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请你放心，采集dna样本，只需要针尖大的一点点头屑就完全可以了，虽然那里没有头屑，但我完全可以向你保证，《沉睡的女神》完好无损，现在看上去就跟以前看到时的一模一样。”

“你总算还比那些残暴的罗马士兵强些，阿基米德在遭到杀害前曾请求完成他的演算，可是无知的罗马士兵在他胸前刺入了利剑，但是你，在你拘捕我之前，你保全了我的作品。凭这一点，我会感激你。”

“好了，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杀害路娜小姐并把她变成你的作品的？”

“我想请你更正一下你那极不准确的用词，我不是杀害，而是让她青春永驻，流芳千古！如果你不想让她在几十年后跟那些街头卖红薯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一样步履蹒跚皱纹满面，那么我这么做，就是完全正当而又有充分理由的。我是那样的爱她，可是我又怎能忍受她多少次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着一物让别人临摹她的凝脂玉体？她是我的，别人又有什么权利要垂涎？可是我只能约束她认识我之后的行为，对于她以前的做法，我却无法操纵时间机器让时空倒转而去加以阻拦。我在痛苦中辗转反侧，几乎都快要疯掉了，于是我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让她静静地睡在那儿，每天陪伴着我，一刻也不许离开。在她成为我的专职模特之后，我就不止一次地告诉她，我爱她，我有办法让她永远年轻，永远活在我的心中。于是我请她喝了一杯酒，喝了之后她就沉睡过去了，就像你们先前看到她的那个样子。因为她内部的其他组织有碍于她数千年后的躯体美丽，于是我将它们请了出去，只留下她的心，让她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我对她的思念和爱慕。我用棕榈酒彻底清洗了她的美丽体腔，填进了最名贵的香料和泡碱，然后请她摆好造型在碳酸氢钠和盐粒混合而成的冰碱之中沐浴了一个多月，最后用滑台把她拉了出来，周身遍涂浮脂松香，再用石灰石分层覆盖她原有的面容……哦，她是那样的美丽，石膏又怎能遮掩她的光辉？以后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她一出场就以她的圣洁华丽征服了所有看到她的人，并为我摘来了特嘉杯的冠军和一笔不菲的奖金。以后我就每天晚上在那里目视着她，流着泪向她倾诉我对她的无限思念和刻骨之爱……”

“那你为什么又要杀害绯衣小姐呢？”

“我再一次请你注意你的用词，不是杀害，而是青春永驻！一个艺术家不致英名凋谢的基本条件就是不断推出新的作品，这一次，我请你们欣赏的是《忧郁的天使》……”

我在隔间里一阵眩晕，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蓝雨警官应该在隔壁，我能听到他愤怒的呼吸，如果他愿意，就请他一起到审讯室里来吧，我不会在法庭上说他曾经参与了审讯，在这里他不过是一个急欲知道答案的听众而已。我极可能要在你们的关照下英年早逝，那么无论如何请你们把她展览给那些真诚拥戴艺术的人们，并要让他们知道，那是我雅然的作品。”

“你这个魔鬼！”我用变调的声音咒骂他。

“我是艺术家，能将美丽延续数千年的艺术家，不是魔鬼。好了，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将非常乐意回答。”他的神情好似他回到了他的艺术讲座现场，面对听众的疑惑侃侃而谈，泰然自若神采飞扬，全然不像是一个正在接受审讯的凶手。

程菲扬手示意我克制自己的情绪，然后坐在椅子里发问：“有几个小问题要求证一下，我知道你从来不允许绯衣小姐跟外人接触，那么你那天做东请我们，为什么带上了她？”

“因为她已经破解了我房内的机关，我长时间不在家，她会溜出去跑掉的。”

“现在听你亲口说出来，我终于相信是真的了。不过你确实低估了她的善良贤惠了，不看着你过得快乐，她是不会走掉的。”

“我知道她不会走掉，但我还是要以防万一。让即将展出的作品跑掉，实在是有愧于我长久以来的付出！”

“你非常卑鄙，你利用了她的善良！”

“为了实现我的崇高理想，适当掌握一下爱我并让我爱的人的心理，也是理所当然的。”

程菲摇了摇头，接着发问：“那天绯衣小姐把酒倒在你的衣服上，你出去后真的去了洗手间吗？”

雅然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说呢？她见到警察时流露出那种欢喜的神态，我就知道她要出卖我，越是精美的面孔，就越是藏不住一点点细微的变化，是不是？蓝雨警官，当时你好像有点害羞呢？那张纸条就在你脚下，你也不顺手拣起来。”

我立即屈辱得几乎要坐倒在地。

“还有你，程菲警官，你也许知道我对尼古丁过敏，于是那天不停地吸烟，想让我出现异常状态注意不到那张纸条，可是我偏偏看到了。你那么处心积虑地想办法帮了我一个忙，无非就是想让我请你叙旧好让你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我。我要是早早预料到你的险恶用心，我是说什么也不会领你那个情的。”

“那么你那天嗅到香烟为什么没有过敏呢？”

“我预感到有人要在席间吸烟并做出一些不利于我的事情，所以我提前服用了抗过敏药。”

“这么说你那天推迟讲座并提早结束也是有意为之了？”

“很对。”

“那天傍晚我们在你楼下敲门，你是不是已经将绯衣小姐杀害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杀害，而是喝一杯酒让她沉睡。你们这些警察，满嘴里都是些粗鲁和血腥的词汇。”

“你给她和路娜小姐喝的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麻醉剂利多卡因。”

“你看到我们在楼下的时候，分别给谁打了电话？”

“这个我不想再说，因为我知道你已经查过我的通话记录了。”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现在请你再讲一讲你是如何让绯衣小姐青春永驻的呢？”

“开始的情况你已经说了，我不想再重复。我们从那天中午的宴会开始吧。一开始，当我向绯衣介绍你们的名字和职业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眸子里猛然透出一股欢喜之色，我就知道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她故意打翻酒杯把酒倒在我的衣服上，我说我去洗手间，然后出门就躲在那儿透过门缝朝里张望。程菲警官，你那个时候没有跟出来确实是你的失误，不过你即使跟出来了也没有关系，因为她一旦开始背着我做些什么，那我说什么也不能再容忍她了，至于我对她的爱情，那就又当别论了。我在门缝里看到了全部，当然也看到了那张落在地上的纸条。第二天我本想取消那个讲座的，但是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去了，否则那将不利于我下一步计划的实施。我去了皇路中学以后，对那儿的听众说，我今天身体微感不适，需要提前退场，然后就折身回到了家中。这些我想你派出去监视我的那些警员们早就告诉你了吧？我打开房门后看到我的未婚妻跟蓝雨警官在一起，我就完全明白你们在做什么了。蓝雨警官还怂恿我的未婚妻离开我，我真不知道你的居心何在？让她离开我，你好带着她私奔吗？哼哼，好了，我赶走了蓝雨警官，顺便也让她走了……”

“她又回去了！”我忍不住叫喊道。

“我没说她一去不回啊？绯衣进来之后，她居然像一个刻薄的教师教训小学生那样数落我。她说：‘雅然，你是个有着显赫名声的高尚人类，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和愿意跟我们交朋友的人一起共享生活的乐趣，而不是像索居的老鼠那样把你我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树洞里生活，你为什么不能做一些与你的身份相匹配的事，而非要自我约束把家里弄得如同坟墓呢？’我说好吧，你把艺术的圣殿说成是坟墓，那就证明你根本不爱我，也根本不爱我所热衷的艺术，让我们为各自的未来干一杯吧，喝完这杯酒，你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路费在写字台的抽屉里，你拿上它奔赴你的光明前程吧。于是我递给她一杯酒，请她喝下去，然后她就像路娜那样静静地沉睡了，接下来我就像倾诉对路娜小姐的爱一样，怀着对她刻骨铭心的爱恋，使她荣登仙界，成了《忧郁的天使》。”

“你这个魔鬼！”我口中喃喃地诅咒，心在瞬间被撕为万段。

“你们在楼下的时候，我刚刚把她摆好造型搬上旋转台，让她徜徉在冰碱的海洋。为了能够顺利摆脱你们，我不得已邀来了对我相当尊敬的市长，你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而不敢轻举妄动。整整一个月时间里我没有再露面，因为我不必担心她会醒过来自毁容貌给她的崇拜者留下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好啦，程菲，我从侧面了解过一些你的侦查方法，我知道你在那些天里肯定没有闲着，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破解我的那些防盗系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我没有太低估你的能力，你进入我别墅之日，就是我推出新作品之时。而如果我一旦高估了你，那么你就永远也别想把我推上被告席，我会接连不断地推出新作品，直到像雕塑大师罗丹那样蜚声全世界，实现我心中憧憬已久的梦想。”

“你残害了两条美丽的生命，你就没有一点罪恶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