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绪论(2)

作者:托克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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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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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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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370字

国家的首领从来没有想过要为革命做些什么准备工作,革命通常是在违反他们的意愿或者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进行的。国内最有势力、最有道德和最有知识的阶级,压根儿没去寻求驾驭革命的方法,以便来对它进行领导。因而,任凭民主被其狂野的本能所支配,使民主就像失去父母照顾,于街头流浪,只知社会的丑恶面,靠自己成长起来的孩子那样,独自壮大起来。在它突然掌权之前,人们好像还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在它掌权之后,人们对它的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一点要求都会百依百顺,唯命是从,把它崇拜为力量的象征。但到后来,当它因为自己的举止过分而被削弱时,立法者就会设计出鲁莽的法案去消灭它,却不会想办法去纠正和引导它;立法者挖空心思要把它挤出政府,根本不愿意让它学会治国的方法。


结果,虽然在社会的实体内发生了民主革命,但是为使这场革命变得有益而不可缺少的变化却没有在法律、民情、思想以及道德方面发生。因此,虽然我们有了民主,却缺乏可以减轻它的弊端和发扬它的原有长处的东西;我们只看到了它带来的害处,却没有得到它可能提供给我们的好处。


在贵族阶级的支持下,王权平安无事地统治着欧洲各国,那时,虽然人们处于不幸之中,但他们还享受着一些我们这一代人难以理解和想象的幸福。


某些臣下拥有的权力,为皇亲国戚施行暴政设置了难以逾越的障碍,而在国王方面,由于他认为自己在民众面前俨然如神一般,所以在他受到被视为神的尊敬后,决不愿意滥用自己的权力。


那些居于人民之上的贵族对待人民的方式,就像牧人对待自己的牲口一样,只有同情而关心不足。在他们看来,穷人与他们并不平等,他们关心穷人的遭遇,就等于在关心自己去完成上帝托付给他们的任务罢了。


人民从来没有奢想过享有非分的社会地位,自然,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与首领处于平等的地位,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享受首领的恩惠,根本没想争取自己的权利。


当首领是宽宏公正的人时,他们爱首领,并且对服从首领的严厉统治毫无怨言,从不感到卑下,就好像他们的行为是在接受上帝所给予的不可抗拒的惩罚。此外,习惯和民情也为暴政设置了界限,为暴力的行使定出了某种约束。


由于贵族认为自己的特权是合法的,根本没有想过有人会剥夺他们的特权。而另一方面,奴隶又认为他们卑下的地位是不可更改的自然秩序使然,所以,人们以为可以在命运如此悬殊的这两个阶级之间建立起某种相互照顾的关系。因此,当时社会上虽也有苦难和不平等,然而彼时双方的心灵都不曾堕落。


人们变坏的原因,绝不会是因为执政者行使权力或是被统治者习惯于服从,而是因为前者行使了被认为是非法的暴力,而后者服从了他们认为是侵夺和压迫的强权。


一方面,一些人集权势、财产、悠闲于一身,从而能够生活奢华,寻欢作乐,讲究文雅,欣赏艺术;而另一方面,一些人终生劳动,却始终粗野、无知。


但是,即便在这群粗野无知的民众中,也同样会有强烈的激情、虔诚的信仰、高尚的情操和质朴的德行的存在。


这样组织起来的社会,或许会有其强大性和稳定性,尤其可能会有其光荣之处。


但是,就是在这里,各阶层开始混合了起来,使原本人们互相隔开的一些屏障接连倒毁,财产也逐渐分散,并开始为多数人所享有。同样,权力也逐渐为多数人所分享,教育日益普及,智力日趋相等,社会日益民主。最后,民主终于和平地控制了社会法制和民情。


于是,我想象出了一个社会,在那里,人人都把法律视为自己的创造,爱护它,并毫无怨言地遵守它;人们尊重政府的权威不是因为它神圣,而是因为必要;对国家首长,他们的爱戴虽然不够热烈,但绝对是出于有理有节的真实感情。由于人人都有权利,并且能够得到保障,所以人们之间便会建立起一种坚定的信赖关系和一种不卑不亢的相互尊重关系。


在人们了解了自己的真正利益后,自然就会理解:想要享受社会公益,就必须尽自己的义务。这样,贵族的个人权威将会被公民的自由联合所取代,国家也可以避免暴政和专横的出现。


在我看来,按照这样的方式建立的国家,社会不仅不会停滞不前,而且社会本身的运转也可能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即使民主社会可能会不如贵族社会那样富丽堂皇,但是苦难不会太多。在民主社会,享乐将成为一件不过分的事儿,而福利也会在社会上大为普及;科学将不会处在特别突出的位置,而无知也会大为减少;情感也不会过于执拗,而行为将更加稳健。虽然不良行为仍然不能消除,但是犯罪行为必定会大为减少。


即便没有狂热的激情和虔诚的信仰,有时候,教育和经验也会让公民英勇献身或是付出巨大的牺牲。由于每个人都是同样的弱小,所以每个人都会感到自己的需要是与其他人相同的,而也由于他们知道只有帮助同胞才能够得到同胞的支援,所以他们也会很容易地发现自己的个人利益与社会的公益是一致的。


整体而言,国家将不会那么荣耀和光辉,而且可能不那么强大,但大多数公民将会得到更大的幸福,而且人民也不会再闹事。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变得更好,而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过得挺好了。


在这样的秩序下,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会尽善尽美,但至少社会已具备让事物变得善美的所有条件,而且一旦人们永远拒绝接受贵族制度可能提供的社会公益,那就将在民主制度下享受这一制度可能提供的一切好处。


但是,在我们果断摆脱祖传的社会情况,并且什么也不顾地把祖先的观念、制度甚至民情全部放弃后,要用什么来取代它们呢?


王权的权威消失了,而法律的尊严却并未取而代之。在我们这个时代,人民蔑视权威的同时又惧怕它,并且这种惧怕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大大超过了原先尊崇和敬重权威时给他们带来的损失。


我认为我们破坏了原来可以独自抗拒暴政的个人的存在。但是,我又看到政府独自继承了从团体、家庭以及个人手中夺来的所有特权。这样,那些由少数几个公民掌握的权力,虽说偶尔是压迫性的,且往往是保守性的,却不可避免地使全体公民成了弱者而不得不屈服。


财产的过小分割,减小了贫富之间的差距,但是,随着贫富差距的减小,贫富双方却仿佛发现了彼此仇视的新依据。他们互相投以嫉妒和恐惧的目光,想着如何把对方拉下权力的宝座。可是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没有权利观念,都认为权势是现在的唯一信托,未来的无二保障。


穷人保存了祖辈的大部分偏见,而祖辈的信仰却没有留下;他们保存了祖辈的无知,却没有留下祖辈的德行;他们以获利主义为行为的准则,却不了解有关这一主义的科学,同他们之前的献身精神一样,他们现在的利己主义也是出于愚昧。


社会之所以安宁无事,不是因为它觉得自己繁荣强大,而是因为它承认了自己的衰落和虚弱,害怕自己禁不起折腾而一命呜呼。因而,人人都看到了恶,但谁都认为没有必要的勇气和毅力去为善。人们有过希望,发过牢骚,感到过悲伤,也表示过高兴,但都如老年人虚弱无力的冲动一样,没有得到任何显著而持久的满意结果。


这样,在我们放弃昔日体制所能提供的美好东西的同时,却并未获得现实的体制可能给予的有益东西。虽然我们破坏了贵族社会,但当我们在恋恋不舍地环顾旧建筑的断壁残垣时,又仿佛自己愿意永远留在那里。


而在知识界呈现的状况,其可叹之处同样不亚于此。


虽然在前进当中备受阻挠,但仍然敢于无法无天,纵情发展的法国民主,横扫了前进途中遇到的一切障碍,凡是能打倒的全部打倒,不能打倒的则将其动摇。它不是一步一步地占领社会,不是以和平方式建立其在整个社会中的统治,而是不断在混乱和战斗的喧嚣中前进。凡是被斗争热情激发,在反对敌对者的观点和暴行的时候让自己的观点超过了其自然极限的人,都会忘记自己追求的目标,而发表不甚符合自己真实感情和笃厚天性的言论。


于是,我们本不愿意见到的异常大乱就随之出现了。


我一再回忆,却终未发现以往有什么事情比我们目前的情景更值得可悲和可怜的。在我们这一代,把人的见解和趣味、行动和信仰之间联系起来的天然纽带仿佛已被撕断,而在任何时代都能够见到人的感情和思想之间的和谐也似乎正在瓦解,可以说,关于道德的规范全都成了废物。


在我们中间,仍可以见到凭借相信有来世的宗教精神来指导生活的虔诚基督徒。


这些人正在奋起,为人类的自由,也就是为一切高尚行为的基础而献身。宣称在上帝面前人人一律平等的基督教,是不会反对在法律面前全体公民一律平等的。然而,在异常事件并发的局势下,宗教却倒向了民主所要极力推翻的势力的阵营,并一再压制它所主张的平等,甚至咒骂自由是敌人。而实际上,假如它与自由携起手来,是可以让自由变得神圣不可侵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