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放器中，血魔重新集中力量张牙舞爪地扑向山头，攻向马原、鬼师与韦慧，浑身的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每个音箱里都发出这响声，地下室里全是这碜人的声音。

它接近、接近、更接近……

它到达山头，伸出巨爪。

蒙古特大叫一声，倾尽所有黑色灵力，这灵力中包括了阴暗、诅咒、死亡、疾病……一切负面的力量。他已使出全部力量，在对话框中再次点击攻击功能。

剩下的五十一个鬼师也同时倾尽所有灵力，进行攻击。

服务器把这些力量全无保留地发出。

音箱里传来的声音变成了泄露声，就象一个巨大的皮球在泄气，哧哧哧哧……血魔停止了前进，停在排格山头的边缘，然后缩小，浓烟一股股地散失。它的表情毒恶之极，恨不得一口将天地咬在自己嘴里，毒恶让它的脸变形，扭曲成一张真正的鬼脸。它的嘴不断地张合，发出怨毒的声音，这声音让蒙古特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血魔越缩越小……

“咝”的一声，它的力量全被泄尽，变成一只普通的小蜘蛛，消失不见。

画面平静下来，只有马原、鬼师与韦慧还在那个血圈子里，天空蔚蓝、轻风又吹过那些被烧焦的树木，山下除了一片狼籍的瓦砾，再也看不到一栋木楼。草木将在来年春天把这片废墟覆盖一尽，象大地上从未有过这个寨子一样。

李教授长长地吐口气，播放器切换到冥界去察看马原灵魂的处境。

——马原看见壁画。

——马原进入由画面带来的幻觉。

——马原与萨福在对话。

——马原向前跨出。

实验室里气氛越来越压抑，每个人的心上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除了音箱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冥界对话，没有了别的声响，就连李教授也越看脸色越黑。

服务器仍在收集、处理着五十二个鬼师的灵力。

有人轻轻地失声发出“啊”的惊叫。

李教授终于忍不住了，他下令：

“集中最大灵力，帮助马原。”

这回石天铎反对：“不能发动攻击？”

李教授不解。

“我们的力量进入冥界并坚持住已经勉为其难，已经无力发动攻击。”

“按照我们的设计，现在足以有力量在冥界应付一场战斗。”

“可是，我们并没有如期达到这种冥界的攻击效果。”

“如果发动攻击呢？”李教授脸色一沉，接着眉毛一挑。

“很难保证我们不受损伤。”

“损伤程度多大？”

“二级。而且……”

“而且什么？”

“魔力会趁机渗入实验室。”

李教授犹豫了，这倒底是否值得？天衣行动未到达计划的一半，一旦此次战斗失败，将会影响集体心理，也会给系统带来一些极麻烦的损伤。更主要的是，万一魔界力量趁机渗进实验室来，这次工作不但会泄露，更难以继续下去。

这是一个关系宇宙命运的工程，万万不能出现纰漏。

石天铎盯着李教授，他知道李教授不会不考虑这种后果。

但是，从播放器里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提供支援，马原与韦慧必然回不到阳世，灵魂灭掉之后，留在阳世的那两具肉体也将无用。因为只有灵魂的死才是最彻底的死。马原韦慧的死将是这次行动的一大损失，因为再也挑不出比他们更好的组合去执行这次任务。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马原与韦慧又是不可以损失掉的。一边是系统冒险，一边是主要人员丧命，两难选择让人头痛。

可是，这种情况怎么会发生呢？在计划中那一步出了问题？

一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就在李教授沉吟未决的时候，全体鬼师却对人魔发起了攻击。

李教授从屏幕上看到这一点，心猛地一沉，想要阻止，但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攻击强度在一点点地增加，那条红色攻击线不断上扬。

石天铎目瞪口呆，竟有人在未下达攻击命令的情况下发动攻击，这让他非常惊讶，继而愤怒，他试图从服务器上停止这次攻击，但是李教授阻止了他。

这次攻击从蒙古特开始发动，他使用了一个自己开发出来的小程序“盲”。这个程序会使同时在局域网内的其他鬼师自然而然地遵从这个程序发出的命令。他并未使用过这个程序，但是他看着播放器里断断续续的情况，判断将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便尝试这个小程序是否凑效。

这一尝试从客观上结束了李教授与石天铎的争执。

蒙古特这样做，不但与希望马原平安有关；也因为他觉得这个系统并不象石天铎估计的那样脆弱，系统所储积起来的力量要比石天铎预计的好。他不明白石天铎为什么这样保守。

于是他使用了这个叫做“盲”的有意思的小程序。

之所以叫做“盲”，因为在动物界有一种有趣而可怕的现象，这种现象从动物学家爱理屈·冯·霍斯特的一个实验可以看出。他把一条普通鲦鱼的前脑（控制这类鱼决定群聚与否的中枢）去除，结果它在离群之后不在乎是否会有同伴跟随它，不会有正常鱼类所具有的犹豫不决的性格，它的这种不顾一切的离群反而带动整个鱼群都跟着它走。由于这种盲目的缺陷，反而让独异离群者成为发令者。

蒙古特一阵狂喜。

这次他们所要对付的敌人远远强过血魔，血魔在阳世，力量大大打折，而人魔却在冥界，不会象在阳世那样力量减弱，反而不断地从身后那座神秘之城——碧城取得能量，要战胜它极为困难。

所以蒙古特一上来就使用一级攻击强度。这种攻击力量不是个体力量的叠加，而是一种刺激，系统会让一台电脑发出的巫术力量刺激第二台电脑发出的巫术力量，因此无数倍地增长的巫术力量又被第三台电脑的巫术力量所刺激，再次无数倍增长，第四台电脑的巫术力量又形成刺激……如是加强下去，最后在系统中形成一团高密度与高能量的球形力量，这是阳性力量。

这团球形力量并不直接用来攻击敌人，它被系统用来轰击早已蓄集起来的那些阴性力量，阴性力量被这团阳性力量球轰炸之后，成为新力量，系统将它的连锁反应加上人为的意志力，这种意志力控制着力量库与球形力量相乘新的力量，新力量被提交给大地，从大地中传递到敌人身上去。

意志力将让新力量在穿透敌人之后，再次返回力量库。

但是，人魔并不在阳世，大地不能直接把力量传到它身上，还需要系统的转化，系统有一个功能，就是将阴阳相交而诞生的新力量转化为“虚力量”，虚力量可以进入冥界，与魔鬼作斗，也可以用来对付最厉害的魔鬼。不过，从新力量这个极端转到虚力量这个极端，攻击力已大大打折，因为其中一部份被用来转化，这个系统的是主要缺陷就是，尚未能够快速地、不打折扣地完成这种转换。

——阳性力量球形成！

——阴性力量库打开！

——轰击！

——新力量生成！

——虚力量转换成功！

——系统发出攻击！

播放器中已出现天罗地网，马原与韦慧的灵魂被罩于其中，那火网越缩越小，形成火袋。李教授惊奇地发现：天罗地网怎么速度明显放慢？

这时候，画面上出现一只白犬，白犬正咬住人魔那滴着惨绿鲜血的脖子。

蒙古特认出这白犬正是怪哉，不由欢叫一声。

怪哉正是研究中心通过系统生成的一只虚拟的狗，它出现在马原身边，人能够看见它，触到它，但它是系统虚拟出来的，任务是帮助马原。说起这只狗，蒙古特深有感情，因为它正是以他为主要力量设计出来的，他在这只狗身上花费了不少时间与心血。他之所以将它设计成这个模样，因为他曾养过一条这样的真实的狗，名字就叫怪哉，后来怪哉被一条过路的疯狗咬过之后，家里人把它卖掉，从此再无它的消息……

而看到怪哉，李教授突然想起，在整个播放过程中，他一直未看到过怪哉的影子。按道理，它应该在排格寨子使马原脱离危险。因为它的任务就是帮助马原发现危险与脱离危险。

是系统出了问题？还是有人在暗中作了手脚？

马原与韦慧束手待毙，虽然怪哉咬住人魔的脖子，使天罗地网收缩的速度慢下来，但情势已很危急，用不了多久，天罗地网就会变成一团火。

绝望之际，虚力量到达。

这力量是看不见的，但可以看见人魔的脸在变形，就象一张薄膜在狂风中被吹得七皱八叠，飘上飘下，忽左忽右，虚力量全部涌入，左右脸颊脸竟生硬地杂合在一起，不再成其为一张脸形。这力量就是一只手，把它的五官当着胶泥，胡乱地揉合着，成为一个泥团，再没有五官的分别。

它的牙齿露了出来：那是两排长着狼眼的尖利黑齿，每颗牙齿上的眼睛都露出恶狠狠的光，每颗牙齿自己有着生命。

但是，虚力量的强大却迫使搓揉着的五官以烂泥的形式覆盖住这两排恶牙，并硬生生地将嚎叫捂在嘴里！这颗稀烂的头颅都绿了。

——怪哉死死咬着它的脖子，它无法从碧城中汲取新的力量。

情况比预料的要好！蒙古特又兴奋地叫了一声。

天罗地网消失，没有人魔的力量它无法独自存在。就象没有了木柴火焰无法维持一样。它从马原与韦慧的周围减弱，黯下来，然后倏然消灭。

韦慧趁机带着马原旋转着，不断地旋转着，象一阵风从冥界消失，回到阳世。他们终于脱离了危险，虽然它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如此突兀的变化。

也许他们会把这归功于怪哉。想到这里，蒙古特觉得好玩极了，觉得没有白费设计的心血。

人魔再也承受不住体内左冲右突，既包围它又爆炸它的虚力量，拼命嚎叫一声，放弃自己的形体，从乱七八糟的头颅中挣脱出来，飘荡在半空，然后无比恶心地笑起来，狂笑起来……

怪哉左顾右盼，也低低地吠一声，纵身跳出屏幕。

“糟了！”石天铎大叫一声。

话音未落，服务器传出报警的蜂鸣声：嘀嘀嘀嘀嘀……象系统突然遭到外界力量的袭击，接着局域网内的电脑一齐陷入瘫痪状态。

感应器橙光同时熄灭。

实验室里一片混乱，鬼师们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电灯灭掉，供电系统断路。服务器长长地尖叫了一声，死机。

就连备用的那架蓄电池竟然也未能供电！

黑暗之中，李教授问：“怎么回事？”

石天铎大声地回答：“邪恶力量随返回的虚力量入侵！”

“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蒙古特却大声地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