几个音符。然后就去了医院,医生摆出一排奇形怪状的助听器让他选择,从8000到120元的助听器,梁邢笙试用了很久,最终选择了120元那个。橘红色的小耳塞,电线连着一个手机大小的盒子,放进衣服口袋里。


医生略略惋惜地看着男孩:你应该选个更好的,因为你的听力会越来越衰弱,这种助听器帮不了你多少。梁邢笙没吭声,出门前把平时扎起的马尾放下来,挡住从耳朵里延伸出的电线,去了工作的西餐厅。


那年,男孩在雨花西餐厅做钢琴师,和小提琴手晔嘉搭档演出。演奏的服装是餐厅提供的,黑色贴身小西服口袋很小再放一个助听器的盒子,鼓鼓囊囊的。


嘉晔拎着小提琴上前问他:你等电话吗?下班一起去宵夜吧。男孩故作深沉地笑了笑,女孩说话时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盒子,耳朵里听到的全是交流电的声音。其实不是不愿意用更好的东西,那种塞进耳道完全看不出来的助听器要5000多元,这几乎是他做钢琴师两个月的薪水。


西餐厅旁边就是水晶名店,每次和嘉晔一起下班,女孩几乎都是扭着脖子,眼神黏在橱窗里。她喜欢橱窗里那只昂贵的绿幽灵手链,是聚宝盆的花纹,3000多一条贵得要死。


他想要送最好的礼物给她。所以他用不起好的助听器,更丢不得这份工作。


还好,失去了听觉他还有灵敏的手指和娴熟的技巧,可以照琴谱小心翼翼去弹。嘉晔是很好的小提琴手,合奏时总会迁就他,而客人通常都是很有礼貌地把想听的曲子写在纸条上。这样工作,就算没有耳朵也是不会出错的。


那天,是梁邢笙独奏最后一首曲子的时间,他选择了琴谱上的一首独奏,贝多芬的《月光曲》,全程分解和弦,弹奏缓慢,不容易出错。那时,嘉晔抱着琴在台下等他。她穿着和自己配套的小礼服,头发剪得好像尚雯婕早些时候的小短发,干净蓬松可以藏进好多只蚊子。她合着节奏,轻轻地替他打拍子。那样子落进梁邢笙眸子里,却是宁静而安详的。


1800年,贝多芬在维也纳遇见16岁的琪丽爱泰。那时的他已经渐渐听不清声音,作为琪丽爱泰的钢琴老师,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并在伯爵的庄园给她上课,他喜欢她站在旁边用手轻轻地敲打节拍做伴奏,每一下都敲在了心上。


b


2月,梁邢笙又去了一趟医院,耳疾再次恶化了。医生终于心软说就算打折,能够帮到他的助听器也要1000多元。他很高兴,自己刚好有这么一小笔存款,而且换了助听器他还可以去音乐学校兼职上课赚回来。


刚从银行回来,就撞见嘉晔。小丫头在路口很认真地踮着脚贴海报。走过去看一行醒目的大字“尚雯婕2008北京演唱会”。


一提尚雯婕,梁邢笙就有点抑郁。女孩很喜欢这个女歌手,去年她逼着他顶住压力,去弹那首《一大片天空》。西餐厅对什么时间演奏什么音乐有严格的规定,结果两个人都被扣了工资。女孩贴完海报,回头揪住他不放:“邢笙,你去不去看尚雯婕的演唱会?”


回去上网一查,演唱会的票价还算适中,但买完两个人的门票,刚巧就是一副助听器的价格。咬咬牙,还是买了。谁叫他那么喜欢她,尽管他可以去爱她的尚雯婕,但她不一定能听懂他的贝多芬。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北京深不见底的胡同里,沿途的路灯居然全坏了。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小路上,有那么几次他想鼓起勇气去牵住她,但最终放弃了。那两张演唱会的门票一直藏在裤兜里,好像顽皮的松鼠一直想往外跳。他头疼什么时候把票交给她,因为他连她的手都不敢碰一下。


第二天晚上,梁邢笙拎着工具箱鬼鬼祟祟地跑到胡同里,爬上电杆把熄灭掉的灯泡换掉。他以前跟着父亲做过电工,这些事难不倒他。但刚从电杆上爬下来,就撞见了附近的联防治安队。他们问他爬那么高做什么。他听不太清楚,回答得结结巴巴神色可疑,于是就被带回了附近的保安亭,弹钢琴的手反铐在凳子上,关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手腕上敷冰袋去上班,刚走进员工休息室就看见女孩正拉着另一个男孩说话。那个男孩,梁邢笙是认得的,叫笑优,在西餐厅做钟点工的大学生,家境很好,父母时常过来吃饭只为盯住没吃过苦头的宝贝儿子。嘉晔在台上表演时,笑优就站在下面深情款款地凝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慕那个在舞台上拉《梁祝》的女生。


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就靠近了一点。嘉晔一把拉住他说:邢笙,笑优约我去看演唱会。旁边的男孩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他戴着助听器靠得那么近,女孩的话模模糊糊地,似冰凉的潮汐一拥而上,淹没住最后一丝希望。


贝多芬出身低微,无论他有多热爱琪丽爱泰,这个女人最终在1803年远嫁意大利。失意而自卑的贝多芬在失去最后一点听觉之前,写出了《月光曲》,以此纪念自己一生的挚爱。那首c小调的奏鸣曲当初的琪丽爱泰没有听到,205年后的嘉晔也没听懂。


c


北京演唱会,梁邢笙是一个人去看的。孤单地挤在几千人的剧院里,当女歌手出来时,旁边不认识的几个女孩都哭了。他手忙脚乱地递过纸巾,她们对他说谢谢。他只看到对面的人嘴巴在动。然后努力去听,舞台上如歌如泣天籁,渐渐淹没在一片深深的寂静之中。


2008年的早春,梁邢笙在爱上那个叫尚雯婕的女歌手之后,听觉也恶化了。他丢掉了廉价的助听器,生活也变得越发单一。音乐的轻重缓急,全依靠记忆和感觉把音符一个个弹进心里。下班后有人在身后叫他,他听不见就径直走出去。


于是就这样被戴上骄傲的帽子,于是没人知道他为何这般骄傲。


夏天,西餐厅休假一天组织大家去郊区涉溪。梁邢笙想了想还是去了,那条小溪他穿越过很多次,听觉上的障碍不是问题。


一开始,一群男女还手拉着手摇摇晃晃地在小溪中露出的石头上面行走。后来距离渐渐拉开了,梁邢笙独自沉默着行走在最前面开路,一群女生唧唧喳喳地跟在后面爬。


走了半个小时,就是最着名的小瀑布,几乎是90度的直角,脚能踩的地方长满了青苔。梁邢笙想都没想,用力攀了上去。那时,他不知道紧随着身后的嘉晔正抓着一块微微凸起的岩石向他求救。溪水的嘈杂声太大,他听不见声音,只顾着自己往前爬。


等梁邢笙发现时,嘉晔已经从一米高的地方跌了下去。撞在坚硬的岩石上,头破血流。他害怕极了,抱着女孩抄公路向山下狂奔,一边跑一边落泪。下山的路,不时有从山上下来的汽车鸣着笛从身边呼啸而过。梁邢笙听不见,抱着女孩贴着山独自前行。直到夜幕降临,仰头就能望见清亮的月牙。他突然记不清那首已烂熟的《月光曲》到底是如何忧伤地开场。


那一刻,他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200年前,在痛苦和沉寂中陪伴贝多芬的只有爱人的一尊雕像。分手10年后风华正茂的琪丽爱泰在不美满的婚姻中郁郁而终。而《月光曲》成为当时在贵族中广为传诵的奏鸣曲之一,只是他们不知道贝多芬写下的其实是无法表达却又永无止尽的爱。


d


2008年9月,是梁邢笙在雨花西餐厅工作的最后一个月。嘉晔住院的时候,他一个人代两人的班,赚了不少加班费。所以他去医院付了定金,买下那副可以藏在耳道里看不出来的助听器。他决定要离开西餐厅,以前音乐学院的一个同学在城市里开了家钢琴学校,正需要全职的钢琴老师。他不知道老班长已经失聪的事,为了挖人过去,还特地送了他一张尚雯婕10月的深圳演唱会门票。


嘉晔已经出院了,抱着乐器坐在台下听他弹琴。自从那次事故后,他们之间已生疏了很多,也不说话。中途他偷偷去她住的地方打探过一次,胡同里的路灯又全被小孩用石头砸碎了。没有再去修路灯,因为女孩现在每天下班都有人接送,那个男生有足够的耐力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那天,他弹完《月光曲》,然后抱着琴谱头也不回地离开工作两年的地方。天空飘着小雨,他仰起头天空一片阴霾。他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享受雨中的安宁,然后他要去医院,取回那只强大的助听器,也许来得及能听到这场雨的声音。


他不知道,就在他身后三米的地方女孩追出门外喊他,她朝他喊:“梁邢笙,我们不要再不说话,好吗?”


他没有听见,只把一个骄傲的背影当做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在失去了听力和琪丽爱泰的很多年后,悲痛中的贝多芬遇见了一个叫特蕾泽的女人,他们是爱人更是知己,贝多芬和她延续了长达14年的恋情,两人终生未有嫁娶。他送给她的那首曲子就叫《致爱丽丝》,这也是被人们永世铭记和流传的爱情故事。


散场了,琪丽爱泰和嘉晔,原来你们的角色都只是一段小小的前奏。人们都说爱情是一辈子的事,可这样的虔诚连贝多芬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