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米切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07
|本章字节:6686字
作为天主教徒,我写日记是在忏悔。我怀疑过去非凡的五个小时是不是病床上的自己由于病痛产生的幻想,可身上的挫伤肯定了那是真实的。我应该把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描述下来,并尽可能接近事实。
今天早上,亨利又去拜访了寡妇布莱顿的小屋,为她调整夹板夹,再敷些膏药。我没有屈从于惰性,决心去攀登一座海洋湾以北,名为”圆锥石山”的高山。它高耸的山巅可以让我最清楚地看到查塔姆岛”穷乡僻壤”的面貌。(亨利比我年龄稍大些,见识太多,不会再长途跋涉去我们未勘测过的那些居住着食人族的岛上去了)一条浇灌着海洋湾的疲惫小溪指引我顺流而上,穿过布满沼泽的牧草地和树桩遍布的山丘,进入原始森林,那里非常腐朽,盘根错节,我不得不像猩猩一样在上面攀爬!突然劈头盖脸地下起了冰雹,森林里到处都是急促的冰雹块的敲打声。突然又停了。我看到一只黑胸知更鸟,它的羽毛仿佛漆黑的夜色,它似乎被驯服,但却更像是一种蔑视。一只隐藏在林中的蜜雀鸟开始唱起歌来,但是我突然感到的幻觉让它有了说话的能力”以牙还牙!”它叫着向前飞去,振翅飞过迷宫般的花蕾、枝丫和荆棘。”以牙还牙!”昨晚我忘记给怀表上弦了,所以也不知道是几点,经过疲惫的攀登,我终于征服了山顶,浑身都是伤痛和伤痕。我爬上山时,笼罩着这些小岛的晦暗雾霭(德阿诺克先生曾告诉过我们土著人的名字”莱库胡”的意思是”雾霭的太阳”)已经退去了。所以我一直希望看到的全景,除了消失在毛毛细雨中的树冠以外,根本不存在。这对我的辛苦而言,真是让人感到悲惨的回报。
”圆锥石山”的山顶是个火山口,直径不大,中间的凹坑四周是险崖,被一百多片或者更多的考皮树(注:毛利语,又称卡拉卡树,新西兰的一种常绿树,常见于沿海地带。)叶埋葬的下方,大坑深不见底。不借助于绳子和鹤嘴锄,我无法弄清它的深度。我沿着火山口边上走,寻找更清晰的回海洋湾的小路。这时听到一声”呼~~噜~~嘘”,吓得我一下扑在地上我的脑袋可没闲着,它赋予了我种种幻觉。于是我首先看到了一头长着尖牙的野猪在往前冲,接着是一个高高举着长矛的毛利武士,脸上刻着对种族祖先的仇恨。
但它只不过是一只大海鸟(注:泛指信天翁、海燕等大海鸟。),张开翅膀像一艘大帆船一样在空中飞翔。我看着它消失在缥缈的雾霭中。我离山口足有一码远,但是脚下的草皮
像板油片一样裂开了,这让我惊恐万分我原来站在悬崖上而非坚实的土地上!我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拼命抓住些草,但它们在我的指间断了。我一头栽了下去,像是一个矮人被扔到了井里。我还记得自己在空中旋转,呼号。枝丫刮擦着我的眼睛,不断地翻转。我的夹克被缠住,扯松。松软的土地,对痛苦的预感,一阵急促而慌乱的求助祈祷。一片灌木丛使我的下坠速度变慢,却依然无法阻止这个过程。我绝望地尝试着保持平衡。我下陷着,最后终于侧歪着接触到了坚实的土地。撞击让我失去了知觉。
我躺在一堆被子里,枕着夏天用的枕头,卧室和我在旧金山自己家的差不多。一个矮矮的仆人说:”亚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蒂尔达和杰克逊进屋来,可当我要表达喜悦时,从口中吐出的竟不是英语,而是含糊不清的印第安人叫声!我的妻子和儿子因此而蒙羞,上了一辆马车。我追赶他们,想努力澄清这场误会,但是马车却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直到我在透过树林的薄暮和一片寂静中醒来,一切是那么繁荣和永恒。
我浑身挫伤,划伤,肌肉和手脚都像法庭上抱怨的诉讼当事人一样痛苦地呻吟着。
好像从神创造天地的第二天起,苔藓和地上的覆盖物就开始生长了,它们被铺在这个大坑里面像块垫子,救了我一命。天使拯救了我的四肢,即便只断了一只胳膊或腿,我也逃不出去,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丧生于恶劣的天气或是野兽的爪子下了。我一站起来,看到自己是从多高的地方(有船的前桅那么高)滑落下来,身上却没受什么大伤,我感谢上帝拯救我,因为的确如此”你在急难中呼救,我就搭救你。我在雷的隐秘处应允你。”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马上看到了一幅难忘、令人恐惧而雄伟的景象。先是一张,然后是十张,接着成百上千张脸庞从无尽的昏暗中浮现出来。他们被扁斧刻进树皮里,像森林里的精灵被一个残酷的法师冻僵了动弹不得。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准确地描述那个蛇怪部落。只有生命以外的东西才可能如此栩栩如生。我用手指摸索着,观察他们令人惊叹的容貌。我毫不怀疑自己是第一个造访这个史前造就的陵庙的白人。最新的树刻我猜也有十年历史了,但是时间再久些的已经随着树木的生长膨胀起来,那是由一些很久以前的异教徒雕刻的,连他们信奉的神也早已不存在了。这样的古物无疑出自德阿诺克先生所说的莫里奥里人之手。
时间在那个被施了魔法的地方流逝。想到这些”树雕”艺术家一定有从这个坑里出去的固定路线,我深受鼓舞,寻找能逃出去的方法。有一堵墙看上去不那么陡;一些有韧性的攀缘植物提供了各种”索具”。我准备好要爬,这时一声让人疑惑的”哼”引起了我的注意。”谁在那?”我喊道。(对一个闯人异教徒神殿而且手无寸铁的白人来说,这是一种勇敢的举动)”出来!”寂静吞没了我的喊声,只有回声嘲笑我。我感到不安。我发现这声”哼”来自一大群苍蝇,它们正绕着一根断枝上隆起的部分飞来飞去。我用一根松枝戳了戳那隆起的东西,差点呕吐出来。那是一块发臭的内脏。我掉头就跑,可人的天性又迫使我回来,试图打消一种可怕的怀疑:挂在树上的是不是人的心脏。我用手绢捂上鼻子和嘴,用树枝触碰到了一颗被切下的心脏。这个器官还是像活着一样跳动!我突然感到脊梁骨阵阵灼热!仿佛在梦里(但这不是梦!)一个透明的火兽从它腐烂的洞穴中现身,沿着树枝扑向我的手!我慌忙把树枝丢掉,没看清它又消失在何处。由于受到惊吓,我的心情变得更复杂,急忙实施自己的逃离计划。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我再从那些让人眩晕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摔得不那么重了。感谢上帝,我终于安全地抵达了山口。
再次回到阴暗的云雾中,我急切地想看到和自己一样肤色的人出现,是的,哪怕是”火枪”旅馆里那些粗鲁的水手。我开始下山了,希望当时自己向着南方走。开始时我决心把所看到的一切都如实讲给所有人听(当然,沃克先生,这位即使不是法律上的却也是事实上的执政官,应该被告知某个人的心脏被抢劫了?),可当我离海洋湾越来越近时,这种决心变弱了。我还是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告诉谁。当然,那看起来很像一只猪或羊的心脏。沃克和他的同伙将来可能砍伐树木,把那些树雕卖给收藏家,这让我良心不安。我可能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我不希望因此造成最后一次对莫里奥里人的侵犯。(注:(原注)我的父亲从未对我谈起过树雕的事情,我只是在入门书籍里描述的了解到一点。既然查塔姆群岛上的莫里奥里人处在濒临种族灭绝的边缘,我为了保守秘密并没说出来。je)
傍晚
亨利回到”火枪”旅馆前,南十字星已经闪亮在天空中了。很多得了风湿痛、雅司雅司病(注:一种热带痘疹状皮肤病。)及浮肿的岛上居民找这位”寡妇布莱顿的医治者”求医
问药,他为此把时间耽搁了。”如果土豆也能当钱,”我朋友满是后悔地说,”我会比尼布甲尼撒(注:(公元前605一前562)巴比伦王。)还富有!”他很担心我在”圆锥石山”的遭遇(已经有很多改编版本了),坚持要检查我的伤处。早些时候,我成功地让那个印第安侍女为我泡了洗澡水,洗了个澡,感觉精神恢复不少。亨利给了一罐阵痛软膏来治疗我的炎症,不收我一分钱。由于担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请教一位技艺高超的医生(亨利打算拒绝莫利纽克斯船长的提议),我向他倾诉了我的恐惧而不是身上的不适。他冷静地听我讲,询问恐惧发作的频率以及持续的时间。亨利很遗憾,由于他没有时间和工具,不能做一次全面的诊
断,但他建议我一回到旧金山,就抓紧去找热带寄生虫病的治疗专家。(我无法告诉他那里没有这样的专家)
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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