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回桂林城头云雾浓李宗仁犹豫金陵王气黯然收蒋介石昏厥

作者: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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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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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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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7544字

就在汤恩伯纸上谈兵,决心“保卫大上海”的当儿,远在杭州的蒋介石却在为李宗仁飞去桂林而伤透脑筋。他的脸色阴沉,眼里露着一丝凶光。


“这么说,李德邻这个家伙真的不顾大局,飞去桂林啦?”


“是的。”蒋经国回答道:“专机到达桂林时,欢迎的人群达数千人。”


“娘希匹!”蒋介石有点愤愤然,“到了桂林,他们干了些什么?”


“据我们的人密报说,”蒋经国透了一口气道,“李宗仁活动频繁,接连在桂林文明路私邸召见广西各界要人。据说,由广西省参议会议长李任仁领衔,广西省教育厅厅长黄朴心等人主稿,向李宗仁写了一份长长的建议书……”


蒋介石顿时紧张起来:“什么内容?”


“他们还能说啥好话,”蒋经国劝道,“算了,天要下雨,海要涨潮,由他们去吧!”


“不行,”蒋介石道,“我要知道他们在放些什么屁!”


“好吧!”蒋经国道,“这份建议书罗里罗嗦,归纳起来,有四点意见。第一,他们说,今日之下,党国大局己经积重难返,末日将临,全面崩溃只是个时间问题,现在己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恶!”蒋介石愤愤地叫道。


“第二,他们还建议,目前桂系军队尚有二、三十万人,为了保持广西省内的和平与安定,可以和中共进行有条件的和谈。他们还狂言,中共打击的主要目标是……是你。因此,中共很可能接受他们的局部和谈……”


蒋介石脸色都变了:“什么?他们竟要单独和谈?”


蒋经国继续说:“建议书的第三点更可恶。他们认为,广西的军政领袖们一向跟中央不睦,对中央的……领袖心怀不满,而对民革的李济深等人则友谊极深,他们想钻这个空子,利用李济深这条线,和中共搭上关系,以便讨价还价……”


“娘希匹!”


“第四点意见是,他们分析了桂系的实力,认为用现有的武力和中共对抗,无异是以卵击石,当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委曲求全,与中共妥协。”


“该死!“蒋介石愤恨道,“签名的人多吗?”


“很多,除了李任仁、黄朴心外,在广西的社会名流几乎全签了名。李任仁还多次劝李德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扬言失败已经注定,为什么要当……你的殉葬品?”


“李德邻的态度呢?”


“我们密报的人没有细谈,”蒋经国摊了摊手道,“只是说李德邻犹豫不决、动摇不定……”


蒋介石咬牙道:“告诉广西的人,要密切注视李宗仁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即呈报。”


“是的。”


“还有,”蒋介石补充说,“你给健生去个电报,把李任仁等人的建议书告诉他……”


“告诉白崇禧?”蒋经国不解,“这……”


“去吧!”蒋介石笑道,“我和健生已经达成默契,要制服德邻,只有靠他了。”


“好吧!”蒋经国似有所悟。


儿子去打电报,老子在屋内来回踱步。他心里好恨呀!恨共产党跟他拼命,恨李宗仁对他逼宫,恨前方将士不给他争气。气急败坏地把桌子上的电报扯得粉碎。


这当儿秘书匆匆进来报告前方消息。蒋介石挥了挥手,凄然问道:“他们进南京没有?”


“还没有。”


“何应饮在上海说了些什么?”


“也只是参加了汤司令召开的军事会议。什么活都没有说。”


“汤司令说些什么?”


“汤司令说他有决心保卫大上海。为了确保上海的安全,他还公布了‘十杀令’……”


“十杀令?”蒋介石很感兴趣,“什么‘十杀令’?”


秘书捧着文件念道,“十杀令的主要内容是:一、违坑命令、临阵退缩者杀:二、意志不坚、通敌卖国者杀;三、未经许可、擅离职守者杀;四、放弃阵地、不能收复者杀;五、造谣惑众、扰乱军心者杀;六、不重保密、泄漏军机者杀;七、坐观成败、不相救援者杀;八、贻误通讯、致失联络者杀;九、不爱惜武器弹药及克扣军响者杀;十、破坏军纪及懈怠疏忽者杀……”


“很好,很好,”蒋介石笑道,“恩伯还行啊!”


“在这期间,汤司令还公布了‘官兵连坐法’,‘士兵联保具结办法’,‘保密法’和‘防谍法’,规定凡发现‘通敌’人员可以就地处决。”


蒋介石频频点头:“很好,很好。”


儿子回来了。蒋介石忙问:“电话打通了?健生怎么说?”


“健生请亚伯放心。对李德邻他是有办法的。”


蒋介石松了口气,“他还说些什么?”


“他说和德邻不能闹僵。一定要好言抚慰,……”


蒋介石点头,“好。过一会儿你再去打个电报,请李德邻去广州主持工作,口气一定要诚恳点。”


“好吧!”


“你再给何应钦去个电报,让他出面请居正、阎锡山等几位元老跑一趟桂林,请李德邻出山……”


“好的。”


蒋介石伸了个懒腰,疲乏地问道:“南京有消息吗?”


“有。”蒋经国道,“南京市长滕杰己经脱险到达上海。”


蒋介石忙问:“他的兵呢?”


做儿子的苦笑道:“他率领了三万士兵乘火车撤退,只走了几十里路,镇江已情况不明,便下车退入京杭国道,辗转到吴兴,找了几辆汽车到杭州再去上海,三万人不见,只回来了几十个人。”


“脓包!”蒋介石道,“还有吗?”


“南京出现大抢劫,共匪还没有进城。”


蒋介石没问谁在抢劫,这是无需询问的。“我们也准备准备,”蒋介石连打几个呵欠,“明天去上海。”


“好的,亚伯。”


“你要侍从室准备几条炮艇,”蒋介石吩咐道:“目的地多说几个,台湾、厦门、广州、舟山群岛,就是别提上海。”


“是的,亚伯。”


“同恩伯通一个电话。”蒋介石道:“告诉他,我决定在二十五日去上海,叫他在复兴岛上准备住的。”


“好的,亚伯。”蒋经国同结结巴巴的汤恩伯通过电话,报告道:“他们正在开会。”


蒋介石疲乏地问道:“戴戎光到底怎么样了?他是顾祝同的亲戚,不会真的出毛病吧?”


“据说戴戎光已经给对方枪毙了。”蒋经国道:“叛变的是炮兵司令,不是他。”


蒋介石默然。半晌再问:“恩伯又说些什么?”


“他哭了。”蒋经国道:“他在电话里哭得很悲伤,说荻港叛变和江阴要塞失掉之后,他曾经下令收回这两个缺口,限令两小时堵塞敌人渡江的缺口,陆空军大批增援,但到头来他们还是落荒而走,他说他没有面孔见亚伯了。”


蒋介石痛苦地低垂着头,没有出声,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


蒋经国见他痛饮白兰地代替安眠药,迷迷糊糊似将入梦,悄悄地退出,嘱咐侍卫好生伺候。他自己守在电台旁边,苦候南京地下电台的电报。他满怀忧郁,就在电台伏案假寐,终于倦极入梦了。深夜十一点半给台长摇醒。


“事情很糟,共匪进城了!”


蒋经国闻讯直蹦尺半高,急问:“真的进城了?真的进城了?”


“请看电稿。”台长呈上稿纸,蒋经国揉揉眼睛,只见地下电台报告道:


“共匪先头部队已于今晚十一时入京,匪军先头部队虽已进城,但鸡犬不惊。南京暴徒横行,总统府及卫戍司令部几成平地。各种交通断绝,浦口匪军续向南京进击,但隔江射击已告沉寂,余容续陈。”


蒋经国睡意全消,三脚两步赶到蒋介石房中,只见他满面血红,已经大醉不省人事。蒋经国一手刚按在他父亲肩上,感到无此必要,便回到电台,继续等候消息,到十二点半时南京地下电台果然拍发报告道:


“匪军已于今夜十二时正由下关经挹江门开入南京,居民夹道欢迎,见之痛心。余续陈。”


“夹道欢迎,”蒋经国无法支持,向侍卫要了瓶酒,凄然痛饮:“深夜十二点,南京老百姓夹道欢迎,”他眼泪两行,“要不要同亚伯说,他一直在问……”


地下电台报告道:“匪军入城后,我方预装之计时炸弹先后爆炸,南京城内数处大火,下关车站及附近码头火势更大。司法院大厦于今晨一时一刻起火,一小时后,此长达一百公尺、巍峨四层之大厦几成平地。附近民房惧被波及,纷纷迁出。……”


法新社的电报说道:“共军先头部队今晨经挹江门进入南京,南京治安维持会用一辆民用吉普车作前导。清晨三点二十一分,本社记者及美联社记者在城门以内一里的南京大街上遇到共军。街上灯火辉煌,人群拥挤,共军陆续向城中心进发。记者遇到的第一个军官拒绝对记者谈话,并叫新闻记者走开,免遭危险。”


蒋经国又接到合众社的电报:“南京城内水电已告恢复,电报与邮政局照常办公,菜农肉商等在黎明前准备照常开业。”


蒋经国周身发抖,新华社的电报赫然出现:“国民党反动派盘踞二十二年之久的反革命巢穴南京已于二十三日午夜为人民解放军解放。国民党反动统治宣告灭亡!人民解放军入城后,受到学生和市民的热烈欢迎。男女学生纷纷向解放军献花致敬。人民解放军已经布告安民,城门秩序安定,商店照常开门营业。在发起渡江战斗后三天时间内,人民解放军便攻占这个中国第一大城。这说明人民解放军的强大,国民党匪军一触即溃,已经无法进行有组织的抵抗。”


蒋经国无法掩饰他的悲哀,在此起彼伏的鸡啼声中,摇摇晃晃倒向床上,怕见窗外业已到来的黎明。他偷偷地啜泣着,倏地又奔向蒋介石卧房,人未进门已听见蒋介石苍老的声音在说:“谁啊,来人哪!”


“亚伯!”蒋经国飞奔而入,泣不成声,蒋介石一怔,惨然问道;“南京,南京完啦?”蒋经国只是点头,侍卫长旋即捧着大叠电稿进门,蒋经国一手夺过,蒋介石忽地厉声说:“快,快念给我听!”


“他们进城了,”蒋经国双手颤抖,声音发抖,说:“法新社电报,说无数共军在渡江,成千成万的南京市民一群一群手挥小旗,欢迎他们,愈到市中心,欢迎的人愈多。


“各学校和各大学的男女学生齐声高呼‘共产党万岁’及‘向保卫中国人民的解放军致敬’等口号。解放军跨着轻松的脚步向前行进,脸上很少有笑容。他们的表情惊人地严肃,这是对自己的事业抱有坚定信心的表情。解放军的队伍,经过蒋介石的官邸和司法院大厦废墟时,连头也不回一下。解放军的军官也跟着队伍行进,他们腰间挂一支木壳枪而不是手枪,这支木壳枪就是表示他们军阶的唯一标志。


“有些队伍长时间行军疲倦了,就在林荫道的台阶上与马路的边沿上小作休息。即使在休息的时候也秩序井然,士兵们排成直直的行列坐在地上,把步枪夹在两腿中间。有一大群市民围着他们。士兵们安详而镇静地答复无数的问题,他们说:我们将一直打到上海与广州,我们将肃清人民的敌人!


“有些部队在散发传单,向人民解释解放军作战的目的和解放军的纪律。据这些传单说,士兵们奉令不得向人民取一针一线。


“在未来的三天中,仅仅在南京地区,就将有二十万解放军渡江,但只有几千人留守南京,大多数将继续向南进军,他们的目标是:‘打倒蒋介石,建设新中国!’


“合众社记者报道:今晨南京秩序已经完全恢复。大批民众一早就集在街头,等着瞻仰共军的雄姿。共军卡车往来奔驰街头,民众并不害怕共军,却都兴奋地渴望着看到人民解放军。


“共军纪律非常严明,他们很有礼貌地向行人让路。南京市民对于战争的结束,似乎感到非常欣慰。……”蒋经国早已没有朗读,他不但没有这份勇气,抑且也没什么气力了。他以为身边的老头子同他一齐在默默地看电报,沉痛到连呼吸都停止似的;当他一回头,却发现蒋介石口吐白沫,早已仰面躺在床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昏厥过去了。


做儿子的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把他扶将起来,同时要侍卫找医生。医生急急忙忙赶来,略一诊视,便打开药箱给他打了一针,同时施行按摩,十分钟后蒋介石悠悠醒来,猛睁眼见床前围着一大堆人,不便放声痛哭,挥手要众人走开,包括医生在内。众人离去后蒋介石吩咐儿子道:“今天二十四日,明天一早我们该动身了,炮艇己经准备好,下午你再去检查一下,……”


蒋介石准备离开,司徒雷登则留在南京,不安地等待大军进城,午夜不寐披衣出视。


“泾波,”司徒在大使馆草坪上遥闻附近一片欢呼之声,戚然道:“他们真的来了!”


傅泾波毫无表情地点点头。


“会有一个怎么样的局面?”司徒烦躁地在草坪踱步:“周恩来会来看我吗?他手下干员之中,不少是燕京的学生哪!”


傅泾波怔怔地说:“可能会来吧?”


“一定会来的,泾波!”司徒满有信心道:“别忘记他们穷!他们曾经同我们合作抗日,知道美国的分量:举足轻重!今天苏联没有原子弹,没有足够的能力领导世界,我们美国有!今天中共眼看要上台了,他们广播攻下南京后‘国民党有组织的抵抗终止’,这是使蒋介石落泪的话,但我看中共也不必太高兴,你们上台没有美国支持怎么行?”


傅泾波道:“不错不错!”


“该来了吧?”司徒不时看天色、看手表、看马路、看地面,不特周恩来还不见来,连一个兵士的影子都没有,荒鸡啼明,朝曦未升,司徒猛地说:“对咯,我们不能在外面等,我们还是睡觉去,他们要来,也得到会客室等我们!”于是司徒往床上一躺,辗转不眠;悄悄下床,在窗前遥望门口,希望有奇迹出现。


直到六点半,果见一队解放军在金色的晨曦下到达门口,司徒心跳起来,朝雾中见兵士们步伐整齐,看门的人早已立在一旁,微笑垂手,连司徒曾经特别关照过的通报手续都免了,这使他又气又急。又见兵士们进入草坪,登堂入室,司徒象一个做错了事的顽童,忙不迭往床上一倒,静待客人开声。不料客人乃是以主人的身份来到的,他们有分寸地巡视一遍,生怕有国民党要人躲在里面,然后逐屋巡视,有几个推开了司徒的房门。


司徒不能不表示他的“身份”了,他大喝一声:“谁?谁到我的房里来了?”


有一个声音接着说:“哦,这个恐怕就是司徒雷登了!”


司徒想生气又不敢骂人,再问:“谁啊?谁?”


有一个声音答道:“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我们刚进南京。”


“谁要你们来的!”司徒气惨了,他想周恩来不见来,却来了几个兵土,而且并未跪着听训,这对于平时视蒋介石如草芥,以南京政府“太上皇”自居的司徒雷登,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无以言容的侮辱,其严重性似乎超过了珍珠港事变。司徒浑身发抖,一骨碌坐起来,站在床前,问道:“谁叫你们来的?”


“我们自己来的!”


“你们来干什么!大使馆有外交特免权,这一点你们都不知道!”司徒越说越有气,指指门口十几个解放军道:“你们谁负责?”


“我,”一个年轻解放军从从容容地跨进一步,非常有礼貌地朝司徒点了点头:“我是班长,我带着我的同志负责这一地区的搜索工作!你懂得我们的话吗?”


“懂,”司徒道:“是你们长官要你们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我们自己来的。”


“你们犯罪了!”司徒道:“这里是美国大使馆,有外交特免权,你们犯罪了!”


“司徒雷登先生,”那年轻的班长沉着地笑笑:“如我们‘犯罪’,我们的上级会处理,这一点你不必操心。我们虽然是士兵,但我们也懂得:你们美国同我们之间是没有外交关系的。你们不但不承认中国人民的救星、伟大的中国共产党,而且你们还在干着不可告人的花样,企图消灭中国人民的救星中国共产党!”那班长迈前一步,司徒脸色苍白,倒退一步扶住床沿,刚说了句:“你想干什么?”那班长严肃地说:“即使这样,你不必害怕,怕我们会对你不礼貌,这绝对不会的,除非你们美国敢派兵来中国,那么你才有可能做俘虏,现在谈不上,不必怕。我们如果象你所说那样已经犯了罪,我们回去之后会报告上级,听候处理。现在,”他一对敏锐的眼晴朝房间里扫视一遍,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了,我们走了。”十几人立刻离去。司徒越想越气恼,追出去大喊道:


“安德堡、安德堡,还不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那安德堡是专管司徒食宿的职员,闻言起床,见这么威武的解放军已到眼前,不觉瘫软在房,尚未撤退的华籍职工闻声集中,一见那情形都没了主意,平时颇为神气的那股劲儿不知哪儿去了。


正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华人与狗”,不可说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