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好的我们,故事最后才相遇(3)

作者:刘墨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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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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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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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738字

阿涛出院后,我们坐在校门口吃西瓜,比谁的西瓜籽吐得远。正好赶上小太妹从外面回来,在我们五个面前,她尴尬地一路小跑过去。大头问阿涛:“这事真就这么算啦?”


阿涛说:“当然算了,唉,我知道的,这中学谈恋爱没几个靠谱的,但是中学交下的兄弟是一辈子的。你看,恋爱前后有啥不一样,不还是你们几个陪我吃西瓜嘛。”我抬头一直看着阿涛,他强装出来一股不那么轻松的轻松劲儿,让当时的我心情一点也不轻松。


突然有一天,小太妹来找阿涛,说她怀孕了,那个小混混知道以后就消失了。她没办法,不知道和谁说,如果被她爸知道会被打死。阿涛拍着胸脯说:“你别着急,我帮你。”拽着我们哥儿几个借了一圈钱,凑够了五百块带着太妹去医院做人流。手术后,小太妹特别虚弱,两个人坐在医院外面的花坛边上,阿涛说即使在那一刻,他还是有想娶她的冲动。


后来,太妹的家里知道了这件事情,闹到学校来,阿涛莫名其妙背了黑锅,被开除学籍。他当着我们的面拿着书包潇洒地走出学校,走向黑着脸来接他的父亲,然后头也不回地挥着手喊道:“打球记得叫我。”


很多年以后,阿涛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去置办家具的时候,他发现小太妹成了一家商场里的导购。他有意向她询问衣柜的价格时,她跷着二郎腿,认真地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头也不抬地说出了价格。阿涛看到她腹部裂开的黑色腰包,又注意到她脚踝边的文身已经奇迹般消失。她满头大汗地忙于吞咽,被某样东西驯服的这个女人,让阿涛一下子有些释怀。


阿涛说:“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所有漫无目的的付出有时不是为了感动她,而是为了感动自己。对一个人好是会上瘾的,你会不断地麻痹自己,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即使没有,也赢得了感情世界里的一片喝彩,被很多人评价是好男人或者好女人,但又怎样呢?那些赞扬,都是我们的墓志铭。人言可畏,他们说爱情这东西不一定要看结果。或许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吧。以前我注重过程,而现在我更注重理性。没有结果的感情迟早会被埋葬,在记忆的汪洋大海中沉寂触底,当人生退潮,不堪的过去浮现在沙滩上时,藏在贝壳之间的那些垃圾,我甚至都不忍心再去多看一眼。”


手机突然一响,微信提示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大头在群里说:“你给个日子吧,到时候兄弟四人给你做伴郎团,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大头是我们五个男人里最稳重、最持家的。小时候,大头虽然家庭条件好,但是从来不摆臭架子,和我们风里来雨里去,一起吃路边摊,一起骑自行车,一起睡宿舍的硬板床。


大头家里世代经商,家里有一个大工厂,多年来,他爸爸一直苦心经营。听别人说,每天早上,他爸爸会一个人拿上大扫把,从工厂的这头,扫到另外一头,不知道的都以为是清洁工人。大头从小受爸爸言传身教,见了长辈就鞠躬,见了朋友就问好,德行人品都没得说。后来,大头大学毕业接过了父亲手里的扫把,开始扫工厂。


要说大头这么好的条件,找个好姑娘不难,可看来看去,就是找不到一个合他心意的。朋友亲戚帮着介绍,接触的女孩子也不少了,有明星级别的美女,有常青藤的学霸,也有富甲、官宦的二代,可就是不合他心意。


兄弟们坐一圈逗他,谈一个吧,再不谈就弯了。大头说,对不上,谈不了。我们问啥对不上,嘴形还是身材尺寸?大头说感觉对不上。何荣说大哥都这个岁数了你现在还看重感觉呢?大头哈哈一笑,低头不语。


有一次,我和大头逛超市买东西,他熟练地挑选着蔬菜和日用品。有的大妈挑不好东西,他还能给点建议。两个大老爷们儿推着一辆购物车,引来不少人侧目。我问:“大头,你家不是有保姆吗?你平时还自己干这个?”大头说:“我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其实啊,这挑东西,和挑姑娘一样,你经历得越多,就越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有时候,姑娘坐在我对面随便聊几句,就知道是不是一路人了。”我说:“你呀,太主观了,见一次面就要定义人家的品性,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你这是病,得治。”


大头拿起一个西红柿闻着说:“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不了解我啊,我哪儿是那种人。我觉得吧,谈恋爱就是得对上眼,你看见这个人,就想和她多聊两句。即使她暴露了一些你比较反感的性格与特点,你也愿意因为自己对她的喜欢而弱化她的所有缺点。


“即使这份喜欢会在以后的生活中逐渐变淡,你也会发现因为相处的时间久了,那些喜欢会转变成一种依赖。即使对方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你身边,你就觉得很踏实的那种依赖。她的手掌像柔软的毛毯,她的眼神像无限关怀,到那时,无所谓谁对谁更好,谁更爱谁多一点。”


大头的老婆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kv里那姑娘唱了一首孙燕姿的《开始懂了》,没有一句在调上,唱得还特别投入。大头一边听一边乐,这个相貌平平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头。后来,两人渐渐地熟络起来。


有一天,雨下得特别大。刚一下班,大头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工厂,想去接她下班,哪知道一出厂区就看见她躲在院门的屋檐下。她握着一把大伞说:“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我怕你忘带伞就先跑过来了。”


大头怔在原地,雨还一直下,他的所有温柔开始沦陷。多年以后,大头说就是在那个雨天,他心里认准了,就是她了。


你看,其实事情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复杂,拥有越多的人,他们要的就越简单。


何荣刚看见大头的媳妇时嬉皮笑脸地问:“哎哟,你可终于找到感觉啦,省得我们哥儿几个老防着你。”


大头说:“滚犊子,你光棍儿好几年,还好意思说你防着我?你脱下裤子我看看,直的还是弯的?”


何荣骂道:“去你大爷的,老子扒姑娘裤子的时候,你过门槛还卡着蛋呢。”


何荣原来嘴没那么损,是个真正的老实人。大学时,他谈了个女朋友,毕了业带着女朋友到大城市打拼,事业干了几年也没什么起色,生活里的一些磕磕碰碰也渐渐透支了他们的感情。


就这样,他们在一个雨天里分手了,女友摔门走了。何荣咬牙切齿地在家里用脑袋撞墙,他恨他自己,工作没能做出一点成绩,没能有一个蒸蒸日上的模样。后来,何荣用准备娶老婆攒下的钱再加上父母的赞助,去英国留了两年学。毕业后回国,摇身一变成了外企高管,每天出入各种高档场所,游走在各种女人之间,不玩过界,不谈感情。


有一次,他开车等红灯,正好遇见前女友在他车前过斑马线。变绿灯了,他一个油门追过去,一直慢吞吞地跟着她,直到她进了小区,他望着背影傻看了很久。


那段日子里,何荣就在前女友生活圈子的周围东张西望,紧张兮兮,没事就去她家附近转悠,偶尔能看她一两眼,有时候差点被发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他离开那个城市回了家乡。


朋友问他原来为了逃避失恋才出的国吗,何荣说是。那现在还是为了逃避而回家?何荣说不是。


很长时间以后,何荣说,其实啊,那股难受劲儿早过去了,刚开始见到前女友的时候,特别想把她从别人身边夺回来,可是后来就不这么想了。大家瞪着何荣问为啥。


何荣说:“以前想得到一样东西时就会拼命地去争、去抢,潜意识里也麻痹自己男人就该这么做。现在不一样了,再碰上喜欢的姑娘,就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在姑娘面前摊牌,开什么车,有多少存款,爸妈都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缺点和毛病,未来的职业规划,工作干好了能成什么样,干不好什么样……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让人家姑娘自己盘算。”


我说:“需要这么老实吗?一点遐想空间都不给别人留啊?”


何荣说:“这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的想法。出来混我们从来没有怕过失败,只是怕让心爱的人失望,怕让父母失望。这种失望会渐渐地变成自我怀疑的包袱,将我们压垮。面对一份认真的感情,我也必须坦诚。男人的确要有一颗风餐露宿的奋斗心,但也要给姑娘交一个实底儿。我有挣龙虾的本领,那我绝对不让你吃窝头;倘若我只有隔三岔五改善伙食的能力,也绝对不向你保证未来你能有多少美食。怕没做到爱人会失望,怕承诺像资本家画笔下的饼一样,可笑又无耻。我失去过,但是我理解她,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当初的那些意气用事和慵懒。


“所以啊,倘若有一天,我对心爱的姑娘坦白从宽了,她心里踏实,能坚定地做出自己的选择。她要是还愿意跟着我混,我才会觉得,我是真正地拥有她,我也能有颗踏实心,再去为她一个人争高质量的生活,为她一个人抢高质量的美食。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好把自己的路走好,才能央求更多的美景与更好的陪伴。”


何荣说得头头是道,把兄弟们都听愣了。


有一次,大勇说他妹太单纯太善良,怕她以后走入社会会吃亏,逮住何荣问:“怎么涨情商?怎么涨阅历?怎么变得内心强大?”


何荣听着烦,扔出一句话:被人狠狠甩一次,什么都解决了。


大勇说:“那是我亲妹,我可舍不得,你这叫哪门子主意?”


何荣说:“性格分析全是扯淡,成功学都是传销,想要积累经验,总要遭几回罪。人都贱,巴掌不打在自己脸上,都不长记性。”


大勇顿了顿,觉得有道理,低声感叹:“唉,那我就是舍不得我妹遭那份儿罪。”


大勇从小就喜欢玩游戏,而且玩什么都是高手:我们还在红白机的时候,人家就开始玩大型电玩了;我们迷上了电玩,人家进了网吧;我们刚开始玩红色警报,人家又去做网游了,我们玩什么都比人家慢半拍。


后来有一次,大勇在网吧里团战,爸妈都上班去了,留下妹妹一个人看家。不知道为啥厨房就着火了。大勇得着信拼了命往回跑,到家发现火势控制住了,无非就烧坏点家具和电器,妹妹正可怜兮兮地擦着小花脸坐在路边哭。大勇一边扇自己嘴巴,一边哄妹妹。打那以后,大勇再也不玩游戏了,装备账号全部送人。走到哪儿都带着妹妹,他妹妹像一条小尾巴,忸忸怩怩地趴在哥哥背上,哼哼唧唧要糖吃。


妹妹后来长大了,在中学谈了个男朋友,那男生也喜欢玩游戏。有一次,妹妹整夜没回宿舍,学校打家里电话来问,把大勇急够呛,第二天才知道是那小子带着他妹妹去网吧包夜了。大勇当时就怒了,叫上几个玩游戏的朋友打开账号,上线后一呼百应,在游戏里狠狠地虐了一回那小男朋友。战斗结束了还留下一句话,再敢带我妹在网吧包夜我还揍你,以后对她好一点。对手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再后来,大勇找了个老婆,是个宅女。大勇一看宅女好啊,在家待着不出去玩,图个省心。哪知道他这老婆还是个游戏迷,而且是个在区里都数得上号的doa玩家,qq签名四个大字“塔在人在”,霸气侧漏。


有一次,大勇想和老婆亲热亲热,他老婆盯着屏幕头都不转一下敷衍他说:“乖,打完这局再好好亲热。”大勇听完当时就阳痿了,自己一个人洗洗睡了。


听完这段,我们哈哈大笑,大勇吸上一口烟,老练地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说:“我玩过各种各样的游戏,通了无数次关,打过各种各样的怪。这些boss都有一个相同的属性,硬着来绝对没戏,找到它的弱点,死踩它的命门。有时候觉得老婆是最难对付的boss。人是多么复杂的动物啊,在岁月的洗礼下把自己锻造得刀枪不入,却总是留了一个弱点等最爱的人来窥探。一起升级,相互依附,彼此成全。所以一对爱人刷着生活的副本时,要像一个团队,有能治疗的大夫,有能挡刀枪的战士,也得有能挣钱理财的管家。各自分工,搭配前行。”


阿涛婚礼前几天,我们去酒店踩完场地,一伙子人聚在阿涛家。女人们凑在一起聊八卦,男人们挤在厨房里聊房价。大头一边择着韭菜一边说:“我记得原来咱们几个意淫过,说等着以后哥儿几个成家了,就没事带着女人们聚一聚。那时候想的是咱们坐一圈儿打麻将,女人们下厨房准备饭,这多美啊,你们说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阿涛说:“反了就反了吧,时代不同了,条件不允许。就拿我媳妇说吧,上次煮方便面没放调料,煮完了才想起来,把调料往面上一撒和我说这是干拌面。我说阿姨你闹呢啊?你好歹算个幼师,就这么糊弄我们小朋友?那调料包里的蔬菜还都是硬的呢。唉,你说能咋办,面还得吃。像咱们这样的贱骨头,真心享不了福,被人伺候一天就觉得全身别扭,活该劳碌命。”


何荣平时不下厨房,这会儿也就能洗洗菜,一边洗一边说:“等以后咱都老了就好了,儿女们做饭,咱们就等着吃,有的是时间坐在一起打麻将闲扯淡。”


大头说:“唉,那还远着呢,这日子可有盼头了。”阿涛说:“远什么啊远?当初打球的时候,还觉得今天远呢。”男人们互相看了看,目光中是满满基情。


那一刻,我特别感动,好像看见了几个老头颤颤巍巍地围坐在树荫下,吹着年轻时的牛逼。一脸褶子里夹着的全是对彼此的不屑,吹完了再一起慢慢悠悠地走回家去。不是故意要感伤,只是时间它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年轻,磁带里的歌才唱到一半,我们就已经涨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