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本章字节:16254字
话分两头。话说李宗仁飞返桂林以后,李任仁、黄朴心及广西的社会名流几十人劝他和中共妥协,补签“国内和平协定”,使两南地区避免战祸。无奈李宗仁旧的传统观念太深。他认为,西方人在处于绝境时,会顺应环境而罢兵投降,中国的传统现念,则不允许贪生怕死或临阵脱逃,而主张不成功便成仁,宁可当“断头将军”也不当“投降将军”。尽管李任仁、黄朴心等人的意见,忠耿可亲、理由充分,但他还是犹豫不决,心里矛盾万分。正在这时候,白崇禧接到了蒋经国的密报以后,和桂系将领夏威、李品仙等人赶回桂林,声色俱厉地痛斥了李任仁、黄朴心等人的“局部和平”论调,白崇禧、黄旭初还撤掉了黄朴心的广西省教育厅厅长职务。于是,李宗仁的天平也倒在“主战派”一边。广西的局部和平计划于是告吹。
但李宗仁的“反蒋”活动并未停止,他对美国还有幻想。他想通过除司徒外的另一条途径,来试探美国军事援华的可能性。他的亲信邱昌渭几经活动和美驻广州公使路易士·克拉克搭上了线,经过几次密谈,克拉克表示:美国战后的外交政策,在欧洲推行马歇尔计划,在远东是援助蒋介石。前者十分成功,后者彻底失败了。美国对蒋介石已失去了信心。关于军事援华,事实上已不可能。除非李代总统能挽回颓势或者蒋介石不再干预政治。而在目前情势下,要蒋不干顶政治也毫无可能。李汉魂、程思远的积极活动也没有明显的结果。李汉魂、程思远向李宗仁汇报道:薛伯陵(薛岳)和蒋矛盾很深,他反对蒋介石复出,但他和陈辞修的关系极好,受陈辞修的影响很深;余握奇(余汉谋)也有反蒋倾向,但他为人持重,要他公开竖起反蒋旗帜也是不可能的;只有张向华(张发奎)反蒋坚决,但独木不成林,他手里的力量有限……于是,李宗仁想团结一伙广东军人来对抗蒋介石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
对于李宗仁的种种活动,蒋介石很得牙根发痒,恨不得一口把他给活吞了。但是,由于蒋介石在江南地区的惨败,客观上显出了桂系部队的比重,在华中地区也主要依靠这些桂系部队在支撑局面,如果在这个时候,桂系部队在背后插上一刀,那他蒋介石还受得了?他咬了咬牙,把满肚子怨气往肚子见咽,装着笑脸去看李宗仁的冷面孔。一个又一个“特使”,从上海,从广州,从汉口,飞往桂林“促驾”。
先是白崇禧飞桂“促驾”。白崇禧劝李宗仁“一定要去广州主政”。李宗仁问:“去广州有何利弊?”白崇禧道:“同老蒋摊牌,本来就是我的一贯主张。现在政府迁到广州,如果德公长期留在桂林,则中央政府群龙无首,失去领导重心,显然影响至大。”言外之意,就是同蒋争权也要到广州去。这话可谓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白崇禧去桂林“促驾”,真正的内幕只有他自己清楚。原来,蒋、李、白三角关系错综复杂。白在李蒋之间权衡利弊,时而靠李,时而近蒋。二三月间,白积极鼓动李向蒋“摊牌”,并通电促蒋下野。四月二十日以后,由于战局的急剧发展,白对李、蒋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一方面,他仍然鼓动李宗仁和蒋“摊牌”,另一方面,他又通过蒋的亲信、华中“剿总”秘书长的关系,向蒋暗送秋波。蒋介石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领会了白崇禧传过来的信息,于是托人转告白:只要我们两人能再次携手合作,大局仍有可为。与此同时,蒋介石又密令上海市代市长陈良拨给白崇禧三万两黄金,作为华中部队的军费……象当年在交易所“抢帽子”一样,蒋看准了白的“行情”,下了大本。于是,蒋白之间一次心照不宣的买卖终于拍板成交。白崇禧便亲自出马来桂林“促驾”……这一切,李宗仁当然一无所知。直到他最后去世,都没有察觉白对他的“出卖”。
紧跟在白崇禧屁股后面的是阎锡山、居正、李文范三人的“劝驾”队伍。阎锡山、居正和李文范三人皆是党国元老,早年追随孙中山革命,可以说都是民国的缔造者。李宗仁对这三人一向都很尊重。
“德邻兄,”阎锡山摆开了说服的架势道:“我们是专程来促驾的。德邻兄有所不知,自从南京失陷……”
阎锡山于民国元年就担任山西都督,经营山西将近四十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山西土皇帝”,他一向专横跋扈、目空一切,就连蒋介石的话,他也只是“择其有用者”而“采纳之”,不过,最近的情况变了,太原陷落,他被逐出山西,成了光棍一条,说话也没有了资本,只好依附在蒋介石的左右。因为他资格老、***坚决,对蒋“还有用”,蒋便叫他跑跑腿,给他壮壮门面。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李宗仁叹口气道:“你们都知道,蒋先生处处跟我作对,我无法放手工作。”
“是啊,”居正深表同情地说:“蒋先生历来的作风,我们心里清楚……不过,德邻兄应以国事为重……”
“对于德公的难处我们肚里有数……”李文范也劝道,“不过,广州政府现在群龙无首……”
“是的,是的,”阎锡山说:“我们临来时,何院长再三致意,请德邻兄无论如何要以党国为重……”
“各位有所不知,”李宗仁叹道:“各位的意思我全清楚,不过,蒋先生在幕后掣肘,我实在无法领导,我只有急流勇退……”
“不,不,”阎锡山抢着说:“此次来桂林前,蒋先生再三向我们保证,五年之内决不干预政治,希望代总统大胆领导。”
“是的,是的,”居正、李文范同时补充道:“总裁说了,五年之内决不插手政治……”
李宗仁摇头苦笑:“各位都知道,蒋先生的话,一向是说了不算数的。不瞒各位说,这类保证我听得多了。去年在竞选副总统时,他以再三保证,可是结果怎么样?”李越说越有气:“有时候他竟然把我当成乡下的阿木林!”
三位元老面面机觑;“不会吧!蒋先生脾气是有点犟……”
“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李宗仁苦笑叹气。
阎锡山、居正、李文范的“劝驾”队伍还未离开,广州的“劝驾”队伍再一次光临。行政院副院长朱家骅和海南岛军政长官陈济棠也来桂林“助战”,内容还是那一套:德邻兄要以大局为重,一国三公的局面无法维持,广州国民政府群龙无首的局面应该改变,蒋先生已经作出保证,五年内不干预政治,代总统可以放手大干,等等,等等。阎锡山、居正、李文范、朱家骅、陈济棠五员大将轮番“促驾”,双方晤谈达六七次之多。
面对着几员大将的“劝驾”,加上白崇禧的不断督促,李宗仁动心了。经和心腹们商谈,决定提高去广州“主政”的“价码”,作为对付“劝驾”者的应变措施。
“价码”共有六条,其主要内容有:
第一,关于指挥权者:为力求扭转军事颓势,代总统应有完整之指挥权,蒋先生不得从幕后指挥;
第二,关于人事权者:全国官吏任免,由总统暨行政院长依据宪法执行之,蒋先生不得从幕后千预;
第三,关于财政金融者:中央金融、企业等机构,概有行政院主管部、会监督,任何人不得从中操纵,中央银行运台存贮之银元,金钞,须一律交出,支付军政费用;
第四,关于行政范围者;各级政府须依据完法规定,向代总统及行政院长分层负责,不得听受任何个人指导,在穗之政府机关,应率允奉行;
第,关于党政者:国民党只能依普通政党规定,协助指导从政党员,不得干涉政务,控制政府;
第六,关于蒋先生今后出处:希望蒋先生暂时出国赴欧美访问,免碍军政改革。
五月三日上午,李宗仁把这六条意见,作为“对蒋先生的备忘录”,抛出来向阎、居、李三人“征求意见”。
“很好。”阎锡山首先表示同意道:“德邻兄的六条意见极好。我完全赞成,就是,就是‘备忘录’的名字……”
“那么,你们的意见呢?”
居正沉思良久道:“德公!是不是把‘备忘录’改成‘李代总统同居正、阎锡山、李文范三委员谈话记录’?”
李宗仁心想:反正内容没有变,于是点了点头,答应照改。
当天中午,《李代总统同居正、阎踢山、李文范三委员谈话记录》打印了三份。一份由李文范转交国民党中常委,一份由居正交给行政院长何应钦,一份由阎锡山直接交给蒋介石。
蒋介石对李宗仁这份“谈话记录”,当然愤恨莫名。他一边翻阅,一边破口大骂:“娘希匹,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把肚子撑破了哇?漫天要价,想敲我的冤大头?这不是在趁火打劫吗?想把我一脚踢开?办不到!”
阎锡山劝道:“今日之下,切忌分裂。我看不如敷衍敷衍,免得事情不可收拾。”
“怎么敷衍?”蒋介石愤恨道:“要我答应他的全部要求?”
“当然不是,”阎锡山道,“不过,总不能闹僵。今日之下,一切只好忍耐点……”
“忍耐个屁!”蒋介石虚火上升,面红耳赤道:“李德邻算盘打错了!他想讨好美国,拆我的烂污?以为这样做就是迎合了美国的‘革新路线’?做梦!”
阎锡山很尴尬,讷讷地说:“不会,不会,……”
“我同共产党打交道,还要讲个面子。和平谈判吗?可以。但要‘对等的和平’和‘光荣的和平’,绝不要低三下四的和平。对共产党都这样,难道李德邻比共产党还厉害?”
阎锡山道:“话是这样说,但李德邻到底不是共产党,今天的局面空前危急,如果闹僵,华中地区再一丢,这……总裁!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看还是忍耐一点吧……”
“好吧!”蒋介石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阎锡山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心里想,先答应下来再说,反正军权、财权、人事权操在自己手里,哄他去了广州再说,“这样吧,你回去对他说,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对于他的一切要求,我全力支持,请他放心。你告诉他,姓蒋的决不会捧他上台后再拆他的台,让天下人笑我……”
“李德邻的意思是,”阎锡山吞吞吐吐道:“是不是,是不是正式……”
“娘希匹!”蒋介石心里骂道:“还要我正式答复?好厉害!”又一想:事情既然到了这步田地,正式答复就正式答复吧!
“好吧!”蒋介石叹日气道:“那就让经国代我起草个正式答复就是了!”
蒋经国起草的答复非常巧妙。答复信一开始,蒋就表明“本人无意复职”,“请李代总统立即往临广州,领导政府”。对李宗仁的六条意见,蒋的答复是:
“一、总统职权既由李氏行使,则关于军政人事,代总统依据宪法有自由调整之权,任何人不能违反。
“二、前在职时,为使国家财富免于共党之劫持,曾下令将国库所存金银转移安全地点,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一切出纳收支皆依常规进行,财政部及中央银行部册具在,尽可稽考。任何人亦不能无理干涉,妄支分文。
“三、美援军械之存储及分配,为国防部之职责。引退之后,无权过问,部册罗列,亦可查核。至于枪械由台运回,此乃政府之权限,应由政府自行处理。
“四、国家军队由国防部指挥调遣,凡违反命令者应受国法之惩处,皆为当然之事。
“五、非常委员会之设立,为四月二十二日杭州会谈所决定。当时李代总统曾经参与,且共同商讨其大纲,迄未表示反对之意。今李既欲打销原议,可自请中常会复议。
“六、若谓中(蒋介石自称)不复职即应出国,殊有重加商榷之必要。中许身革命四十余年,只要中国尚有一片自由之领土,不信中竟无立足之地。在溪口,曾对礼卿兄言;前次他们要我下野,我自可下野,现在若复迫我出国亡命,我决不忍受此悲惨之境遇。今日所怀,仍复如此。且在过去,彼等主和,乃指我妨碍和平,要求下野。今日和谈失败,又加我以牵制政府之罪,强我出国……中为一自由国民,不意国尚未亡,而置身无所,至于此极!中自引退以来,政治责任已告解除,而对革命责任仍自觉其无可逃避;故德邻兄凡有垂询,无不竭诚以答。但决不敢有任何逾越分际干涉政治之行动……”
第二天(五月五日),阎锡山带着蒋介石的这个“答复”,飞到了广州。五月六日,国民党中常会举行临时会议,推阎锡山、朱家骅,陈济棠三人携带蒋的“答复”去桂林迎李宗仁去广州。同一天,白崇禧闻讯也从汉口飞来桂林,再次督促李宗仁去广州。李宗仁考虑再三,觉得蒋介石这个“答复”,虽然“满纸官话”,但毕竟答应了他的“前五条要求”,如果再坚持“要蒋出国”,反显自己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同时也会得罪一批国民党元老。……李宗仁经不起各方的压力,终于离开桂林去了广州。
到了广州,李宗仁面临一个复杂的局面:国民党顽固派的策略是,让李宗仁多露面、多说话,尽量暴露他的***面目,使他在政治上没有回旋的余地,然后,再在各方面进行牵掣,削弱他的力量,让他从此走向末日“…蒋李矛盾也随着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蒋介石听了阎锡山的回报,知道李宗仁已经步入他安排好的圈套:五月八日己经飞穗“主政”以后,松了一口大气,心里好笑:你李德邻门槛再精,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啊!好吧!夹板已经套上了,德邻兄你就委屈一点,一个人去跳加官吧!哈哈!
但蒋介石还没有笑出声来,汤恩伯、毛人凤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蒋介石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上海吃紧了?”
“上海倒没什么,”汤恩伯有点口吃,“就是,就是……”
“就是上海共党地下活动猖獗,”毛人凤补充道:“昨天发现好几起破坏抢运物资事件……”
“杀!”蒋介石恨道:“还是那句老话: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放一个。”
“是的。”毛人风道,“招商局和民生公司的轮船,故意怠工,拖延时间……”
“派去军队监运,”蒋介石道,“凡有可疑情况者,可以先斩后奏……”
“是的。”毛人凤点头。
“就是市面太乱,”汤恩伯道,“昨天发生了一起大火……”
“大不大啊?烧了些什么?”
“不小不小。大火发生在法漕区,从下午两点一直烧到晚上七点多,一共烧掉三千两百多家,初步查明,死伤一百多人,灾民达一万五千多人。”
“陈良是怎么搞的?吃饭不管事吗?”
“西南风太厉害,”汤恩伯道,“救都没法救。由它去吧!反正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啦!”
正说着,侍卫入报,厦门警备司令石祖德求见。汤恩伯期期艾艾说道,“总统!是不是明天再见他……”汤恩伯似乎还有话说。
蒋介石道:“不,我要立刻见他。”汤恩伯、毛人凤见状只好先行告退。
石祖德原是蒋的中将侍卫长。今年二月,在南京节节败退的当儿,蒋让他出任厦门警备司令,任务是:严密控制厦门,为蒋安排退路。他带去了五百名便衣,把他们安插在厦门各部门里。他的警备司令部里,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员,从警察局长到警分所长,全部换成了他的亲信。
却说石祖德直挺挺立在老蒋面前,报告厦门防守无虑、社会安定之后,蒋介石问道:“今日之下,再对我说谎话只会坏事,希望你从实说来。特别是伞兵投共,真把我气坏!到底士气如何?民情如何?如不实说,将来我去厦门,见到真相,你就没有便宜!”
“是是,”石祖德周身淌汗:“报告领袖,现在厦门有伞兵两万,宪兵三团,空军炮兵各一团,此外还有海军学校。四月中,伞兵调厦门怕人心不宁,就说是过境,七天内就去台湾,后来便长住南普陀、太平岩、思明北路、鹭江道捷昌行等地方,弟兄们有些因为不知自爱,骚扰的事情难免……”蒋介石喝道:“有人开小差为什么不说!”
“是是,”石祖德哭丧着脸道:“四月中迄今,伞兵逃亡共四百三十七名,宪兵逃亡四十九名;而且还谣传宪兵不稳,因此军委会调查统计局派出了四百多人分配在各营各连监视,又把宪兵化整为零,分驻泉州、漳洲、石码、厦门四个地点。”
听石祖德说到这里,蒋介石从牙缝里迸出声音来道:“好啊,为什么早点不报告?现在这四个地方都要加派一个军或者一两个师去监视,不怕笑掉人家门牙啊?宪兵和伞兵本来用来监视军队,现在反而用军队监视宪兵和伞兵,而且如此分散,你说还成体统吗!”
石祖德快哭出来道:“而且王敬久的部队因为每天只有五百元副食费,几次向地方人士公开呼吁,大量逃亡,他们也没有什么心情监视人家了。”
蒋介石本来决定要去厦门。听石祖德报告厦门民心不稳,心里便凉了半截,打消了去厦门的念头。石祖德离开了好久,他还坐在那里捧了个酒杯发愣。
正是:处处风雨紧,处处不太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