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高僧舍利

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任凭山风呼啸而过。

“怎么办？人不能被尿憋死，总得想个办法。”阿诚打破沉默道。

郭项龙嘎声说：“这里离山顶五六百米，上去是不可能了，幸亏我们手里还有登山索，干脆下去。”

我迟疑道：“下去固然是唯一的选择，就怕那个家伙阴魂不散，纠集同伙冷不丁扑过来砍绳子，只须以一个人挡住小郭，另一个人足以在短时间砍断所有绳子。”

“对，这也是我担心的，”阿诚搓搓手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娘的真是窝囊透顶。”

“我在上面守着，你们俩下去，关键是找到第一个悬棺，有悬棺就有落脚点，然后以悬棺为支点攀下去找，位置最低的悬棺离地面不过五六十米，顺着绳子就能到地面。”郭项龙目光如炬。

这是目前情况下最现实最可靠的方案，我和阿诚均表示赞同，做足准备后两人缓缓降至有踏脚窝的那片悬崖，踩着山壁走了三十多米，拐过去来到峡谷正面，虽然没遇到山谷风，但凌厉的山风刮面如刀，刺得面颊生疼，我们不得不紧贴在悬崖上稳住身体。

再向前平行走了二十多米，浅脚窝突然消失，悬崖表面光滑如镜，完全没有借力下脚的地方，稍一失足就可能双脚脱力荡回悬崖背后，前功尽弃是小事，万一撞到哪块有棱角的石头就惨了。

“替我拉紧绳子，降几米看看。”阿诚叫道。

我也叫道：“别着急，这一带应该有悬棺。”

两人前后左右打量一番，果然有新发现：右下方六七米处山崖上有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岩石略有不同，不是树木或山藤，也不是岩洞凹槽，倒像什么东西粘在上面。

我用脚尖掂在踏脚窝上，双手紧紧扒在上方缝隙里，将阿诚的三根绳子绕在身上，他冲我做个手势，慢慢缒到六七米处，然后用力摇摆。

“轻一点，吃不消了。”我叫道，感觉身体快支撑不住。

“坚持，马上就好……木板，是块木板！”

他狂喜地大叫起来，抽刀对准木板一顿猛刺，木板经过长时间风蚀水浸，早已干脆成一块朽木，很快被捅出个洞，阿诚双手用力一拉，整块木板如同废弃的纸片轻飘飘落向峡谷，悬崖上露出个一米多高的黑洞。他停留在半空等洞内浊气排清，使劲一荡站到洞口，再协助我也缒下来，两人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电筒朝洞里照去。

石洞并不大，约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具黑黝黝的木棺其他空无一物，木棺正面写着三个奇形怪状的符号，或许是古蜀国或某个少数民族的图形文字，表明棺主身份。

阿诚摸着后胸勺惑道：“他娘的，这也算悬棺？”

“悬棺分两种，一种是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搁在洞里，还有一种便是藏在悬洞内，通常情况是某个家族认准这块地方风水特好，集中安葬在一起，龙虎山、宁武石门、武夷山九曲溪等地方都出现过，这种悬棺若非找到天然洞穴，耗资更大，非大富大贵家族所能承受，因此……”我解释说。

“因此棺内可能有货。”阿诚冲我眨眨眼，慢慢举起藏刀一步步靠上前。

“最好等郭项龙下来。”

我担心棺里有情况，急忙阻止，可惜迟了一步，阿诚将刀锋插进木棺盖板用力一撬，“格”盖板裂开一条缝，里面射出一股奇异的光芒，似烟似幻，好像雨后七彩霞光。

阿诚眼睛都直了，用颤抖的声音说：“珠光！”

古墓里的珠宝长时间混合存放，会产生类似化学反应的奇异现象，每一种宝贝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就形成盗墓者所说的珠光。

我也不禁上前两步想看个究竟。

阿诚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下来，将我推回到洞口，半蹲在木棺前用藏刀沿着棺盖划了一圈，再双手一推，棺盖应声而开，棺内更是光华大作，珠光将石窟映得亮如白昼。

凑到木棺旁一看，却不是想象中的金银财宝，也不是奇珍异品，不过是十多只五彩缤纷的小石子，散落在骨骸之间，每只小石子仅有指甲大小，圆溜溜十分可爱。

“舍利子！”

我惊叹道，舍利子是有道高僧圆寂火化后留下的遗骨和珠状宝石样生成物，跟普通尸骨有本质性的区别，形状多种多样，有圆形、椭圆形、莲花形等等，科学家至今还未弄清它的成因和成分。

阿诚笑道：“这么大的舍利子比珍珠还值钱，刚开局战果就如此辉煌，看样子咱们这回要发大财。”说着喜孜孜戴上手套，将舍利子一颗颗捡起来揣进怀里。

看着木棺里的尸骨，我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问题出自哪里，皱眉围着木棺反复研究。

阿诚拍拍我的肩道：“喂，别发呆了，快帮我系两个死绳结，继续向下探索。”

“等等！”我在木棺边沿比划道，“这具棺材有一米多高，而内部深度只有七八十厘米，会不会底下有夹层？”

阿诚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道：“很有可能，怪不得洞里啥都没有，棺材里也空荡荡，原来都藏在下面……怎么办？先把上层拆掉，把骨头扫到旁边……”

“不能搞破坏，我们要进行保护性发掘，”我急忙阻拦，“假设棺材有自毁装置，十有八九连在尸骨上并通过隔板启动，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绝不能从正面强行突破。”

“木质棺材哪会有什么机关？”话虽如此阿诚还是留了个心眼，“要不这样，咱们多费点心思，采用打盗洞的办法，从外侧挖洞看个究竟……”

绳子连晃六下，郭项龙在木栈道上见我们久久没有动静，有些不放心，打信号询问情况，我按约定将绳子连拖五下，意思是发现新情况，正在检查。

阿诚拿绳子测量出夹层高度并用铅笔标注好，选择从中间位置开挖。原以为存放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木棺在锋利的藏刀下不堪一击，谁知这种高度炭化的棺木细密紧致，牢固硬朗，阿诚连砍带斫折腾了半天才挖了四五厘米，气喘吁吁换我上去向前推进了几厘米，然后他再接着干，终于一刀刺穿棺板。

“通了！”

阿诚笑着准备炫耀几句，突然间藏刀从扎在棺板根部起慢慢变成深绿色，并逐步向刀柄方向蔓延。

“这是什么？”他目瞪口呆。

我大叫道：“快拔出来！”

他双手一拖，未料切口处喷出一股黑水，亏得他反应奇快，就地打了个滚闪到一边，黑水一直喷到洞口附近，绵绵不绝喷了两三分钟，洞内弥漫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恶臭和怪味。沉积在石头凹处的黑水粘乎乎仿佛浓得化不开，反射着怪异的光泽，让人看了打心眼生出厌恶和难受。

“这是……尸水？”我问。

“不是，只有在相当潮湿的状况下尸体才会渗出尸液，但最多不超过一碗，几年时间就蒸发掉了，哪会像喷泉似的喷这么久？这个位置才是夹层中部，可见下面全汪着这种黑水。”

“还……还是离开吧，拿到舍利子就足够了，别耽搁时间。”不知怎地，黑水使我打心眼里觉得畏惧，不想在洞里多呆哪怕一秒钟。

阿诚摆摆手：“你又忘了盗墓的规矩？不能留下任何疑问。你想，好端端的棺材为何在夹层里藏这些黑水，它与尸体、舍利子之间有无联系，黑水里面会不会泡着什么宝贝？反正盗洞已经挖了，索性看个明白。”

“依我看把郭项龙叫来……”

“你又想打退堂鼓，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来？放心，我小心一点就是了。”

他边说边用藏刀沿着先前那个切口向两侧挖，不料才使了点劲刀尖便软绵绵折弯过来，再在岩石一敲，被染成深绿色的刀身部分断裂脱落下来。我们暗暗咋舌，没想到黑水的腐蚀性如此之强，连手工打制的精钢藏刀都顶不住。无奈只得用我的刀继续开挖，不一会儿贴着夹层板凿开一道三厘米高的缝隙，拿电筒一照，里面果然汪着黑水，黑水中间隐约浮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果然有内容，”阿诚抚掌笑道，“黑水腐蚀性极为厉害，估计是浓硫酸的几十倍，水里不会是尸体，因此只有一个可能，里面泡着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或宝贝。”

被他一说我也动了心，古人有很多奇特的液体，有的能使尸体千年不腐，有的能支持长明灯永远燃烧，有的能配制出世界最香甜的香水，有的能治百病，益体强身，可惜由于种种原因，这些液体总在重现天日时被莫名其妙的外因销毁，从这个角度讲，这种黑水确实值得研究。

两人商量了一下，既然底层全是黑水，我担心的自毁装置肯定不复存在，为了保存剩下的黑水，不触及水里的东西，还得从棺材上部着手，把夹层板掀开。于是祷告一番，请求死者在天之灵宽恕，接着把骨骸从棺里取出来，用藏刀划开夹板四边，四只手抓住夹层板用力向上一扬，棺材底层终于暴露在眼前。

只见油光可鉴、浓厚粘稠的黑水中，半浮半隐着一个说不出名字的生物，头掩在水下，手脚俱全，但脚掌类似鸭爪，爪子中间连着薄薄的蹼，腿瘦削细长，分不出大腿小腿，手臂倒插在黑水里，看不出形状和长度，躯体呈正方形，漆黑一团，与黑水混合在一起。

感觉不是人，而是……类似青蛙的生物。

一个有道高僧，为何死后把它浸在黑水里藏匿于棺中？是否包含古代祭祀的某种特定象征？或者生物是古人心目中的神兽，作为吉祥物、避邪品陪葬？

阿诚泄了一半气，懊恼道弄了半天是这么个玩艺儿，早知道的话才不用费劲。我说未必，如果它是世上已经绝迹的珍稀动物，拿出去照样发财，何况你注意到没有，连藏刀都吃不消黑水腐蚀，它的血肉之躯泡在里面几百年却安然无恙，这不是件奇怪的事吗？

行，我削两根木条把它挑出来看看，方便的话干脆带回去。阿诚说干就干，拿藏刀在夹层板上削起来。

突然两人身上绳子一紧，郭项龙在上面连拉三下，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危险，快撤！

我们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连跑两步向洞外纵身跳下，几乎是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腾空扑下来，双方擦身而过之际黑影单臂一晃，凌空割掉我身上一根绳索，我身体一歪以高速斜冲向两米开外的悬崖！

已荡到下方的阿诚危急中用力一拉保险带，将我脱离险境，就在翻身回转之际黑影轻巧地踏入石洞，回头冷冷冲我们一瞥，刹那间我看清他的模样——原来是那天在游轮上遇到的鹰钩鼻，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