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族研究中心。

数栋白色的大楼隐现于杉树与凤尾竹之间，研究大楼里白天有人办公，夜晚则静谧无人，只剩下淡白的影子倒映于都柳江，在红红绿绿的灯影中显得影影幢幢。

偶尔有夜鸟在某株杉树上或翠竹丛中啼叫一声；一两只蝙蝠飞过……

可是，这栋大楼的地下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地下室离地面二十米，需要从一个隐蔽的入口乘电梯下行，电梯门开处，便看到一个实验室，里面永远灯火通明，不分白天还是夜晚。外界发现不了这里，它隐藏得那么好，就象一个洞穴隐藏在水流深处。虽然是实验室，但它更象一间电脑房，圆形的室内一共有五十二台电脑，这些电脑沿着白色墙壁排开，环成一个圆。中间是一台黑色服务器，从外界将线接入，连接着五十二台电脑，形成一个局域网。

奇怪的是，服务器后面伸出一条手腕粗的蓝色线，埋入金色地板之下，大地深处。

李知远教授乘电梯而下，进入实验室。五十二台三十四寸绝对清晰度的液晶显示器亮着，但面前只坐着三十个研究人员——鬼师。正中间站起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戴着黑框眼睛，他向李教授打招呼。

这是研究中心的副主任，名叫石天铎，实验室的具体研究工作由他负责。

“天衣行动的情况怎么样？”李教授问。

“据传来的资料，除了岩画那个小组，各个小组的进展仍然正常，他们在来楼、九阡、普安、恒丰等地的工作在行动计划之内。”石天铎回答。

“马原那个小组现在怎么样？”

“你过来看看。”

石天铎从键盘输入一个命令，音箱里传出近似于心电图波动的声音，然后屏幕上弹出一个播放器。画面上，马原、韦慧、鬼师正在进入那个死亡的寨子。

“这个人是谁？”李教授指着鬼师问。

“在我们的资料库中，没有这个人的资料，也查不到他的情况，突然就出现了。”

“等等，”李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

石天铎同时敲下crl加s键，画面停止定格。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曾在羊福出现过，据马原在电话中所告诉我的，他曾参与过抢夺《封魔之笈》，黄脸、手拿烟竿，应该就是他……究竟是敌是友？”

“那时我们的系统尚未完备，不能接收到他们在羊福的工作情况，”石天铎敲一下空格键，画面又进行下去，“据后面的情况，从对《封魔之笈》感兴趣这一点来看，他一路上帮助马原。”

“这个寨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地方靠近瑶人山，离瑶人山麓不远，叫做排格。一共三百五十七户，二千零七十人……现在死亡八百零二人，剩下的全部逃离排格。”

屏幕上继续播放马原与韦慧在排格那一夜的经历，不过，画面并不清晰，有时变形，有时空白，音箱里传出吱啦啦的噪声。

“线路正常，”石天铎指指服务器后那一条通往大地深处的蓝线，“可是，排格的魔力太强，以致于影响到了探测质量。”

这条通往大地的线路用来监控地面，它既可以探测到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又可以对事物施加力量。控制整个睢族地区的，就是这个研究中心，就是这些坐在电脑前的研究人员，不，说是鬼师更为恰当，因为每个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鬼师，或对睢族文化有研究的权威，他们共同组成研究中心的核心力量。

当画面行进到韦慧与马原相拥的那一段，李教授额头皱了皱。这一细小举动也未能逃出石天铎的眼角余光，他似乎很关心李教授的一举一动。

李教授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系统力量怎么样？”当画面进行到排格寨子上空出现黑焰蜘蛛的那一幕，李教授问石天铎，他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集体力量可以到达碧城之外观看碧城，也可以将错位的时间与空间调整过来。但仍然不能探测到碧城内的情况……”

“有没有李霞的消息？”李教授急切地打断石天铎的话。

“没有，不光我们进不去，韦慧脱魂也进不了碧城。”

“怎么办？”

“按现在的情况，只有等马原与韦慧到达碧城，看有无希望进入其中。”石天铎回答。

“但愿肉灵合一能够进入。”李教授近乎自言自语。

屏幕上，马原仍在昏迷，韦慧已经脱魂而去，而鬼师亦处于昏迷状态……

“停。”李教授命令道。

“我们接下来要修改事情的进程，是吗？”石天铎猜透了李教授的心思。

“集合全体研究人员。”李教授命令。

石天铎切换到另一个程序，在弹出来的对话框里上输入一条命令，然后说：“休假的人员将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

“要不要看看冥界的情况？”石天铎又问。

“嗯。”

石天铎又打开一个虚拟播放器，问李教授：“从哪一段看起？”

“就从马原被十三凶魔中的血魔吸血的那一段起。”李教授说。

播放器开始播放马原的灵魂进入冥界的历程：

——马原看见壁画。

——马原进入由画面带来的幻觉之中。

这是最新的一段，刚到这里，播放器便止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能直接在屏幕上显现。因为，更新近之事要经过系统中“辩析”程序的处理，变成数字，再由数字变成图像，提交给播放器。更重要的是，“辩析”必须挑出混杂于所需要信号的魔界力量，那些魔界力量无所不在，干扰着正常信号，甚至有些伪装成正常信号。所以从接收到一段信号到将这段信号变成画面，需要一段时间。

服务器嗡嗡嗡地响着，这是一台最先进的服务器，研究中心特意从基度族那里订做，它的开发耗去了基度族最好的制造商“ibm”公司的五年时间。虽然如此，它对承担研究中心的任务仍然显得勉强，因为它被迫处理太庞大的数据。

鬼师们陆续进入实验室，半小时内全部到位，五十二台电脑前坐满了人。身着黑衣的鬼师们一言不发地坐着，每台显视器上端均有一台感应器，感应头发出橙光，照着对着每个人的脑袋。这些感应器用来收集鬼师们的灵力、灵感、元神、意图，与他们从键盘与鼠标输入的命令结合起来。服务器再将每个人的力量集中起来，合成更大的力量。

“马原那个小组碰到了麻烦。”李教授说话了。

每个屏幕都以小窗口的方式播放着排格的情况。

“天衣行动进行以来，从未试验过集体攻击，现在积中力量从将马原那个小组解救出来，也看看力量如何。”

“只是解救还是将血魔除掉？”发问者是七号机最年轻的鬼师，只有十九岁，他叫蒙古特。

“有区别吗？”李教授问。

“目前，宇宙平衡不是由最高女神牙巫维系着，它维系在十三凶魔与魔王布鲁沙身上，一旦某个凶魔消失，宇宙的就会失衡。”蒙古特回答。

李教授看着石天铎。

“根据最新研究进展，这是样的。”

“我不知道我们的力量是否可以维系？”

“天衣行动尚未进行到一半……就算是魔界力量，也不能让整个宇宙稳定……这些日子频频出现时空错位。”石天铎解释。

“我现在大问我们的力量强度如何？”

“如果不出意外，可以摧毁一个凶魔。”

“最好将血魔击退而不歼灭它，虽然这是一个极好的歼灭机会。”蒙古特一边在键盘上敲动，一边建议。他已经发动自己的力量。

感应器打出的一束橙黄色光笼罩于头部，他所激发的每一丝力量都会完整地被这束光感应到，并反馈给服务器。

屏幕上除了小窗口的播放之外，另一个窗口是正在翻动的书卷，那是睢族的经典《泐睢》，分为“正七卷”、“壬申卷”“黑书”。光标不断地在书卷上选取，然后在对话框内填入命令与执行命令。

“将血魔击退。”李教授下令。

实验室里响起一片敲击键盘的声音，每个鬼师都面色凝重地坐在感应器的橙光中，激动起自己的最大力量。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敲击着键盘。此前，他们尚处于探寻力量综合点、激发新的能量和探测外界的实验阶段，而现在不同，现在是实战，关系着马原他们的生死。

他们所要做的第一步是溯回过去，因为排格山顶上的激战已发生过，他们要想击退血魔，就得回到过去。单人力量无法做到这一点，必须全体集中力量才能穿越时间屏障。他们没有秦歌所找到的那种时间之泉，时间之泉在秦歌取得之后，已经干涸。

静！在所有键盘突然停止响声的那一刻，时间终于退回过去，回到黄脸鬼师朝血魔扔出衣服的那一刻。这一刻只有安静。

从播放器中可以看到，黄脸鬼师旋转着、把衣服扔进血魔的漩涡之中，那衣服携带的力量是鬼师集所余的全部力量，包括诅咒、祈求、巫力、生命，一切都集中在一起，攻入漩涡中心。

血魔在半空猛然经受攻击，大声惨叫，象一个人被强大力量击中了腹部般，击得她离开山头，那土布衣服在漩涡中燃成灰烬，飘落……

她又回复到一只蜘蛛的形状，脸色变得更难看。

“使用黑书！”石天铎发出命令。

黑书，即《泐睢》中专用于施放鬼神，进行报复的部分。电脑前，每个鬼师所执行的仪式不同，但目标都是血魔，目的是将它击退。在施行这项巫术时，效果不但与所施行的仪式有关，更关乎于施行者的灵力与意念集中程度。

蒙古特施行的是——

将时间调整到最合适的放鬼时刻，选取的图象有干蛇皮一条，干螺壳一只，鸡七只、鱼五条，狗一只，将鸡、鱼、狗放到对话框所提供的黑色案桌上，复制的血魔图像与蛇皮、螺壳放置于案桌之下。口中念一段咒语，同时以蛇皮缠住血魔图像、击碎螺壳，割断公鸡喉管，放其于地上。

公鸡不断地转着，边流着血边跌跌撞撞地转着，半分钟之后，它停止、跌落尘埃，头指向血魔所在的南方。

一种黑色的灵力在他的意念中升腾、壮大、被感应器传递给服务器。

每个人的这一切都将被服务器集中、合成、然后从那根粗大的蓝线传递进大地中去。

——就象五十二条不断暴涨的河水汇于一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