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一国三公李宗仁一筹莫展一石三鸟白崇禧神机妙算

作者: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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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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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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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7552字

书接上回。话说蒋介石在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一日“引退”以后,只有两个多星期,南京的国民政府就土崩瓦解了。除了李宗仁还留在南京,所有的政府大员、院部首脑、和谈代表全部没了踪影。大批国民党部队从江北撤到了江南布防。宁沪路、沪杭路、浙赣路沿线,塞满了南撤的残兵败将。上海、浦东、宝山、青浦挤满了汤恩伯的“精兵”,他们强占民房,构筑工事,修建碉堡群,准备“保卫大上海”而决一死战。李宗仁指定的和谈代表张治中,在汉口、兰州、迪化满天飞,至今没有回来。而另一个和谈代表彭昭贤遭中共拒绝后已经提出辞职,却又遭到行政院的扣留。李宗仁想稳定局面、希望和谈迅速开始,却始终不能如愿。最可恼的是孙科的行政院,竟然不和他打招呼,不告而别,全体撤到了广州,行政院正副院长孙科、吴铁城也告“失踪”。据说一个外国记者在南京寻找孙科,找了三十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原来孙科到奉化看蒋去了。陈立夫、谷正纲,何应钦、张群等人比孙科、吴铁城“开溜”得还早。


正在李宗仁长吁短叹、一筹莫展的重要时刻,汉口的小堵葛白崇禧给他送来了“锦囊妙计”。白崇禧说,如今是和战未决,前途难测,吉凶难料,如果再拖下去,对外的影响恶劣不说,对以后的“领导权”也没有什么好处。因此,白崇禧提出了一个缓和溪口、拉拢广州的办法。这个办法的要点是:启用蒋的亲信将领何应钦。在启用何的过程中,再用点心计,使何能离蒋帮李。李宗仁心头一动,佩服小诸葛的神机妙算。于是在二月十四日派专机飞沪,把何应钦接到南京。


李宗仁也知道他们不会一说便合,就针对何的心理,说了很多好话。何应钦苦着脸道:“双十二事变,我在南京派兵攻打西安,给人误会借刀杀人,老头子一直记恨到今天。如果今天再帮你的忙,那不是同他一刀两断了吗?”


李宗仁弦外有音道:“敬之老兄,今天你还顾虑同他该不该一刀两断啊?”


何应钦闻言默然。沉思良久,强笑道:“这个问题我得想一想再答复。现在我想问你:你要他们释放政治犯,释放张学良、杨虎城,他们照力了吗?”


李宗仁恨恨地说:“哼!能照办倒好了。各地集中营一切照旧,有些还来个回信,说没接到党的总裁命令,未便擅自放人;有的根本没消息,你说这叫我怎么见人?释放张学良的命令到达台北,你说陈辞修怎么答复我?”


何应钦摇摇头。


“他妈的!他说不知道!他说这个人归中央管,他是地方政权,他既不知道,又管不了!”李宗仁气得直揉胸脯:“我他妈的代总统难道是私生子?是小老婆不成?”


何应钦劝道:“这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张学良出不来,杨虎城总可以了吧?”


李宗仁一个劲儿摇头:“一样一样,这个命令是二十号到达重庆市政府的,杨森派市府秘书李寰找绥署秘书长廖楷陶商谈了一小时,还是没有下文,你说要我多难堪!多痛心!”


何应钦叹道:“所以我说,这个人实在难搞,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他接支烟,长长地吸了一口,问道:“这一次,他在溪口除了挂出党部招牌,你知道他还在干什么?”


“愿闻其详。”


“他还在幻想团结黄埔同学,重振什么黄埔精神,谁都知道他的‘黄埔精神不死’,他领导下的黄埔同学有几个肯为他卖命的?”李宗仁急于问他:“到底他对黄埔同学怎么样?”


何应饮道:“黄埔同学告诉我,在上海的黄埔同学领袖人物是袁守谦。袁奉蒋命在上海警备司令部举行会议,那天出席的人除了袁自己,还有邓文仪、石觉、黄珍吾、萧赞育等人,大家感到万分泄气,黄埔军校那么多学生,肯为落介石卖命的就他们几个。”


“贺衷寒呢?该起点作用吧?”


“贺衷寒没有参加,”何应饮道:“他在台湾。有一次他在南京同谷正纲大吵大闹,几乎打得头破血流,这次老谷正在上海帮汤恩伯的忙,贺衷寒便不好意思到上海去了。”


李宗仁聚精会神地说:“袁守谦他们对局势怎么看法?”


“可怜之极!”何应钦道:“有人在上海告诉我,说这批人给自己的谎话陶醉了,他们认为上海还能守住好几年,在大谈恢复核心领导的计划。老头子当然高兴得很,在溪口恐怕还会做北伐梦呢!哈哈!”


李宗仁把话头又拉了回来:“这件事,请敬之兄一定帮忙!”


何应饮沉吟良久:“德公!关于我的事,希望给我一个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反正我已经回来了。”


“好好。”李宗仁道:“明天晚上我请吃便饭,到时候再聊吧!”


送走了何应钦,李宗仁又跟张治中促膝面谈道:


“文白兄,事到如今,你老兄务必助我一臂之力!谁都知道老兄同毛润之先生、周恩来先生他们都熟,你非走一趟不可。”


张治中苦笑道:“唯其我同他们不陌生,我更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对他们的广播、答复、声明都研究过了,除非一切根据他们的意思去做;否则不可能有圆满的回答。”


“问题有这样严重?”


“事实是这样简单。”张治中愤愤地说:“是谁先破坏和谈?老头子可以命令中央社发电报到全世界,说当年是‘共匪破坏和谈’,但此事瞒不过我、瞒不过你、瞒不过老头子自己!”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不,”张治中道:“今天的问题,是当年‘戡乱’的延续,今天人家打到大门口来,我们却要人家别打,请问古今中外,有哪一段历史是这样的?假定是这样,人家会不会让历史重演?何况”


“别发牢骚了,文白兄!”李宗仁拍拍他的肩膀道:“今天是我在作主,瞧在兄弟份上,老兄走一趟吧!”


“我不是不去,”张治中皱眉道:“也不是发牢骚,我是讲正经的。坐一趟飞机,又用不着我两条腿。如果真对大局有好处,我两条腿跑路也值得!问题是去一趟又没有用!”


“为什么没有用?”


张治中长叹道:“他在溪口备战,你在南京求和,而我们却要替你做求和使者,请问人家会把我们当成什么?我们的奔走会有收获么?”


这回轮到李宗仁哑然无言了。他绕室徘徊,欲言又止。终于下了决心说:“文白兄,假如我全部接受他们的条件呢?你以为走一趟值得吗?”


张治中一怔,起立,问道:“真的?”


“真的旦”


“按照他们的条件谈判?”


“是的!”


“溪口呢?”


李宗仁一愕,说:“不管了!”


张治中严肃地问:“那么大使馆方面呢?你同他们商谈过?他们会同意你这么做?如果他们反对,你会坚持这样做?”


李宗仁一个劲儿抓后脑勺,绕室彷徨,对张治中道:“你休息一天吧!明天中午我请吃便饭,到时我们再交换意见。”


张治中叹道:“好。不过据我估计,大使馆不可能同意你刚才的意见。如果德公决心要和,那就别通知他们,免得罗嗦。”


李宗仁道:“好好,我不同他们商量,或者我同大使馆作有限度的商量,不能尽听他们的。”


“最好是你做你的,”张治中道:“牵涉到大使馆,这事儿八成没把握,我也不会夹在里面做馅儿。”说罢辞去。


“我不了解你的企图,”傅泾波对李宗仁道:“大使的意思,斩钉截铁,说得很清楚:只许拖、不是和,更不是投降!”


“话是这样说,”李宗仁道:“可你知道,溪口一把抓,对方无还价,我一个人在南京有什么办法?所以想请张治中等人到北平走走,缓和缓和。”


“千言万语是不和不降,”傅泾波道:“否则要你的防御工事干什么?‘拖’是当前急务,无论如何不能下错了棋。”


李宗仁态忑不宁,哭丧着脸道:“请转告大使,我这边实在拖不下去了。前一阵大使对我说,金元券从去年九月底起,已经贬值百分之九十八!现在事隔四个多月,您知道金元券又跌了多少?他把黄金美钞全运到台湾,我一个子儿也投得到!有几箱珠宝,可是这个慌乱样子,谁还肯买进珠宝?……”


这一边李宗仁在发愁,那一边蒋介石却在暗笑:“让那些糊涂蛋好好想一想吧!说我毫无办法。好,现在我走啦!姓李的比我有办法?哼!”他又问:“共产党怎么说?”


“他们还是那几句话,说我们政府在南京,内阁在广州,指挥在溪口,一国三公,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蒋介石失神地苦笑,再问:“一般舆论又怎样说法?”


“挖苦我们。”蒋经国恨恨地说:“比共产党还凶!”


“他们怎么说?”


“他们拿外国通讯社作根据,”蒋经国苦笑:“法新社有个电讯说,尽管蒋某人已经引退,事实上仍在领导国民党。据可靠消息,奉化和南京之间的电话和无线电很忙碌。代总统李宗仁依照蒋介石的命令伸出触角。又有一个上海消息说:根据蒋某人的命令,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发出‘特别紧急宣传周报’中说:‘总统虽暂不行使总统权力,但仍可以总裁地位继续领导本党致力革命。本党同志仍须接受总裁指示。关于和平问题,必须研究总裁元旦文告与一月二十一日声明,以为言论之基准。’因此那些人便认为我们表现得如此矛盾、如此儿戏、如此虚伪、如此混乱……”


“也真叫人恨透了!”蒋介石道:“我说的话怎么会流到外面去?登到报上去?我的命令怎么一字不改地泄漏出去?你先给我查清楚!查不清楚我简直没法睡觉!”


蒋经国忽然笑道:“亚伯,钟天心这个人倒是天真得很。”


“哦,你说的是和谈代表团秘书长钟天心吗?他怎么天真法?”


“他说他还准备带一个电台同他们谈判。”蒋经国拿起一分电稿:“他在上海招待记者,说代表团秘书人员己集中上海,准备和平谈判工作。诸如过去政协各项资料之搜集、整理,与政府历年来签订国际条约之搜集等。代表团本拟随带电台,惟和谈地点系在北平,电台自无需随往。总之,代表团内部各项事务大致就绪,现仅等中共之答复。”


正说着,南京电报又到,参谋总长顾祝同报告道:“调防工作顺利进行。李宗仁的部队已接收浦口与浦镇两地防务,似代替我军防务。张淦第十三兵团己接替李延年的第六兵团。第六兵团的第二十八、第五十九及第九十六军已调至长江南岸阵地。张淦兵团有三个军,人数约六万名,但迄今为止,尚有半数未到防地。惟李宗仁能如此部置,确系表示无论如何要守住南京。长江沿岸部署已经完成。余容续陈。”


“张淦,”蒋介石道:“记不起谁说过,张淦要做南京的卫戍司令。”


“有此一说,”蒋经国道:“不过这也是很可能的,张淦是李宗仁的广西同乡,是他的亲信之一。哦,汤恩伯有个报告,说李宗仁为了讨好知识界,曾宣布取消新闻检查,启封被永远禁止出版的若干报纸刊物。但他受不住我们的压力,他的南京卫戍总司令部,昨天已封闭了南京《人报》。因为该报刊载了‘何应钦重整三军’、‘首都军政首长易人’,以及‘首都警察厅黄厅长开溜’等消息,动摇民心、破坏治安,……汤恩伯还向新闻界声明:倘仍有利用报章杂志挑拨离间、造谣惑众者,决作戒严法令予以制裁。”


“好好,恩伯做得好。”


“白崇禧发表谈话……”


“又放什么屁!”


“他在汉口对路透社记者说:他决心扼守长江一线,无意撤退象宜昌、沙市这样的长江港口、他撤退驻马店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兵力。不过信阳还在南京部队负责防守中。”


“他还说什么?”


“到此为止了。”蒋经国突地紧皱眉头,说:“亚伯,薛岳这家伙好大的胆子!”


“他不是反对李宗仁吗?很好啊!”


“不,他连我们都反对。亚伯你听,报告说:薛岳同记者们宣布国共和谈前途黯淡,成功希望甚小。如果决裂,我决心保卫粤、闽、赣、湘四省。广东军队正训练中,三个月内便可完成,我生平最痛恨共产、封建和独裁三个主义,毛泽东代表共产主义、李宗仁代表封建主义、蒋介石代表独裁主义。我们必须打倒这些主义。国民需获得政治、民主的平等与自由!我愿意在孙科和吴铁城先生的领导下奋斗到底!”


“娘希匹他放什么屁!”蒋介石大声喊:“经国!这王八蛋又吃上美国迷药啦!反这反那,只剩下他一个人做皇帝吗!”


蒋经国沉吟道:“说不定有美国人在同他联络,也说不定他有意装腔作势,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倒不一定已经吃了美国迷药,否则他不会说什么孙科吴铁城的。”


做父亲的想想也有理,“嗯”了几声之后问:“美国有没有表示呢?”


蒋经国摇头道:“没有。薛岳对美联社记者还说:‘我是进步分子’,‘我的谈话可以公开发表’,说明了他是在装腔作势。”


“进步分子?”蒋介石冷笑道:“司徒雷登正在收买这批东西,将来他们是要我出来收拾呢,还是让这批进步分子出洋相?”


“亚伯,”蒋经国道:“听说司徒雷登已经同几个进步分子接头,要他们打进共产党里去。”


“哼!”蒋介石冷笑道:“我恨不得拉住司徒雷登的耳朵说:要***非我不可!弄几个什么进步人士到他们那边去,只是送死,这批东西懂得个屁!”


“不好,”蒋经国拿起一份电稿:“上海的米又涨了。”


“涨了多少?”


“每担跳到金元券七千五百元,五天之内涨了四倍。”


“让李宗仁想办法吧!”蒋介石狞笑道:“他要过瘾,也得尝尝味道。”


“好多人到了广州,”蒋经国翻到另一份电稿:“谷正纲、于右任、戴传贤、刘健群、陈雪屏,都到了。”


“很好!”


“孙院长在哪儿办公?”


“没有说。据说石牌中大校舍可能让出来。”


正说着电话响,总机室报告李宗仁有所请示。蒋介石闻讯色变,摆手表示不接,蒋经国以为不可,于是代表他父亲同对方攀谈道:“是代总统吗?很对不起,家父有点不舒服,还没起床。”


“那真对不起了,”李宗仁道:“我本来不想打扰他,无奈事情太大,非请示尊大人不可……”


“代总统有什么见教,等家父起床之后,一定转告。”


“那谢谢了。”李宗仁道:“我本来准备来溪口,因为忙……我想请示尊大人,乃是行政院的搬迁问题。世兄知道,国民政府在南京不在广州。现在孙院长忽然自作主张把行改院搬向广州,实在叫人太难看了。我们目前同中共和谈,争取时间,中共电台广播,说我李某人在南京,孙科去了广州,他们要谈,也不知道谁是对手。世兄啊,你看这种身首异处的情形能继续下去吗?”


蒋经国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是是,我一定转告家父,一定转告家父。”


“现在,”李宗仁道:“我只请示一点:行政院非迁回南京不可,孙院长之走,事前根本没有得到我的同意。”李宗仁愤愤地说:“孙院长是当朝一品,是中山先生的后人,我实在不便说些什么,但望蒋先生从大局着想,请他回首都来,共维时艰,我就感激不尽了。”


“代总统好说,代总统好说。”


“是总统吗?”一忽儿孙科电话也到:“李先生下令要行政院搬回南京,给我拒绝了。”


“好,好。”蒋介石这回是自己接电话了:“你还是照着原定的计划去做。”


“更可笑的,”孙科道:“他说行政院搬到广州,事先没得到他的同意,真是活见鬼!”


蒋介石提醒他道:“不过是不是他真的不同意你们搬家呢?”


孙科电话里笑出声来道:“不不,迁都是有决议案的,的的确确经过本党中常中政联合会通过的。”


“他也在场吗?”


“当时他也在场,”孙科道:“不但有人看见,而且有案可查,他还签了名呢!”


于是两人皆笑。蒋介石问道:“哲生兄,立法院快开会了,地点大概决定了吧?”


“没有没有,”孙科道:“开会地点正是争论的焦点,大家哇啦哇啦吵个没完,很头痛。”


“不必头痛,”蒋介石安慰他道:“你可以先入为主,就说立法院开会决定在广州举行,每人可发车马费三百港币,那些立法委员们,当然不到南京去了。”


孙科大喜,再三致谢,谢他出了个好主意。但第二天电话又到,说李宗仁也不含糊,言明立法院在南京开会,立法委员车马费每人金元券四十万元,问蒋介石有没有什么花招,可以把李宗仁这一招压一压。


蒋介石沉吟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现在广州的中央大员多不多啊?”孙科道:“我是同吴铁城,钟天心,郑彦棻、陈剑如等几位一起来的,人数不多。于右老还在这里劝我回南京呢。”


“别理这个大胡子!”蒋介石道:“他想回南京,由他去好了!你特别要注意这些人的情形,千万别让姓李的拉回南京才好。”


“是是是,”孙科道:“那么看一看风声再说吧。他们最终会叫饶的。”


但事实发展并非象孙科想象的那么顺利。李宗仁的活动比他强,特别是在人心思和的情形下,立法委员慢慢地倾向南京。南京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人们对中共过江这件大事有着不同的看法,但一致缓和下来了。李宗仁的私人代表甘介侯仆仆京沪道上。一忽儿与章士钊,颜惠庆,江庸,陈光甫,冷御秋等人茶叙,一忽儿又出现在黄埔系统的大员之前,诸如此类,差不多法定人数即将够数,孙科等人大急,赶紧派人到京沪一带活动;李宗仁也不含糊,忙派代表南下劝孙回去,孙科的答复天真极了,他说:“我姆妈要我到澳门去呢!你们却要我回南京。”直把坐在他身边的副院长吴铁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于右任在穗本想劝孙科回去,他老先生也认为这局势如朝“备战”方向发展,国民党一家一当非完不可,李宗仁“虽非同类”,但他至少表面上在做“和”的工作,于右任于是决定劝孙顾全大局,不如归“宁”(南京简称),不料反给孙科挽留了好几天,这位老先生在广州一哭再哭,在黄花岗前黯然流泪时,却被新闻记者们发现,跟上一问,老先生立刻放声大哭,老泪如雨,记者们个个无法下场,为他干着急,生怕他年老体衰,支持不住。于是向他多方劝慰,找个地方喝茶休息。于右任叹道:“没料到我这把老骨头会碰到这种日子。前些时听说陈立夫在广州大哭,我不表同情,他哭活该!又听说谷正纲也在这里大哭,我也不能同情,他哭活该!又听说戴季陶在吞声饮泣,我也不能同情,他哭活该!可是今天我也哭了,不过我的眼泪是干净的。”说罢长叹。半晌,索纸要墨,当着记者们龙飞凤舞,写下一首诗题目是:“登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台远望有感:


黄花岗前草连绵,白首于郎拜墓前;四十年来如一梦,凭栏独立更凄然。


至此方知稼墙难,每思开国一惭颜;人豪寂寂余荒冢,唤得英灵往活还。


写毕掷笔大哭,第二天独个儿南京去了。


蒋介石综合各方消息,认为此事不妙,连忙给陈立夫一个电话,有所安排。


原来陈立夫在那当儿奔波宁、沪、穗等地专为蒋介石担任“特种工作”,如今宁、粤之争惨烈,眼见孙科既动摇不定,又恋栈政院,情形危殆,该由他出马了。于是蒋介石电话中如此这般“附耳过来”,陈立夫马上自沪飞穗。下得飞机,开门见山对孙科道:“奉总裁之命到广州来,希望有助于政院。现在只有一句话:留在广州好了,总裁支持到底!”孙科大喜。于是胆子更壮,宁穗分裂之局也将形成。李宗仁派决定在南京召开立法院会议,立法院秘书长陈克文正式宣布了开会日期。李宗仁派俨然胜利在握,准备推翻孙科内阁。而孙科也有恃无恐,嘻嘻哈哈决定硬顶,反正推翻孙科就是推翻蒋介石,而默察形势,李能把蒋推翻才怪。张群见状“不雅”,出马去穗调解;吴铁城也伤脑筋,出马去宁商量。这样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问题果然转缓几分。蒋介石对孙科这张牌透了口气,李宗仁对他的内阁也稍感放心。可还在混持状态,而立法院之会眼看就到。南京方面大为焦急。桂系群臣筹策通宵,到底想出了一记杀手锏:只见李宗仁率领甘介侯、程思远,邱昌渭等人,在二月二十日那天一早,乘坐军用运输机,杀奔广州去也。


那边厢孙科等人倒也大吃一惊,不知此番吉凶如何,也只得硬着头皮去接。李宗仁双脚落地,使劲握手。接着发表声明。这个声明也确乎难以措辞,说什么“斥责企图不理会人民和平愿望的一切党派”。新闻记者一拥而上,东问西问。李宗仁只是摇头,对一切提问概不回答。他匆匆忙忙进了办公室,召开了一连串紧急会议。


蒋介石闻讯大急,忙叫在穗人员详细报告李宗仁所为何来?所作何事?广州、汉口之间电波忙碌,彻夜不断。


有的报告说:“李某此行志在弥缝裂痕,拉孙返京。他今日除声明外,拒绝发表谈话。明日将举行党政军联席纪念周,向文武百官训话,并将去湘、桂晤程潜、黄旭初。”


有的来电说:“外间传言孙将去职,而李的军事助手白崇禧、何应钦未随南来,颇堪注意。白坐守南京,何仆仆来京沪,活动甚烈。张发奎、邓龙光等曾访李长谈,内容不详。”


有的回报说:“如果李劝孙回京之举失败,则李将于短期内返京后改组内阁,驱出孙科。立法院既已决定在京开会,李之改组内阁已有宪法上的根据及政治上的后盾。京、穗之间的问题已使李宗仁在毛泽东面前感到万分尴尬。而下星期,邵力子将在平晤见中共方面大员进行初步和平谈判,因此李之行动显然在于摆脱其狼狈地位……”


蒋介石大急。


蒋介石催报中共看法。来自北平的报告说:“中共否认在香港有和平谈判事实,也否认香港有南方局。对李宗仁广州之行,北平有评论说:李宗仁这种奔跑表示了国民党反动政府里,死硬派的主战叫嚣,实际上已经没有市场,连薛岳之类都在干吼,要反对蒋介石的独裁……”


“北平的评论还说,党棍和特工已经失却控制,如因循时日,再不‘团结党内力量’和‘消除误会’,那么一旦解放军渡过长江,政府就会立即土崩瓦解。李宗仁敢于飞到广州,表示了宁粤暗斗的第一阶段已经被李宗仁看穿了广东‘主战派’的底牌,所以他一方面大放‘和平前途乐观’和‘与中共方面已有接洽’的空气,来提高他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面行尊降贵,亲自到广州来‘感格’和说服他的群臣,使他们懂得只有‘党内团结一致’,让他出面‘和谈’,还可以保全一部分实力。否则,再没有别的前途可以指望了。”


“那么,在这种情形之下,李宗仁的计划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呢?我们的回答是否定的!”蒋介石至此透了口气,说下去道:“因为,第一:李宗仁的这种想法和做法,立脚在一个主观愿望上,直到今天为止,他还幻想着‘内部团结一致’了,就可以和中共讨价还价,换言之,也就是到今天为止,李宗仁及其一派还没有坚决地用行动来接受毛泽东所提出的八项条件的诚心。没有这一个决心,即使他飞到北平,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的结果。第二:李宗仁的这种想法和做法依旧存在着一种投机和侥幸心理,企图由他来包办‘全面和平’,始终没有正确地认清中国人民现有的力量和他们自己所能包办的反动派的力量。换言之,他还不肯丢开那臭不可闻的‘法统’,他还想纠合那些不堪一击的反动派残余力量来作‘对等的和谈’,根本忘记了他自己还没有在支票上签字的资格。这两种观念不改,那么即使说服了广东封建势力,即使中共同意了他去北平‘和谈’,那时候中国人民信任这买空卖空的掮客吗?中国人民肯放松获致真正和平的八项条件吗?中国和一切民主党派,会毫无保证地接受他冒签的这一张根本靠不住的支票吗?……”


蒋介石再透一口气:李宗仁不可能真正代替他,至少他得不到对方的“谅解”;但蒋又不能放心:孙科是不是他的对手?


“快把李宗仁在党政军联合纪念周上说的话报告过来!”


“报告:李宗仁在中山纪念堂对立委、政府官员、军事人员等二千五百人训话,再度呼吁团结,历时二十五分钟,掌声稀疏。据一般观察,李的呼吁并非无人同情,乃是与会者最多只有一成听得懂他的广西官话。李所强调的是党的团结,并警告‘凡是反对和平的人将为人民所痛恨。’……”


那边厢,李宗仁在广州举行了一连串会议之后,同孙科在密室谈心。他开门见山道:“哲生兄,这次我来得太快,实在是事情紧迫,不得不如此,请你原谅!”


孙科在心头乐开了花,笑得合不拢嘴,忙说:“不敢当,不敢当。代总统日理万机,却因政院小事亲自来穗,实在使我惭愧!”


“哲生兄,”李宗仁道:“过去的由他去了,本党如不团结,则大难临头!而本党如要团结,行政院非回南京不可。否则正如人家所说的,我们这个政府一国三公,身首异处,你说如何能和谈?而目前形势又告诉我们非和谈不可!如果谈不好,拖不成,那么新兵训练未成而共军先渡江,请问到那时光南京固守不住,广州又有什么好处?”


“是啊!”


“再说,即使我对哲生兄有礼貌欠周的地方,但兄弟己亲自到广州来向你谢罪,向你迎驾,你老兄也该消消这口气了吧?”


“不敢当不敢当!”孙科心头暗喜。


“哲生兄肯答应我回去吗?”


孙科一怔,忙说:“代总统降尊行贵,使我惭愧!回去当无不可,无奈问题复杂。如果回去,我,我,我也有我的困难。”


“没有关系!”李宗仁道:“哲生兄的困难我明白。不过蒋先生如果知道哲生兄回去,也不会见怪的!”李宗仁重重地说:“华盛顿支持的是南京,不是溪口!”


孙科无言,思潮起伏。


“再说,如果哲生兄不回去,立法院诸公对政院的误会,恐怕越来越深,不易消除了。”


孙科试探道:“现在又何尝不如此?”


李宗仁会意,拍拍胸脯道:“如果现在回去,我可以保你无事!”


孙科再试探道:“咳!这一点我也明白,我如果回京,立法院在南京已有法定人数,一定会同我过不去;如果不回去呢?那么我的政治生命,也就完咯!”


李宗仁大笑:“哲生兄,你以为我同蒋先生一样,会对人轻诺寡信,出尔反尔的吗?不,不,一百个不!我可以写张字条给你:只要你老兄回去,我李宗仁保证你继续出任行政院长!这不行了吗?啊?”


孙科热锅上蚂蚁般团团打转,忐忑不安,进退不得。半晌说:“好吧,让我考虑考虑。晚上再说。”一到晚上,孙科欣然答应李宗仁重回南京,把李宗仁乐得什么似的。


“哲生兄头脑清楚,真是顾全大局!”


“你糊涂透顶!不顾大局,气死我也!”陈立夫闻报直奔孙科官邸跳脚:“你知道你的背后谁在撑腰!李宗仁凭什么同总裁比!你糊涂透了!你气死我啦!”陈立夫抚胸顿足:“你知道我正在广州,尽力帮你,让各地立委在穗开会,支持你同姓李的打擂台,彻底摧毁姓李的局面,可是你一不和溪口商量,二不与我研究,贸贸然答应他回南京去,你到底吃了什么迷药啊,天哪!”


挨了陈立夫一顿痛骂,孙科讪讪地说:“人家降尊纤贵来到这里,一切为了和谈,我能不敷衍敷衍?”


“你这位莫名其妙的院长啊!”陈立夫气得只好跳脚:“什么和谈,笑话!别开玩笑了!你自己也主张继续戡乱,有什么可以敷衍的?”于是飞往台湾,不再和孙科“敷衍”下去了。


正是:要保乌纱帽,两头不讨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