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7560字
我们在吉卜赛庄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我们没给房子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名字,也许从住进来的第一晚开始,“吉卜赛庄”这个名字就深深地刻在了我们脑子里。
“我们就叫它吉卜赛庄吧,”艾丽说,“就是要挑战命运,对吗?它是属于我们的房子,让吉卜赛的警告见鬼去吧!”
第二天,她又恢复了快乐的本性,我们也忙着整理新家,并且去结识一些附近的邻居。我们步行到了吉卜赛老人居住的农舍。我觉得要是正好发现她在菜园里忙活就好了,之前艾丽只见过她一次,那次她预测了艾丽的命运。如果现在艾丽发现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在挖土豆——不过我们没有见到她,农舍门扉紧闭。我问一位邻居,她是不是死了,邻居摇了摇头。
“她肯定是出门了。”她说,“她经常出门的,你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吉卜赛人,所以在家里待不住,总是四处流浪,然后再回来。”她拍了拍额头,“不会安定在一个地方。”
随即她又开口了,试图掩饰自己的好奇:“你们是从新房子过来的吧,是吗,山顶的那幢新房子?”
“没错,”我说,“我们昨晚刚搬来。”
“那地方看起来美极了。”她说,“它建造的时候,我们都上去参观过,以前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现在变成了大房子,完全不同了,是吗?”
她有点怯生生地转向艾丽,说:“你是美国人吧,女士,我们都听说了。”
“是的,”艾丽说,“我是美国人——或者说以前是美国人。但是现在我嫁给了英国人,所以我是英国人啦。”
“你们来这儿,是要定居下去的,是吗?”
我们点头承认。
“好吧,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地方。”她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怀疑。
“为什么我们会不喜欢?”
“嗯,你们知道,那里太冷清了。人们总是不喜欢住在一个冷清的地方,周围只有树。”
“吉卜赛庄。”艾丽说。
“噢,你们知道这个名字。但是以前叫‘古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古堡’,那地方一点都不像城堡,至少我看着不像。”
“我认为‘古堡’是一个很傻的名字,”艾丽说,“我想我们还是会继续叫它‘吉卜赛庄’。”
“我们还得跟邮局说一下,”我说,“不然就收不到信了。”
“不,我觉得不会收不到的。”
“虽然要考虑这一点,”我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艾丽?如果我们收不到任何信件,不是更好吗?”
“会引起很多麻烦的,”艾丽说,“我们甚至连账单都收不到。”
“那就更是个好主意了!”我说。
“怎么可能,”艾丽说,“地产局的人会在这里安营扎寨的。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一封信都收不到,我还想知道格丽塔的消息呢。”
“别管格丽塔了,”我说,“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吧。”
然后我们走到了金士顿大街。这是个很美好的乡镇,商店里的人也很和善,没有半点邪恶的谣言在流传。尽管仆人们并不太喜欢那里,但我们马上做了安排,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我们会雇一辆车载他们到最近的海滨城市或者查德威市场。他们对我们房子的地理位置不是很满意,不过并不是由于迷信的关系。我对艾丽说,没有人会说我们的房子闹鬼,因为它是新建的。
“对,”艾丽同意,“和房子无关,房子本身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外面,那条弯弯曲曲穿过树林的路有点阴森,那天那个吉卜赛女人就站在那里,吓了我一跳。”
“好,明年我们就把这些树全部弄干净,种上一大片杜鹃花之类的东西。”
我们继续计划着未来。
格丽塔过来和我们共度了一个周末。她对我们的房子兴致很高,对家具、装饰画以及色彩搭配都恭维了一番,真的很精明老练。周末过后,她说她不能再叨扰蜜月期的我们了,而且还得回去工作。
艾丽开心地带她参观房子,我可以看出来艾丽有多么喜欢她。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理智、很愉悦。终于,格丽塔要回伦敦了,我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有她在这儿,总是让我绷紧了弦。
我们住下来两周后,已经被当地人接受了,而且还认识了“上帝”。某一天下午,他过来拜访我们。当时,艾丽和我正在争论应该把花坛建在哪里,我们那端庄——在我看来,有点虚伪——的男仆进来通知,费尔伯特少校正在客厅恭候。
我悄悄地对艾丽说:“上帝。”
她问我什么意思。
“嗯,当地人对待他,就跟对上帝一样。”我说。
于是我们走进房间,见到了费尔伯特少校。他是个让人感到舒适的人,很难具体形容。他的年龄在六十岁左右,穿着乡下人的衣服,破旧不堪,灰色的头发,有点谢顶,还有一撮又短又硬的胡须。他为他的妻子没能来拜访我们而表示抱歉,据他所言,妻子病得很严重。他坐在那里和我们闲聊起来。他说的并非什么卓越不凡,或者特别有趣的事情,但他就是有窍门,让人觉得轻松自在。他没有直接问我们问题,而是轻描淡写地随意闲聊,却很快就了解了我们的兴趣所在。他和我聊赛马,和艾丽聊园艺,以及在这块特殊的土壤上种什么好。他去过一两次美国。他发现尽管艾丽对赛马不是很感兴趣,但喜欢骑马,于是便告诉她,如果想养马,可以沿着一条小路直走,穿过松林,会去到一处旷野,在那个地方可以任意驰骋。随后,话题转到了我们的房子,还有吉卜赛庄的传说。
“我想,你们知道当地人的叫法。”他说,“还有当地所有的流言飞语。”
“丰富多彩的吉卜赛警告,”我说,“叫人眼花缭乱。大多数来源都是黎婆婆。”
“噢,天哪。”费尔伯特说,“可怜的老艾斯特,真是个讨厌的人,是吗?”
“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我问。
“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我或多或少要为她承担点责任的。是我安排她住在那间农舍里,”他说,“但她并不因此感激我。我喜欢古老的事物,尽管她有时真的很讨人厌。”
“是算命吗?”
“不,不单是算命。为什么这样说?她给你们算过命?”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命’,”艾丽说,“更像是一个警告,她叫我远离这个地方。”
“在我看来,这就相当奇怪了。”费尔伯特少校皱起眉头,“通常她算命的时候,嘴巴像抹了蜜似的,英俊的陌生人、婚礼的钟声、六个孩子、一大堆好事、会有大笔的钱、漂亮的姑娘……”他竟然开始模仿吉卜赛人嘀嘀咕咕的口气。
“当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吉卜赛人常在这儿安营扎寨。”他说,“我想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他们。当然,他们手脚不太干净,但我总是被他们吸引。只要你别期望他们能奉公守法,那他们就没什么不好。我还上学那会儿,经常能喝到一些吉卜赛人特有的浓汤,盛在小锡杯里。我觉得我家亏欠黎婆婆。我弟弟还小的时候,黎婆婆救过他一命。他在结冰的池塘上走,结果掉进了冰窟窿,是黎婆婆捞他上来的。”
我笨手笨脚地把烟灰缸碰到了桌子下面,摔了个粉碎。
我赶忙捡起碎片,费尔伯特少校也弯腰帮我。
“我希望黎婆婆真的没有恶意。”艾丽说,“我当时惊慌失措,真是太傻了。”
“你惊慌失措?”他又扬了扬眉毛,“真的这么糟吗?”
“我毫不怀疑,她确实被吓到了。”我飞快地说,“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更像是威胁。”
“威胁!”听起来他不太相信。
“好吧,至少我听上去的感觉是这样的。后来我们搬进来,当天晚上就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告诉他那块破窗而入的石头的事情。
“恐怕最近有一些小无赖。”他说,“虽然我们发现得不多——不像有些地方那么糟糕,但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对此表示抱歉。”他看向艾丽,“很抱歉让你受惊了,真是一件野蛮的事故,尤其是发生在你们搬来的第一个晚上。”
“噢,现在已经过去了。”艾丽说,“不仅仅是那件事,还有——还有不久之后发生的其他事。”
我又告诉少校,某天清晨我们下山,发现一只死去的小鸟,它被一把小刀刺穿,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道:“知道好歹的话,就滚出这里。”
这下费尔伯特少校看起来真的生气了。他说:“你们应该报警。”
“我们不想这么做,”我说,“报警的话,反对我们的人会变本加厉的。”
“早就该阻止了。”费尔伯特少校说。突然之间,他变成了地方法官。“否则,你们知道,他们还会继续的。你可以把它当作开玩笑,但是——它似乎又不是恶作剧这么简单。卑鄙、充满恶意,这不是……”他好像在自言自语,“这附近不是有谁对你们怀恨在心吧?或者,对你们之中的谁怀恨在心。”
“不,”我说,“不可能,因为我们两个在这里都是陌生人。”
“这件事我会调查一下。”费尔伯特说。
他起身,在告辞前,又环顾了一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