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王后、罗森克兰兹、纪尔顿斯丹及侍从上。

王欢迎，罗森克兰兹，纪尔顿斯丹！

我们不仅仅老想念亲爱的二位，还需要借重二位，才把你们勿勿召来了。你们已经风闻了哈姆雷特发生了大变。我说他大变，因为他这个人和原先、从内到外都大不相同了。除了丧父的哀痛，究竟还有什么害得他这样子神志失常，自己不认识自己，我实在想不出。我想到你们二位从小就跟他一块儿教养起来的，既是少年的同伴，又熟悉脾气，因此特地请二位到这儿官廷中小住几天；你们好陪他玩玩，逗他去消遣消遣，也好趁机会尽可能搜集些情况，摸清楚究竟有什么心病把他折磨到这样，让我们明白了，也就好对症下药。

后

二位该知道，他常常谈到你们，我相信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两个人比你们同他更要好。如不嫌怠慢，慨然对我们表一番盛情雅意，答应在我们这儿小作勾留，支持和推进我们殷切的希望，身为国王的定作相称的酬谢，不负二位的苦心。

罗二位陛下对我们为臣的都是至高无上，有何懿旨，只管命令就是，客气不得。

纪为臣的愿从钧旨，我们在此都甘愿鞠躬尽瘁，为二位陛下略效犬马之劳，请随意驱遣。

王谢谢，罗森克兰兹，纪尔顿斯丹。

后谢谢，纪尔顿斯丹，罗森克兰兹。

我现在就请你们立刻去看看我那个大大变了的儿子。谁来领我们这二位先生去找哈姆雷特。

纪愿上天保佑我们在旁侍候能使他愉快而有益！

后心愿如此！

（罗森克兰兹、纪尔顿斯丹及若干侍从下。

波乐纽斯上。

波陛下在上，派往挪威的使节欢欢喜喜的回来了。

王你简直是一个喜神，总带来好消息。

彼

真的吗，陛下？陛下可以相信，我对上帝、对皇恩浩荡的陛下、看重责任就好比看重灵魂；除非我这副脑筋忽然不灵了，不及往常那样的善观风色，那样的有把握，我以为我已经发现了哈姆雷特忽然变疯疯颠颠的原因。

王噢，你就讲出来吧！我正想听听。波陛下先还是接见那两位特使；我这点消息留在盛筵后当果品吧。

王那么劳你驾亲自去接他们进来吧。

（波乐纽斯下。

亲爱的葛忒露德，他对我说是发现了你的儿子神思恍惚的缘由。后我想主要原因还就是这一点：

他父亲死了，我们又太快的结了婚。

王且听他讲了再说。

波乐纽斯、伏尔第曼德及考奈留斯上。

欢迎，好朋友！

伏尔第曼德，挪威国王兄怎样说？

伏

他非常恳切，托我们答候陛下。我们一提出，他立即传谕侄儿停止招兵；他原先不明白，还以为这种举动是准备对付波兰人，可是一调查清楚，他就知道确乎是对付陛下的；他大为痛心，怪自己老病无能，竟受人摆布，震怒之下，就发出一道文书把福丁布拉斯召回；年轻人倒服贴，受了挪威王一番申斥，最后在他的叔父面前立下誓言，决不再试图兴兵渎犯陛下。

挪威老王因此非常欢喜，赏赐他三千克郎的岁收年金，并且准许他把他已经招募的那些兵士用来对付波兰人；只是有一个请求，写明在这里，（取出文书。

希望陛下许他们平安借道，通过陛下的领土出去远征，保证地方秩序，确定路线，都遵照书面的说明。（呈上文书。

王这样就好，等我们从容一点了就来细读，就来答复，再考虑这桩事情。

谢谢你们不辱使命，辛苦了；且回去歇息；今晚来参加宴会。

恭喜回国！

（使节下。

波好了，结果圆满。王上，王后娘娘，我要是谈论什么是君上的尊严、臣下的本分，为什么日是日、夜是夜、时间是时间，那无非是浪费日夜，是糟蹋时间。

所以明知道简洁是智慧的灵魂，冗长是乏味的枝叶、肤浅的花饰，我要说得简短，殿下是疯了：

我管叫他疯了：因为要说明真疯，那就是发疯，还有什么可说？

算了吧。

后请多讲事实，少讲究文采。波娘娘，我发誓我一点也不做文章。

1他已经疯了，是真的；真的是可惜；可惜是真的，多蠢的舞文弄墨！

傻话少陪了，因为我不想做文章。

我们就承认他疯了吧。下一步就是：我们要找出这种结果的原因，或者不如说这种恶果的原因，因为结果成恶果总有缘故：

这是下一步，下一步就是这样。

请细思细考。我有个女儿（是我的，我总还“有”她），难为她对我总算孝顺，请注意，给了我这个。请听下文分解。

11王后说，‘少讲究文采”，主要是因为急于听实情，不含贬意；波乐纽斯则自鸣得意，自以为“文章”

信手拈来，十分自然，也不背真实。

1“这个”指诗。哈姆雷特投寄诗笺，当在莪非丽亚抠接信、拒见人以前（韦立谛），远在哈姆雷特在咸登堡做学生的时候（亚达姆斯）。现代学者认为诗与附信都合莎士比亚时代青年人写情书的时髦风格，虽不免造作，终是热情流露，老头子挑剔嘲弄，与他自己的言谈对照，适见其可笑。我们也可以想见”五四”

（读〕给我灵魂的偶像，只应天上有的、绝顶美艳的莪菲丽亚——这是个措词拙劣的句子，措词下流的句子；“美艳”是下流的措词。可是听下去吧：

（读）愿此数行留在她皎洁的怀中，等等。

后这是哈姆雷特写给她的吗？

波好娘娘，等一等；我要忠于原文。（读〕你可以怀疑星辰的发光，你可以怀疑日月的运行，你可以疑心真理会说谎，决不要怀疑我的爱情。

亲爱的莪菲丽亚啊，我非常不善于写诗；我没有本领照韵律拍出我的呻吟；可是相信我最爱你，最最爱你啊。再见。

最亲爱的小蛆，只要这副机器2还属于我，我就永远是你的——哈姆雷特。

这是我听话的女儿拿给我看的；她此外还把他怎样求爱的情形，时间，地点，办法，一五一十，全给我讲了。

王她自己对他的爱情可怎样？

波陛下看我是怎样个人呢？

王十足是正直可敬的忠信之上。波

但愿我能证明如此，可是假定说我看见了这场热烈的恋爱在进行（不瞒陛下说，不等我女儿讲出来我自己就已经看出来了），情问陛下，还有王后陛下，也请想想看，如果我权充写字桌或者记事本，对自己挤眉弄眼，尽装聋作哑，一切都视若无睹，不闻不问，陛下会觉得怎样呢？我可不客气，立刻就对我这位大小姐这样说：“殿下是一位王子，你高攀不到的：

这样下去可不成。”我也就教训她对殿下要闭门不出，避不见面，断然不接纳来使，不接受礼物，她听了我这番教训就实行照办，殿下遭受了拒绝以后，简单说，时代腐儒讥笑幼稚而天真的新青年写白话情诗的情景。

2布莱特（brigl1i）在一五八六年出版的《忧郁论》中把人体比作机器（陶顿）。“机器”一词在莎士比亚当日，用起来还很“雅致”（吉特立其）。

就悒郁寡欢，于是乎饭也不吃了。

于是乎觉也不睡了，于是乎惟悴了，于是乎神思恍惚了，步步下降，直弄到发疯了，如今就胡言乱语，1真叫大家都悲痛哩。

王你相信原因是这样吗？

后很可能，很象。

波我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有哪一回我曾经断然说过了“事情是这样的”

而结果却并不如此？

王我不曾见过。1波要是我说错了，把这个从这儿拿掉吧！’［自指头肩。

只要环境许可，我总会找出来事实的真相，尽管它一直躲到了地中心。

哈姆雷特上，手持一书，且读且行，闻声止步，未被觉察。

1王我们进一步怎样来试验呢？

波陛下该知道，他有时在这儿走廊里一连走三四个钟头。

后他确乎是这样。

波

我趁他这样，把女儿给他放出来；2陛下和我就躲到帷幕后边，1注意他们的相会，若殿下不爱她，也并不为了恋爱而丧失理性，那就请解除我襄理国家的职务，让我去种田养牲口吧。

王我们试试看。

哈姆雷特上前。

后看我这可怜儿晃来了，阴惨惨，尽看书。

波走吧，请陛下二位都赶快走吧！

我马上就跟他招呼。噢，情便。（国王，王后及侍从下。

1哈姆雷特出场，旧本排在下文国王说“我们试试看”以后，现据多弗?威尔孙解释，排列这里，如此下文中哈姆雷特与波乐纽斯交谈时开头所作数语，意义才显。

2“放出来”一语，陶顿解释“提醒国王与王后他已经禁止了莪菲丽亚与哈姆雷特来往”，但多弗?威尔孙指出另有一义，用在交配牛马场合，因此恶谑，下文中哈姆雷特一再反唇相讥，口出秽言，才易了然。

1“放出来”一语，陶顿解释“提醒国王与王后他已经禁止了莪菲丽亚与哈姆雷特来往”，但多弗?威尔孙指出另有一义，用在交配牛马场合，因此恶谑，下文中哈姆雷特一再反唇相讥，口出秽言，才易了然。

殿下可好？

哈好，天帮忙。

波殿下认识我吗？

哈认识得一清二楚，你是个鱼贩子。

2波不是，殿下。哈但愿你是那么老实的一个人。

波老实，殿下？

哈对了，先生；世道如此，要找个老实人，一万个人当中才好容易挑得出那么一个。

波说得十分有理，殿下。哈如果太阳在一条死狗身上养得出蛆虫，因为它是一块大可亲吻的臭肉——你有个女儿吗？

波有，殿下。

哈

别让她走到太阳底下，肚子里搞得出名堂是一种福气，可是你的女儿不会在肚子里搞得明白的，朋友，当心啊。1波：［旁白］这是什么意思啊？还是念念不忘，总是提我的女儿。可是他起初连认都不认识我；他说我是个鱼贩子。他的疯病是很深了，根深了。老实说，我在年轻的时候，也为了恋爱，弄得神魂颠倒；着实跟这样子差不多。我再跟他谈谈。——殿下在读些什么？哈

空话，空话，空话。

波讲什么事情啊，殿下？

哈谁同谁的事情啊？

波我是说殿下读到些什么。

哈

胡说八道，先生；这个刻薄鬼在这儿说：老年人长灰白1胡子；脸上到处起皱纹；眼睛里排泄出浓浓的琥珀膏和橡胶糊；头脑十足是胡里胡涂，腿棒永远是摇来摆去。这些话，先生，虽然我坚定不移而明明白白的相信是千真万确的，然而我认为这样子写下来实在是不成体统，因为你自己，先生，也会长到我这样年纪的，只要你能象一只螃蟹一样的越走越倒退回去。

1波［旁白］这虽然是疯话，却也有条理。——殿下想走到不通风的地方去吗？

哈走进我的坟墓去？

波

哎呀，那里可真密不通风了。〔旁白〕他的对答有时候多有意思！疯有疯福，往往出口成章，不比头脑清醒，事理明白，却常常左思右想，有话说不清。我暂且离开他，立刻去布置我的女儿跟他相会。

──殿下勿见怪，少陪了。

哈你放心，我再没有什么比你的“陪”更是一向情愿、巴不得“少”了的──除开我的生命，除开我的生命，除开我的生命。

波再见，殿下。

哈这些讨厌的老傻瓜！

2“鱼贩于”有娼主鸨母意。

1哈姆雷特用曲折的说法，等于说关于老人的描写，与“你自己”完全切合。螃蟹倒行，英国当时有此传说；舞台上可使波乐纽斯在哈姆雷特气势逼人初步步倒退。

罗森克兰兹与纪尔顿斯丹上。

波你们去找哈姆雷特殿下，他就在那儿。罗〔对波乐纽斯〕上帝保佑大人！

（波乐纽斯下。

纪尊贵的殿下！

罗亲爱的殿下！

哈我的两位好朋友！你怎样，纪尔顿斯丹？啊，罗森克兰兹！好伙计，两个都好吗？

罗我们正如一般的大地之子。

纪相当幸福，正因为不过分幸福；我们并不是命运女神小帽儿上的顶结。

哈也不是她的鞋底？

罗也不是，殿下。哈那么你们是住在她的腰身上，她的恩惠的正中间？

纪真的，我们是她亲信的私底下人。

哈住在命运女神的私处？噢，千真万确，她是个***。你们有什么消息？

罗没有什么，殿下，除非说世界愈来愈变得诚实了。

1哈那么世界的末日快到了。可惜你们的消息并不真实。

让我再仔细问问看：好朋友，你们在命运女神手下犯了什么案子，才叫她把你们打发到这儿监狱里来了？

纪怎么是监狱呀，殿下！

哈丹麦是一所监狱。罗那么全世界也就是一所监狱了。

哈了不起的一大所，里面有许多禁闭室、监房、暗牢；丹麦是里面最坏的一间。

罗我们并不这样想，殿下。

哈啊，那么对你们就不是一所监狱；本来么，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是想法不同才分出了好坏。对于我，这是一所监狱。

罗啊，那么是殿下雄心太大，才使它变成了一所监狱；它2太狭窄了，使殿下不能称心如意。

哈天啊，我关在一个栗子壳里都还能自命为拥有无限空间的君王的，要不是我做了许多恶梦哪。

纪这种恶梦可就是野心：因为野心家的本质无非是一个梦的影子。

哈一个梦本身就是一个影子。

罗不错，我认为野心是那么空虚轻飘的一种东西，无非是一个影子的影子。

哈那么我们这些叫化子倒是实体，我们的君王和大摇大摆的英雄人物倒是叫化子的影子。我们进宫去吗？我真的不会讲道理了。

1这句话使哈姆雷特起了疑心，才要“仔细问问看”。

2“雄心太大”就是下文“野心”的婉转说法，原文是一个字。他们两个疑心哈姆雷特的隐衷是抱恨未能继承王位，所以坚持在这一点上试探他，他也看出来了。

罗、纪我们来侍候殿下。

15哈没有的事！我不愿意把你们混在我的仆人中间；因为，作为老实人对你们说老实话，我已经受够了侍候了。可是，凭我们的老交情说说，你们到艾尔西诺来，有何贵干？

罗只是拜望拜望殿下，没有别的缘由。

哈我是个叫化子，穷得连一声“谢谢”都拿不大出来；可是我还是谢谢你们；当然，我的一声“谢谢”是不值半文钱的，请二位原谅。

你们不是人家叫来的吗？你们来、是出于自己的意思吗？你们来、是出于自动吗？得，得，老实对我说，得，得，老实说！

纪我们该怎么说好呀，殿下？哈

随你们怎样说，只要不说废话。你们是人家叫来的；你们的脸上就露出了招供，你们问心有愧，随你们耍什么花样，都掩饰不了。我知道我们的好国王好王后把你们叫了来的。

罗叫来干什么呀，殿下？哈

那就得请你们指教了。凭我们交朋友的道义，凭我们从小和睦的情分，凭我们一向亲密的情谊，凭一位比我会说话的人所能提出的更可宝贵的理由，我要求你们对我开诚布公、直截了当说，你们是人家叫来的不是？

罗［旁白，对纪尔顿斯丹〕怎么说呢？哈［旁白］得了，你们休想逃过我的眼睛！——你们如果对我还有一分爱意，就不要躲躲闪闪。

纪殿下，我们是奉命而来的。

哈

我要告诉你们这都是为了什么。这样一来，我有见在先，就免得你们有所泄漏，你们对国王和王后负责的机密2就不曾透露了一点风声。我近来——也不知为什么缘故——变成了兴致全无，再不想操练戏乐；我心情如此沉重，直觉得大地这一副大好的框架是伸到茫茫大海里的一座荒凉的山岬，天空这一顶极好的帐幕，你们看，这一片罩在头顶上的豪华的苍穹，这一层镶嵌了金黄色火点2子的房顶，啊，我觉得也无非是一大堆结聚在一起的乌烟瘴气。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作品！理性是多么高贵！力量是多么无穷！仪表和举止是多么端整，多么出色！论行动，多么象天使！论了解，多么象天神！宇宙之华！万物之灵！可是，对于我，这点泥土里提炼出来的玩意儿算得2了什么呢？人，并不能使我欢喜；不，女人也不行，尽管从你的微笑里，我看出你有相反的意思。

罗殿下，我心里并没有这种意思。

哈那么，我说到“人，并不能使我欢喜”。你笑什么呢？

罗我只是想，既然殿下不欢喜人，那一批戏子到殿下跟前来怕只有自讨没趣了。我们在路上赶过了他们，他们正要到这儿来向殿下献技呢。

哈

扮演国王的会受到我的欢迎：他这位陛下会受到我的致敬；冒险的骑士可以舞他的剑，使他的盾牌；情人不至于白叹气；阴阳怪气人不至于下不了场；小丑可以叫那些笑机易动、一触即发的家伙笑破了肚皮，女主角可以畅所欲言，即使素体1“侍候”也有“看守”意，二人说时，可能相顾示意，彼此心照。

诗白说走了拍子。他们是一班什么戏子？

1罗就是殿下往常极喜欢的那一个班子，在城里专演悲剧的。

哈他们怎么跑起码头来了？他们在城里坐地演戏，于名于利，都不是更好吗？

罗我想他们的不得安身，都因为近来翻了花样。

2哈他们近来还跟我在城里的时候一样的名声响亮吗？一样的叫座吗？

罗不，着实是不比从前了。

哈怎么会这样的？他们荒疏了吗？罗

他们还是照样的发奋，卖力；可是，殿下，如今出现了一案娃儿，这一批毛羽未丰的黄口小儿，在台上尖声怪叫，压倒了别人，博得了台下疯狂的喝采。目前就是数他们时髦；他们把他们所谓的普通戏于糟蹋到这步田地，直叫佩剑的公子哥儿都怕时髦文人的笔杆，不敢再去老地方光顾了。

哈

怎么，他们都是些孩子吗？谁津贴他们的？他们是怎样拿钱的？他们一到了唱歌唱不响的年龄，就不会再继续于这门行业了吗？他们要是挣钱不够多，往后长大了，自己也多半会变成普通戏子的，那时候不会怪当初结他1们写脚本的对不起他们，害得他们大叫大嚷，骂尽了自己的来日吗？

罗

的确，双方都你来我往，不肯罢休；全国人士又不怕造孽，怂恿他们大吵大闹。曾经有过一个时期，没有脚本卖3得出手，除非戏词里插进了这一种争吵，叫编戏演戏的一齐来大显身手。

哈居然会这样吗？

纪噢，真是唇枪舌剑，大斗过法宝哩。

哈结果是这些小孩子打赢了？罗正是呢，殿下——连赫勾列和他背的地球都始席卷了2去了。

哈

这也不太稀奇；要知道我的叔父竟是丹麦国王了，而且当我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还一直对他做鬼脸的那些人，如今部愿意出二十块、四十块、五十块、一百块杜开来买他的一枚小画像了，活见鬼，这里面总有些反常的道理，要是哲学能研究出来的话。

［内秦喇叭。

3纪戏子来了。

哈二位先生，欢迎你们到艾尔西诺来。握手？好，欢迎总4要带礼节，俗1以下谈戏班子一段都是影射英国当时剧坛情况。

2各家对“不得安身”与“翻了花祥”，解释不一。主要分歧有二：一说指当时工公贵人拌出了童伶班子，造成了低级趣味的时尚——这是社会的原因；一说指城市当局（主要因戏文中讽刺时人时事）禁止演戏（但不禁童伶）——这是政治的原因。

1这种时髦戏的一个特色是***大量的歌唱。

2希腊神话中大力士赫勾列曾代阿特拉斯背负地球。莎士比亚剧团的戏院，环球戏院，以赫勾列背负地球为标帜。

3莎士比亚时代戏班子下乡演戏时吹喇叭做广告。

4“握手？好”照威尔孙根据“第二四开本”原文所作的解释译出，一般根据“第一对折本”原文作“握手吧，来”。

套。我们就这样子陪你们客气一番吧，免得你们回头计较我接待戏子们的情形（我不妨先对你们说我一定要相当表现一番的），免得你们怪我显得象对他们比诸对你们反而更殷勤。我欢迎你们；可是我的叔父父亲和我的婶娘母亲是弄错了。纪

弄错了什么，亲爱的殿下？

哈我发疯只发在发西北风的时候；风从南方吹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不至于把一只鹰当作了一只鸳鸯。

波乐纽斯上。

波天保佑你们，二位先生！

哈你听好，纪尔顿斯丹——还有你，罗森克兰兹——一只耳朵边听一个人！

你们看见的那个大婴孩还没有脱出襁1褓呢。

罗也许他是第二次裹上的；因为人家说，一个老年人是第二次做婴孩。

哈我可以预言他是来向我报告戏班子的事情；注意吧。

——你说得不错；星期一早上；一点也不错。波殿下，我有消息报告殿下。

哈大人，我有消息报告大人，罗歇斯2当年在罗马演戏的时候——波戏子们来了，殿下。

哈呔，呔！波千真万确。

哈戏子们来了，每个人骑一头傻毛驴。

波

都是些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戏子，演什么都是拿手，无论演悲剧，喜剧，历史剧，田园剧，田园喜剧，历史田园剧，历史悲剧，悲喜历史田园剧；无论演剧中地点前后统一的古3典戏，还是演一切规律都不守的新派戏。瑟奈加的悲剧1下会嫌过分沉重，帕劳泰思的喜剧不会嫌过分轻浮，受严格限制也好，容许自由也好。他们都是些独一无二的行家。

哈噢，那弗他，以色列的士师，你有一件多好的宝贝啊！

2波他有什么宝贝呀，殿下？

哈啊，只有个美丽的女娃，宠爱她可真是到家。

波［旁白］还总是提我的女儿。哈你说不对吗，老耶弗他？

1故意假装与二人深谈别事，让波乐纽斯听见，捉弄他。以“一只耳朵边听一个人”代替“一边一个人拿一只耳朵凑近来听”，颠倒了十足象疯话，可能哈姆雷特却是有意思的，等于说“你试探我，我也试探你”。

2罗歇斯（roscius，死于耶稣纪元后62年）是罗马最着名的喜剧演员，他的名字，家喻户晓，变成大演员的同义同。“罗歇斯当年在罗马演戏”

是谁都知道的陈年旧事，不能算“消息”，哈姆雷特暗示波乐级斯的“消息”也是陈旧了”，但老人没有觉察，只当疯话，只顾自己报告下去。

1瑟亲加（seneca，约生于耶稣纪元前61年），罗马悲剧家。帕劳泰思（puus，约生于纪元前24年），罗马喜剧家，所作剧本在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流传甚广，对当时剧作发生不小影响。

2耶弗他（jephhah）将女儿献祭上帝，事见《旧约?士师记》。下文中哈姆雷特所引歌词出自一首关于那弗他的圣经故事民歌，那弗他故事当时也曾被编入戏文。

波既然殿下把我叫作那弗他，我就当真有一个女儿叫我宠爱得真是到家。

哈不，接不下去的。

1波那么，怎样接下去呢，殿下？哈啊，天知道，命不好，接下去你就知道是：

一朝出了事，糟糕。

这支圣经歌的第一段还会给你讲一点故事的；可是看，我给打断了。

伶人四五名上。

欢迎，欢迎，各位先生；一律欢迎。——我很高兴见到你很好。——欢迎，各位好朋友。——噢，我的老朋友！怎么，你的脸上挂起了黑漆漆一团威武气了，我上次看见

你还没有呢。你到丹麦来向我挑战、拿胡子吓我吗？

——呵，我的年轻的姑娘，我的小姐！我敢凭圣母起誓，小姐踩2了高跟木跷，比我上次看见的时候，更高到顶得着天了。

3愿上帝保佑你的嗓子，不要哑了，破了，变成了一块不通用的金币，再也叫不响哪。——各位先生，欢迎，欢迎。

我们来，学法国的养鹰好手，随便看见什么鸟就把鹰放出去抓；我们马上来一段台词。来，让我们先领略一下你们的技艺。来，来一段热情的台词。

伶人甲哪一段呢，殿下？

哈我曾经听见你说过一段台词，可是从没有在台上演出过；要是上演过，也不会到一次以上，因为，我记得，那个0戏并不受大众喜爱，是一般人不赏识的鱼子酱；可是它，

照我看来，也照其他在这一方面见解比我有分量的一些人说来，是一本极好的戏剧，场面调配得非常恰当，写得又朴实又巧妙。我记得有一位说过它，行间没有加香料，

添怪味，句中没有着痕迹，显造作；说它是作风正派，不但5可口，而且卫生，并不惹眼，却是有光彩。我最喜爱那里面的一段台词。

伊尼阿斯对玳度叙述情景的那一段，特1别是他讲到普赖姆被杀的那一节。如果你还记得清楚，2从这一行起头——让我想想看，让我想想看：

31意思应为：“你有个女儿，可下见得宠受到家”（从全剧看来，波乐纽斯爱女实非出于不自私自利的真爱）。哈姆雷特提到那弗池，只因为，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仅有一点与波乐纽斯相同——无耻的献出女儿，牺牲女儿。

2当时演女角的都是男性童伶。

3木高限鞋子，不但演女角童怜穿，当时一般妇女也穿的，据说往往高至一英尺以至尺半。这里说这个童伶又长高了。

123伊尼阿斯传说是罗马的创始人，玳度（dido）是迦太基的创始人，普赖姆（priam）是特洛埃王，披勒斯（pyrrhus）是希腊英雄阿基列斯的儿子。特洛埃沦亡，披勒斯杀死普赖姆以后，伊尼阿斯逃至迦太基，向凶狠的披勒斯象赫开尼亚的老虎——4不是这样的：的确是从披勒斯开的头，对：

凶狠的披勒斯，披一身漆黑的盔甲，5深藏潜伏在不祥的木马当中，黑得象他的杀心，赛过黑夜，一出来就把漆黑的狰狞相涂上了更显煞气的纹章。从头到脚，现在是浑身鲜红，可憎可怕，染上了千百家父母子女的鲜血，顿时让烧焦的街道焙干，烘硬；火光熊熊，穷凶极恶的照着他直杀到当朝的主人。火焰加凶焰，内外烤透了，涂一层凝结的血浆，眼睛象红灯笼，凶煞一般的披勒斯到处寻普赖姆老王。

现在你接下去吧。4波上帝有眼睛，我敢说殿下念得可真好极了，声调也好，神味也好。

伶人甲他马上寻着了：

老头子打不着希腊人。古老的宝剑背叛了老臂，落下了就不再起来，不听从指挥。就好象饿虎扑羊，披勒斯直取普赖姆，没有砍中他，想不到他猛挥利剑带来的一股风却早把老头儿振倒了。伊里恩官城顿时象感到了这一击，冒火的楼顶直撞到墙根，哗啦啦的一声巨响4抓住了披勒斯的耳朵。哎呀看！他的剑1本来向普赖姆雪白的头顶上直落下，却忽然好象在半空里给什么黏住了。

披勒斯站住了，俨然是画里的暴君，在意图和实行之间保持了中立，什么也不干。

然而啊，我们常见到暴风雨以前，天上是一片寂静，云也静止了，风也不言语，大地是全然沉默，简直象死了，忽然间一声霹雳4玳度追述情景，事见维吉尔史诗《伊尼阿德》。

4赫开尼亚（hyrcania）是古里海东南岸的蛮荒区域。

5以下几段剧同，一般学者倾向于认为出于莎士比亚自作，模拟早期同代刷作家风格，与本剧正文风格成鲜明对照，以符合“戏中戏”的要求。词句上史诗气重，戏剧性少，正因为如此，才与正文分得情，加重主剧的戏剧性。

1“抓住了……耳朵”一语在原丈中（“俘虏了……耳朵”）也是勉强的，原文模拟另一种风格，仍是好诗，到此却成极端，过火了。

震裂了天空；披勒斯一停顿以后，杀心也就激起他重新动作；塞克罗披斯锤打战神的铠甲1管保它万世都结实，落手无情也不及此刻披勒斯抡起血花剑狠命的直劈了普赖姆！

滚出去，滚出去，命运女神是娼妇！

2愿天神全体一致剥夺她权力；打碎她那个转轮的轮辐和轮盘，把那个圆轴心滚滚的直推下天山去，直落到地狱的底里！

波这一节太长了。

哈它该同你的胡子一块儿找理发师照顾的。——请再念下去。他这个人只爱听滑稽的插曲或者淫秽的打浑，要不然就会瞌睡的。念下去；讲赫古芭。

伶人甲可是谁见了那位裹装的王后——哈“裹装的王后”？

波这很好！“裹装的王后”说得好。

1怜人甲赤脚奔跑，用泡瞎眼睛的热泪威胁大火；头上缠一块布片代替了原先的冠冕；作为袍服，在她枯瘦的生育过多的腰身裹一条惊惶中随手抓起的毛毯——伤心惨目，谁看了不会含毒水唾骂命运作弄人，万恶不赦？如果天上的众神当时也在旁亲见她一看披勒斯残酷的闹着玩，横一刀竖一刀割裂她丈夫的肢体，立刻发出了一声惨极的哀号，（除非是人情一点也动不了天心）火一样燃烧的天眼睛也就会湿漉漉，天神也就会心酸啊！

波看，他的脸色都变了，他的眼睛里出眼泪了。请不要再念下去了吧。

哈

很好：回头我再请你念其余的部分。——大人，请好好4找个地方安置这一些伶倌吧。你听见了没有？好好的招待他们：要知道他们是我们时代的缩影和简史。你宁可以死后落到个不体面的墓铭，切不要生前挨他们一场不客气的品评。

波殿下，我一定按他们的功德适当对待。1塞克罗披斯（cyclops）是罗马神话中铁匠神的一批巨人工匠。

2命运女神骑轮子或摇轮子，象征命运反复无常。

1波乐纽斯听精采部分，反而嫌“太长”，听哈姆雷特嫌古怪的字眼，反而说好，趣味可知。

哈

哎呀，老兄，要额外优待才是！要是按各人的功德对待每一个人，那么谁又能逃得了一顿鞭子呢？按你自己的体面和排场来对待他们：他们愈是不配，你的功德愈是无量。带他们进去。

1彼各位来吧。哈跟他去，朋友们。明天我们要演一场戏。

（伶人甲除外，众伶人随波乐纽斯下。

听我说，老朋友；你们会演“贡扎果谋杀案”吗？

2伶人甲会，殿下。

哈我们明天晚上就拿它上演。我感到有一点需要，想自己写上十五六行的一段活，插到台词里，你们可以拿它来4练练吗？

伶人甲可以，殿下。

哈好极。跟那位老爷去吧——留心别取笑他。

3（怜人甲下。

好朋友，晚上再见了。欢迎你们到艾尔西诺来。

罗好吧，殿下。（罗森克兰兹与纪尔顿斯丹下。

哈好吧，天照顾你们！现在我清静了。

啊，我简直是游民，种田的奴才！

1可真是不可思议啊：看这个戏子无非演一场虚构，做一场苦梦，还能使灵魂都化入了想象的身分，发挥了作用，直弄到脸色都发白了，眼泪都出来了，神情都恍恍惚惚，嗓门都抖抖擞擞，全身的精力都配合意象！而且不为了什么！

为了赫古芭？赫古芭对他或者他对赫古芭，有什么值得他哭她呢？他会怎样呢，如果他有了我这种悲愤的缘由？

他会让眼泪淹没了整个的舞台，用大声疾呼震裂了听众的耳鼓，1哈姆雷特这番话的意思，与其说他愤世嫉俗，夸大认为世人都极坏，不如说他痛心于到处见到坏人养尊处优，好人反而不得善遇。韦立谛及多弗?威尔孙指出莎士比亚借哈姆雷特口说“挨鞭子”，亦有出典，暗讽一五七二年英国政府法令禁止游民及“强项乞丐”（实为被逐出外的无家可归的农民），也包括“不属于本邦任何贵人”的优伶，鞭打是这种惩戒的最经常的法定刑罚。我们也可以注意前面哈姆雷特一再以“乞丐”自况。

2“贡扎果谋杀案”，一般认为别无真戏，只是莎大比亚虚拟的戏中戏。

3哈拇雷特警告伶人不要学他自己，捉弄波乐纽斯，因为他们不是王子。万一忘其所以，也象他一样取笑老人，自己会吃亏的，是出于照顾他们的好意。

1多弗?威尔孙指出哈姆雷特刚暗示过心中想到严禁“游民”的法令。我们可以看出哈姆雷特并非鄙夷农奴，只是怪他们只知做牛做马，逆来顺受。同时禁令中也包括“乞丐”，哈姆雷特在前面也自比乞丐，可见他站在受压迫的一边。他自己的遭遇也就使他本有的正义感突出了。

使一切有罪者发狂，无罪者惊愕，使无知无识者惊慌，真的是吓呆了所有的眼睛和耳朵的全部机能。

可是我，一个胡涂蛋，可怜虫，萎靡憔悴，成天做梦，忘记了深仇大恨，不说一句话；全不管哪一位国王叫人家无耻的夺去了一切所有，残害了宝贵的生命！我是个懦夫吗？

谁叫我坏蛋，打破我的脑壳，1拔下我的胡子来吹我一脸毛？

2拧我的鼻子，把手指直戳我的脸3骂我说谎？谁对我这样的，嗨？

4活该，我活该忍受！因为我怎样说也总是胆小如鼠，缺少胆汁，5以饱受欺压为苦，要不然我该早就请满天的饿鹰吃饱了狗才的尸肉了。血腥的，荒淫的坏蛋！

狠心的，奸诈的，乱伦的，悖理的坏蛋！5啊，报仇！

咦，我好蠢啊！我这样真算得英勇啊，明知道亲爱的父亲被人家谋杀了地狱都在唤儿子去报仇，我偏要学下流女人用空话泄气，学泼妇，不知羞耻，大骂起街来，简直象***！

呸呀呸！开动吧，我的脑筋！我听说5曾经有过些犯罪人，正在听戏，因为台上的情景表演得太妙了，一下子打动了灵魂，竟至于当场把他们所犯的罪行招供了出来；因为谋杀案，尽管是没有舌头，也会显说话的神通。我要叫戏班子拿一点类似我父亲遇害的情节演给我叔父看。我要看他的面孔：直探到他的痛痒处。只要他一惊，1234这四行里所说的***办法，虽属比拟说法，在当时社会上，用在“下等人”（例如前面所悦的“游民”）身上，显然是司空见惯。

5动脑筋，写这“十五六行”，至于想到演戏的动机，前面已经提过，决心已定，下文一段只是回顾，不是新出主意（亨特，见弗奈思《集注本》）。

我就有门路了。我所看见的那个鬼也许是魔鬼；魔鬼会随意化身，变出美好的形状；是呀，也许他就是趁我的软弱、我的忧郁、正好是他最能发挥力量的机会，骗我去害人害己的。那番话还不够，我还要证据确实。这台戏是机关，我要用它抓国王的良心来看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