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本章字节:25254字
话说张治中刚一开口,就碰了蒋介石的一鼻子灰。蒋介石用拍台拍凳来欢迎客人:“我现在已下野,身为平民,不该受到非法干涉;我下野是可以的,但亡命却不可能!”
张治中只好苦笑道:“我们这次来,只是为了政府的和平代表团将有北平之行,特来请示。”
蒋介石涨红着面孔道:“我不管什么和平不和平,”他显然针对着李宗仁:“你们应该知道我的个性,我是从来不受压迫的。比方我原定在今年元旦宣告下野,因为有人散布流言,加以威胁,我就故意留下来以示不屈。后来大家都不出声,我才悄悄地走开了。我现在出国并无困难,但不接受任何方面的压力。”
张、吴二人见风色不对,只好转变话题。蒋介石却问;“敬之组阁,说要邀文白入阁,谈过了吗?”
张治中道:“大不可能吧,我弄不来。”蒋介石再问:“颜惠庆、邵力子、章士钊几位能入阁吗?敬之说已经分头同他们接洽了。”
张治中心头好笑,心想这位自称平民的先生,既不通过任何手续直接逮捕了浙江省主席陈仪,又同意何应钦组阁并替他邀角,这种“平民”也太滑稽了。他答道:“详细情形不太清楚,不过邵、章二位曾经说过,他们是曾经去过北平的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入阁,极可能引起人家误会,以为他们所以肯往返奔走,原来是为了积蓄政治本钱,他们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入阁。”
张治中等在溪口住了三夭,第四天见蒋情绪较好,便找到适当机会委婉说明来意,惟不便说出请蒋出国问题。只是说:“在南京、上海,广州等地,大家认为政府职权应该保持完整,方足以集中力量,应付危局,因此大家也希望总裁有所吩咐……”
蒋介石闻言不语,冷冷一笑。
空气凝冻起来。好久好久,蒋介石才恨恨、前后矛盾地说:“你们要知道,在这五年之中,我已决定不再过问政治,即今生今世不再过问政治。我今后只埋头整理党务,以求恢复党的革命精神,重建党的革命力量!”
张治中愕然无语。
“我!”蒋介石重重地说:“我做参谋长是成功的,但做主管官只有一半的成功。我过去做过总理的参谋长,现在不妨做做李代总统的参谋长。李代总统的成功,也就是我的成功,也就是本党的成功,三民主义的成功。”
“成功成功成功!”张治中脑袋里塞满了苦味的糖果。目前分明摆满了失败的果实,但蒋介石却用不着边际、冠冕堂皇的高调,企图开出漂亮的花朵。
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要蒋介石明确表示同李宗仁之间权限的调整,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张治中作最后的努力:“这个局势现在已经很清楚”蒋介石不等他说完便截断道:“我们是不行,但比他们在延安时还好得多!太原守到如今还没给攻下,长江天堑你说该守多久!”
张治中无言。
“西南呢?”蒋介石迈前一步:“海南岛呢?”他再迈前一步:“有这么大的地方还没完,我们凭什么不同他们干!”他的面孔几乎紧挨着张治中的鼻子:“何况南京还没完!”
张治中连苦笑都不可能了。
“记住我的话!”蒋介石虚火上升,满脸暗红:“娘希匹什么叫做和谈?和谈就是拖!拖!拖到哪天是哪天,拖到哪年是哪年,拖到我们的新军练成,大举反攻。叫他们同我来和谈吧!”
张治中一身大汗,鼓起勇气、嗫嚅而言道:“话是这样说,全国上下的那种和平气氛总得考虑考虑。”
蒋介石大叫:“你也不相信我吗?文白!”
张治中感到没什么可谈的了,也就顾左右而言他。不料有人对他说道:“文白兄,中华民国别断送在老兄手里才好!”
张治中一怔,反问,“这是什么意思?”那人道:“对共匪屈服,就是断送中华民国。”张治中淡淡一笑,再问,“如果不向对方屈服,我们也不必赞成和谈,老兄以为如何?”那人道:“是啊,可是我们不但不反对和谈,而且赞成和谈,拖它几个月,这就成了!”张治中浩叹道:“老兄以为对方会同意这样做吗?”于是张治中溪口之行,也就不了而了。
那边厢何应钦却在密锣紧鼓,积极组阁,并且随时报告溪口,不敢怠慢。十四日那天,陈光甫、钱新之、颜惠庆等到林森中路何家,答复询问,谢绝入阁。何应钦再去找章士钊和江庸,也都谢绝了。接见徐堪,探访孙科、张君劢。左舜生、李璜、林可巩、谷正纲、彭昭贤,一直找不到好办法,心中着急。当夜赶回南京,新闻记者们一拥上前,先贺他组阁,再把逐个问题一一盘问,这使何应钦汗流浃背,不知怎么答复才好。
“请问何院长,今后政府最大的中心问题是什么?”
“稳定经济与争取和平两件事。”
“请问何院长,共军能否过江?”
何应钦答道:“我想不出。”
“今后的整军问题怎样施行?”
何应钦苦笑道:“这得等待和平实现之后,因为双方军队都得整编。”
“民、青两党答应入阁了吗?”
“已同张君劢、左舜生、李璜谈过,大致没问题。”
另一个记者笑道:“问题还是有的,你给他们的位子多不多?现款够不够?”笑声中那记者再问:“政府是否迁回南京?”
“不不,”何应钦忙说:“暂时留在广州,因为往返损失太大了。”
“请问何院长,新阁成立后是否接受美援?”
何应钦眼睛一亮,说:“任何国家的援助我都不反对,只要合我需要。”
“物价呢?这问题在今天是性命交关的啊!”
“对不起!还没有具体方案。”
“听何院长的口气,”有个记者问:“政府仍在依赖美国的军事援助,积极备战,并且继续拿广州作为后方,继续在高唱平等和平,这同孙科内阁没什么不同吧?”
“有有有,”何应钦大急:“我主张和平。今天政府的政策是渴望天下太平,希望同对方和谈。所以我同孙院长的情形有所不同。”
那边厢李宗仁答复司徒雷登道:“何应钦的内阁快组成了。”
“听说是个什锦拼盘,”司徒淡淡一笑:“不过能组成已经不容易,我以为会再拖下去,宣告难产呢。请问他的内阁有些什么特点?”
李宗仁道:“这是个军人内阁,我已召集中央执行委员会与中政会讨论过这个名单,刚才已经通过了。除了他本人,阁员中还有六位将军,三个是管部的,三个是不管部的,我们并没有忽略了兵戎相见那回事,何敬之自己更不会忘记利用和谈时间加强他的军事地位。”
“具体的人选呢?”
“只有国防部长徐永昌是蝉联的,”李宗仁道:“其余的全都换了。中央银行总裁刘攻芸代徐堪出任财长。本来徐堪也准备蝉联,但很多人表示反对,认为他的经济改革并没有抑止通货膨胀。”见司徒皱眉,李宗仁忙不迭说:“具体的人选是:行政院院长何应钦、副院长贾敬德、行政院秘书长黄少谷、经济部长孙越崎、内政部长李汉魂、财政部长刘攻芸、教育部长杭立武、外交部长傅秉常、交通部长端木杰,他也是军人,前任联勤总部副司令,司法部长张知本、蒙藏委员会委员长白云梯、侨务委员会委员长戴愧生、国防部长徐永昌、主计长庞松舟、不管部阁员张群、张治中、朱家骅、贺耀祖、莫德惠,此外还有民青两党各一人。”
司徒不语,沉思良久道:“张群先生这次到广州去,你以为他能替你把孙科、陈立夫之间的裂缝弥补得过来吗?”
李宗仁一怔,笑道:“但愿如此,不过事实上是有困难的。分裂形势依然存在。而目前分裂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立法委员的坚持留穗和比较多数的护宪运动;另一种表现在和谈上,有些人坚决反对,有些赞成敷衍,有的希望真和,头痛极了。”
司徒笑道:“内政部自从成立以来,一向由cc在控制,这次由你的干部李汉魂出任,而且新阁中没有一个是cc,你可以扬眉吐气了。傅秉常自从一九四三年以来都是出任驻苏大使,这次发表他做外交部长,是不是意味着,今后你们要同苏联打交道,说明你的外交政策将转向苏联以期与中共谈和呢?如果如此,那我愿多嘴几句,傅秉常可用,但期望苏联是靠不住的。”
李宗仁忙道:“不错不错。我们几个人还有一个问题请教司徒大使,那是根据张治中从溪口回来所作报告,蒋先生在那边越来越那个了。我们想请大使找个适当机会,请他别再在幕后指挥,干脆下野出国,您看可好?”
司华皱眉瞪眼道:“要我去逼他的宫吗?哈,这件事情不大妙吧!”
李宗仁结结巴巴道:“这件事情,看样子非大使出马不可了。”他加上一句:“实在难搞!”
司徒大笑了一阵,揉揉眼睛叹道,“用外交辞令说,这是中国的内政,美国不能出面这样做;用私人资格来说,这是件头痛的事,我只有一句话奉告:愿你好自为之!”接着沉重地说:“这个新阁的姿态我是明白的,你们在进行一种化装,叫做‘刷去完全亲美的作风’,我当然了解你们的情形,但如发展下去,你们不加适当控制的话,能担保不会弄假成真吗?”
“不会不会,”李宗仁忙解释:“那怎么会!傅秉常的入阁问题,一句话说完了:他不可能自作主张,而且据说他自己还没决定。”
司徒微笑:“不要勉强,不要勉强。”
“今晚我请何应钦吃饭,”李宗仁道:“张治中、邵力子、顾祝同、甘介侯几位作陪。他第一天走马上任,碰了几个钉子,似乎不大高兴。”
司徒突地问道;“他一上台就说和平谈判即将开始,同溪口不是不大符合么?这太容易给对方抓住把柄。当然我相信他事前已经充分考虑过。”
李宗仁笑道:“他还有一句最重要的,叫做争取‘合理和平’,这里面弹性可大着呢!”司徒叹道:“也真有趣,孙科喊的是‘光荣的和平’,吴铁城喊的是‘平等的和平’,他喊的是‘合理的和平’,你要喊怎么样的和平啊!”李宗仁苦笑一阵,告辞道:“我请陈辞修、严家淦到南京来谈谈,该去了。”
“辛苦辛苦,”李宗仁一见面便说:“两位先休息一天吧。”
“不必了,”陈诚道:“天雄号专机还不错,很舒服。”于是三个人扯了一阵,严家淦便把台省财政情况作了个简要的报告。陈诚强调台湾的重要,最后官样文章地问李宗仁有何指示。李宗仁只是苦笑带叹气,希望陈诚合作,措词之间,十分自卑。这早在对方意料之中。而出乎陈诫意料之外的,乃是李宗仁希望同他联合,一起对付老蒋。陈诚另有打算,既不拒绝,也不反对,只是趁势要了在台湾的兵权,李宗仁对这一着也是鞭长莫及,这个便宜也只得由陈诚捡了去。
“台湾情形很复杂。”陈诚道:“伯聪兄主台时,有一次飞京述职,行前接到一封恐吓信,内附子弹一粒,具名‘全体国军’要求增加粮饷,这事情今后更麻烦了,代总统对这有什么指示么?”
李宗仁一听忙不迭摇手:“辞修兄看着办好了,反正台湾的事,你就近办理吧。”陈诚心知音笑,也给他一点面子道:“关于释放张学良事,我的确无此权力。代总统明白,张学良的看管与释放,都由总裁直接指示的。”
李宗仁不便说什么,只有苦笑。
“台湾以后的处境还要复杂。”陈诚道:“和谈前途如何虽未可知,但台湾在训练新军却是事实;新军拿来干什么用?这是代总统备战言和的资本。因此在和谈中,不管谈得怎么样,台湾问题深信不致牵涉在内。”
“那不会。那怎么会?”
“对方如果谈到这点,”陈诚冷冷一笑:“代总统当然明白该怎样对付。”
接着陈诚独个儿又到溪口见蒋,蒋介石同他闭门长谈道:“台湾怎么样了?”
“大体上还好。”陈诚知道他问题的核心:“我们有部队在,就不怕!”
蒋介石点点头:“新兵训练怎么样了?你上次说,麦克阿瑟在今年二月间把孙立人叫到东京去,他回来之后没说过什么吧?”
“公开的话没听说,”陈诚道:“私下的事情就很难说。这个人,我看靠不住。”
“暂时别理他,”蒋介石冷笑道:“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的,是的。”
“台湾的收成还是不错吧?”蒋介石道:“如果大陆上没法挽回颓势,看样子我们要到台湾吃蓬莱米去了。”
“这个,”陈诚略一沉吟:“收成还不坏,只是肥料不够用。每年四十万吨肥料,本省的肥料公司还不能自给,差得很远。”
“嗯,”蒋介石道:“向美国和日本买好了。”说到美国他就有气道:“娘希匹廖文毅这帮王八蛋怎么样了,哇啦哇啦吵得我冒火!”
陈诚笑道:“在台湾,这个问题不严重,因为一来台湾人不会赞成托管,二来我们对这批东西可以逮捕,只是国际影响不大好……美国不再支持他的活动就好了。”
“我就不相信美国,“蒋介石道:“娘希匹我们是在花他的钱,可是他们占了我们多少便宜?”蒋介石恨恨地说:“我知道我们有些国民党员太不争气!你瞧瞧人家的党员……”蒋介石绕室徘徊:“因此我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党务,成立了总裁办公室,成立了中央改造委员会,我们要急起直追,改造党魂。我要同共产党争一争、斗一斗,看看是共产党厉害呢,还是我们国民党厉害?鹿死谁手,走着瞧吧!”
“那我们一定有办法,我们一定有办法!”陈诚道:“想他们在延安弹丸之地,尚且能做出这番局面;我们不但首都未失,尚有长江天堑,西南大后方,以及康藏、新疆等地,此外还有台湾、海南两大岛,我们的党在领袖感召之下,一定能够改造,一定能够改造!”
蒋介石甚为喜欢,马上想起有关之事,问道:“台湾的党务怎么样了?我们对台湾的经济情形相当清楚,但对台湾党务,知道得太少!”
“是的,是的,”陈诚道:“我们对台湾党务太不注意了,过去在陈公洽、魏伯聪二位任内,经办党务的是李翼中,他是立夫果夫先生的干部,这几年来,咳,咳,……”
蒋介石失笑道:“有什么好顾虑的,说就说吧!立夫果夫都去了台湾,而你是台湾的主席,不就说明了今日之下,不提旧事么?对咯,果夫的病怎么样?”
“他躺在医院里,”陈诚道:“心情还算平静,有一次几个人去看他,他还一谈了一阵,说每天在床上看女工抹玻璃窗,一块一块,深深淡淡,层层叠叠,好象一幅幅中国山水画。”
“这个人!”蒋介石再问:“立夫呢?”
“听说就要去美国。”
“嗯,”蒋介石略一沉思,又问;“刚才你说李翼中做省党部主任委员,成绩如何?”
陈诚道:“公洽时期他是主委,发展了五万名党员,那个时候台湾人口只有六百四十万人;这五万名党员大都是台湾人,但‘二二八’之后,五万人中至少去掉了八成。而在‘二二八事件’中,公开同本党为难的党员,数字可不少。”
“该死该死!”
“是该死,”陈诚说下去道:“后来他们都骂我们是‘中山袋’,说我们的中山装上,两只口袋特别大,装满了台湾人民的血汗钱;又骂日本人是狗,我们是猪,狗可替人看门,猪只会吃!”
“该死该死!”
“是该死,”陈诚道:“因此,本党想在台湾求发展,的确有困难。后来李翼中干社会处,本党想拉拢台湾一些上层分子,便物色一个人顶缺。找来找去,找到了丘逢甲的儿子丘念台,这个人却不识抬举。丘念台是本党的老党员,我们要他出长民政厅,他说他不会做官;再请他负责三民主义青年团,他又说他太老,青年团的事情干不来,最后要他做省党部的主委,他看看推不掉,也就做了,可是成绩更槽,这个老头子真的不能做什么了。”陈诚笑道:“此外还有一些理由,丘老头儿见没法做下去了,因为他是光杆头子,省、县,市的党部仍在李翼中手上,他要不开;而各县,市的党部还经常同他捣蛋,公推警备司令部出面同他为难,丘老头子本来干不下去,也只好借监察院开会名义一溜了之,再也不干了。”
蒋介石沉思有顷,问:“上次我们发表经国出任台省党部‘主委’,因时局的原因,他一直未去赴任。你没有听说别的意见吧?”
“没有没有,”陈诚道:“只是大材小用了。试想经国先生一旦到台,他所做的事情实在多得不得了。如果只是为了党务把他拖住,恐怕会是个损失吧?”
蒋介石一怔,想想有理,便问;“那他可以交给手下人去做。”
“那么党、团的干部谁合适呢?”陈诚道:“对团我太熟悉了,但是台湾的青年团干部能否负得起这个责任来,我觉得大有疑问。”
对于台省国民党的“主委”人选究竟应该由谁负责?蒋介石感到伤脑筋。瞻望前途,台湾无疑是他的最后一个“基地”,搞好这个“基地”的重要性,他心里当然很清楚。
蒋介石突地问道:“李宗仁还同你说些什么?根据你刚才说的,他好象想把你拉过去,来逼我的宫么?”
“他当然不敢明讲,”陈诚微笑:“但意思是很清楚的。按照一般情形,他这样做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而且,而且……”
“还有什么?”
“而且,”陈诚咽了口唾沫,“美国人也想染指台湾,他们曾经暗示我……”
蒋介石大急:“什么?想拆我的墙脚?这帮王八蛋!”
“不过,请领袖放心。”陈诚安慰道:“我是忠贞拥护领袖的人,又是台湾省的主席,他们想戮壁脚,只能是枉费心机!”
蒋介石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如果领袖有功夫,”陈诚道:“辞修有一件大事请示,是有关土地改革的。”他连忙说明:“共匪在搞土改,本党虽然不断抨击,但拿事实来看,他们这一着是很得人心的。我们如果在台湾也来这一手,便可以大有收获。”
蒋介石一怔:“那怎么可以?”
“辞修带来了一套方案,”陈诚道:“希望领袖过过目。”边说边打开公事皮包,掏出一叠文件来。
“要经国也来参加谈谈吧。”
“是是,好好。”待蒋经国昂然入室,各人就座,陈诚便开口道:“猛一听,土地改革是可怕的,但我们这个土地改革不流血。”
“土地改革怎能不流血?”蒋经国诧问。
“是啊,是不流血,”陈诚振作情神,翻开文件,指手画脚地说道:“我们当然不是叫做土地改革,而是叫做三七五减租。大概是民国十五年十月吧?本党代表大会曾讨论过二五减租,并且在浙江等地施行过,可惜昙花一现,并未做好。”
“三七五减租在民国三十六年提到过,”蒋经国道:“我记得行政院曾经训令台湾办理。”
“是的是的,”陈诚道:“不过没有动手。”
“你说说,”蒋介石说:“为什么要进行三七五减租?”
“是这样,”陈诚道:“我这次回台湾,要开第一次全省行欢会议,想规定全省各县市的私有耕地,地租一律不得超过各县市评定的土地正产物全年收获总量千分之三七五。”
蒋介石紧皱眉头,一想再想,问:“为什么?”
“因为发现问题严重。”陈诚道:“从本党的立场来看,至少有四大理由,这四点理由与本党今后在台湾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蒋介石父子彼此瞅一眼,听陈诚慢条斯理地说:“刚才领袖说过,台湾的米,在我们今后的局面中将有着重大的作用,这是一点不错的。日本人在台湾把米作为仅次于糖的输出,台湾米的分量如何,可想而知。可是台湾的米在地主手里,台湾农民生活极苦,我们在今天的情形下到台湾去,如果要在米的问题上动脑子,使我们的统治有把握,使米的外汇为我们所用,使我们去台的人有米吃;使为数极多的台湾农民对我们不至于有大反感,那么只有减租。”
“哦,”蒋介石反问:“这样做,地主不会反对我们么?在地主眼睛里,我们同共匪不是一样变成了同大地主过不去的政党么?”
“领袖的话很对,”陈诚微笑:“按照孙总理的遗教,耕者是要有其田的,因此我们减一点租,并不违反总理遗教。至于台湾大地主的利益,我已经为他们想到了,不要紧的。”
“这样就可以。”蒋介石透了一口气。
“我们知道,”陈诚说:“台湾大地主的力量,迄今为止还没有伸进本党内部,三七五减租的确会使他们的利益受到影响,但他们不会造反。一来只是三七五减租,对他们血本无关,只是少赚点钱;二来台湾大地主同本党关系既然不大,那么他们就不会找到我们头上,噜噜嗦嗦,搅七念三弄不清楚了。再说如果不牺牲他们一点点利益,对本党的利益损失就大了,这是一。”
“第二点,三七五减租可以冲淡台湾农民对耕地的迫切要求,特别是共匪的土地改革政策的影响。不能否认在台湾农村有着极大的隐忧。现在我们先下手为强,说是减租了,农民便会感到轻松一点,迫切渴望土地的要求会缓和下来,这对今天的局势是很特别重要的。”
“再从远处看:台湾大地主感到这样做对他们反而有利,因为他们只少赚一点点钱,便换得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局面,不必害怕有人从他们手里拿走土地。那么他们对三七五减祖又何乐而不为呢?既有利于本党,又有利于大地主。”
“第三,”陈诚洋洋得意地说:“我们可以拿这个政策争取美援,为美国货拓展商品市场。因为一旦减租完成,农村的购买力一定水涨船高,不管多少,美国货的销路必然会增加。这一来美国会称赞我们政策好。而美国货深入农村,这一笔佣金也是我们应该拿的。这是大家有利的事情,而特别对本党今后在台湾的生存更有利。”
听陈诚说得头头是道,蒋介石点头道:“嗯嗯,还有一点是什么?”
陈诚微笑道:“最后一点,三七五减租实行得好,一定可以刺激农民的生产热情,改善耕作,台湾米便能够增产。这对我们很有好处。而且减租之后,农民收入多少有点增加,我们的粮食政策便可以随机应变,加以调整,抑低市价,这一来减租实际受惠的人还是我们自己。”
蒋介石闻言不语,强笑道:“如果不来这个,你看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陈诚皱眉道:“恐怕有些问题,”他再把文件往面前一搁:“台湾为什么非进行三七五减租不可,我把有关的数字找到了,”他咳声嗽:“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台湾农村土地兼并集中的情形过分严重,这个时候不设法缓和,对我们实在不利。”
蒋介石不安地点点头:“辞修,你这个工作做得有道理,否则我们一旦去台,问题之严重,实在不堪设想。下面还有什么?”
蒋经国强笑道:“是有意思,有意思。”
“现在,”陈诚皱眉道:“由于农村贫困,贫富对立鲜明,对外宣传,我们可以把台湾农村说成十分安定,但我们自己明白,台湾农村已经非常不安定,对我们的前途,非常非常不利。”
“我同意你对台湾农村的三七五减租,”蒋介石道:“给他们一点小利,是应该的。”
蒋经国也说:“陈主席对配给制度和温和改良的做法确有研究。”
“不敢当,”陈诚笑道:“还有最后一点,那是形势逼得我们势必依靠台湾,不管首都安全如何,长江天堑如何,总而言之,我们非靠台湾不可。在这个时候经营台湾,我个人感到责任太重,午夜不寐。我们抗战靠山,戡乱靠海,现在是最后一个布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此除了对台湾的各项物资要特别经营外,政治上必须采取两种手法:一种是调查局的特别扩大,一种是温和的改良主义,用来安定台湾,特别是有三百多万人的农村。”
“好好好,”蒋介石笑道:“详细情形,辞修以后再陆续呈报吧!这件事真的不得了。你辛苦了,一定要弄好它,对我们今后的关系实在太大!”
“是的,领袖。”
“那你明天就回去吧,”蒋介石道:“刚才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万一局势继续恶化,我们是非到台湾不可了。台湾地方小,人却多起来,内中搅七念三的事情深信不少。因此我同意你刚才说的,经国如果去办党务,真的怕会给党务拖住,不能开展其他工作,因此我想把台湾党务换一个人去负责,你以为准比较合适?”
陈诚作思索状,半晌才说:“这样好不好?如果领袖不以为辞修没用,就把党务变成省的工作之一吧,反正台湾只是一个省,我们的干部,特别是台湾籍的党员不多,不如兼职,有合适的同志再把党的专职交给他。再说已经发表过经国世兄,如果随便换人,也不合适。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代表经国世兄的人确乎难找,年纪太大的同志精力不济,太小又怕负不起责任来……”
蒋介石凝望着窗外满天乌云,思虑了一阵,说:“好吧,那么我不让经国去主持党务了,你暂时辛苦一点,兼职再说。”
陈诚大喜,就这样,他在李宗仁面前,要到了军权,在蒋介石面前,要到了党权,喜孜孜地回到了台北。而他和小蒋之间的矛盾,也因此“打下了基础”。自然,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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