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霄特与伶人三数名上。

哈

念这段台词，我请你们，要念得象我念给你们听的那样，轻溜溜的，从舌尖上吐出来。要是你们把它从喉咙里吼出来，象许多演戏的惯常做的那样呢，我倒宁愿叫宣布告示的公差来念我的词句了。也千万不要老是用手把空气劈来劈去，象这样子，而是要用得非常文静；要知道，就是在你们热情横溢的激流当中，雷雨当中，我简直要说是旋风当中，你们也必须争取到拿得出一种节制，好做到珠圆玉润。噢，我深恶痛绝，要我的命也讨厌听一个头戴假发的家伙在台上大叫大嚷，把一股热情撕成了片片，撕得粉碎，拼命去震裂“站场”听众的耳鼓，因为这班人当中大多数是什么也不懂，只赏识莫名其妙的手势戏和热闹。

1我着实要把这样的家伙抽一顿鞭于才痛快，因为他把泰玛刚特的火性子演过了火。这叫做“演希律，超希律”——2火上加油。请你们务必要避免这一点。

3伶人甲殿下放心。哈

也不要太平板了；可以拜你们自己酌量行事的见识做自己的导师。用动作配合字句，用字句配合动作；特别要注意一点，你们切不可越出自然的分寸：因为无论哪一点这样子做过了分，就是违背了演剧的目的，该知道演戏的目的，从前也好，现在也好，都是仿佛要给自然照一面镜子；给德行看一看自己的面貌，给荒唐看一看自己的姿态，给时代和社会看一看自己的形象和印记。要是表演得过火了，或者是拖泥带水了，尽管会博得外行人开怀，只能使明眼人痛心：你们把这种行家里面一个人的意见必须估计到重于一院子其他听众的信口雌黄。噢，着实有一些演员，我看过演戏的，也听到别人捧过的，捧上了天的，可真是，说一句倒不是对上帝不敬的话，说起话来不象文明人，走起路来既不象文明人也不象野蛮人，简直不4象人，那样的大摇大摆，吼啊叫啊，害得我几乎要相信倒是大自然临时雇来的什么笨工匠造出了人，没有把他们造好，要不然他们何至于模仿人生模仿到这么令人恶心啊！

伶人甲殿下，我相信我们已经把这一点相当改正过来了。

哈

噢，要彻头彻尾改正过来！还有你们那些演丑角的，只许念剧本上写下的说白，不要临时添花样。他们中间往往有人就爱在台上自己先笑出来，逗引少数没有头脑的听众也哄笑一番，全不管那时候戏里正好有紧要问题要大家注意哩。这种行径是极端可恶的，也表示这样胡闹的小丑抱了最可鄙的野心。你们去准备吧。

1当时英国戏院的池子，上无顶盖，一般并无座位，只供伫立着戏，票价最廉。

23泰玛刚特（ermagan），基督徒假想的回教神只，希律（herod），耶稣诞生时的犹太暴君，二者在英国旧日宗教剧中是常见的角色，都以狂暴出名。为了读者（观众）不看注也大致有点印象，译者在此加上了“的火性子”和“火上加油”。

4照字面直译“文明人”应为“基督徒”，“野蛮人”应为“异教徒”。

（伶人下。

波乐纽斯、罗森克兰兹及纪尔顿斯丹上。

怎么样，大人？王上愿意来听这出好戏吗？波王后娘娘也要来听，马上就要来了。

哈叫戏子们赶快吧。

（彼乐纽斯下。

你们两位也去帮他催一催，好吗？

罗、纪是，殿下。

（同下。

哈喂，霍拉旭！霍拉旭上。

霍有，殿下。

哈霍拉旭，我有生以来交结过不少人，就数你是一个最方正不移的朋友。

霍噢，殿下。

哈别以为我是在恭维你；因为我能指望你提拔我什么，你自己就身无长物，只有靠好精神穿衣吃饭呀？为什么要恭维穷人呢？

不，让甜嘴去舐荒唐的豪华吧，让关节灵活的膝盖跪下去拍开谄媚生财的门路吧。你听清了没有？自从我亲爱的灵魂会自己选择、会鉴别人物以来，它就挑中你，打好了记号。因为你始终一贯，遭受一切而不受半点伤痛，无论受命运的打击或是照拂你都能处之泰然，同样谢谢。

有福的是感情和理智相称的一种人，他们并不做命运所吹弄的笛子随她的手指唱调子。只要我看见谁不是感情的奴隶，我就要把他珍藏在心坎里，哎，心坎的心坎里，就象我珍爱你一样。这不必多说了。

今晚要对着国王上演一出戏；里面有一场就同我对你讲过的我父亲死难的情形有点相似。你看见那个情节演出的时候，我请你集中全副精神来注意我的叔父。如果他隐藏的罪恶、听到了一段活，还并不露出痕迹呢，那么我们看见的准是个恶鬼，我的想象也就是乌七八糟，赛过乌尔干的作坊了。好好注意他；1我自己也要把眼睛钉在他脸上，过后我们要对证观察的结果，给他下一个判断。

霍好，殿下。演戏的时候，如果他偷露出什么而没有被抓住，我甘愿负失窃之罪。

［内喇叭铜鼓齐鸣。

哈他们来看戏了。我得装疯癫的样子。

你找个地方坐下吧。

国王、王后、波乐纽斯、莪非丽亚、罗森克兰兹、纪尔顿斯丹、其他廷臣及众卫士上。

王哈姆雷特贤侄，你过得好吗？哈挺有味道：一日三餐都是变色晰蜴的饮食。我吃的是2空气，给空话填满了肚子。要拿来喂蠢鸭子，可喂不肥。

3王你是所答非所问，哈姆雷特。这些话与我无干。

哈现在也与我无干了。［对波乐纽斯］大人，你说你从前在1大学里演过戏吗？波演过的，殿下，我还算是一个挺好的演员哪。

哈你演过什么角色？

波我演过久理斯?恺撒；我在天王大殿里被杀；勃鲁塔斯杀了我。

哈他真“鲁”莽啊，杀了“天大”的一头好牛。戏子们准备2好了吗？

罗好了，只等殿下的吩咐。

后过来，我的好哈姆雷特，坐在我旁边。

哈对不住，好母亲，这里有吸引力更大的宝贝。

波［对国王］噢，呵！陛下看见吗？哈小姐，我可以躺在你的膝盖中间吗？

莪不，殿下。

哈我是说，把头枕在你的膝盖上面。

莪嗯，殿下。

［哈姆雷特倚坐莪菲丽雅足前。

哈你想到我是说野话吗？莪我什么也不想，殿下。

哈躺在姑娘们的腿中间倒是挺美的想法。

莪什么，殿下？

哈没有什么。

1乌尔干（vulcan）是罗马神话中的铁匠神。

23传说变色蜥蜴只吃空气。鸭子（原文是小公鸡）是“填”肥来宰的，也代表愚蠢。多弗?威尔孙解释哈姆雷特等于说，“即使鸭子（原文小公鸡）也不会蠢到吃空气长得胖。”

1话说出去，也就与说话人无干了。

2哈姆雷特把波乐纽斯开起玩笑来多半总是说这类俗滥的笑话，可以说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恰合波乐纽斯身分，同时，正因为说得不大高妙，不合哈姆雷特身分，更易使波乐纽斯等相信他真是疯了。

莪殿下真爱开玩笑呢。哈谁，我？

莪嗯，殿下。

哈天啊，我是你的独一无二的说笑专家。一个人除了说说笑笑，该做什么呢？

你看我的母亲就多么高高兴兴，而我的父亲还只死了两个钟头哩。莪不，已经是两个月再加两个月了。

哈这么久了？嗯，那就让魔鬼去穿孝吧，因为我就要做一套貂皮新衣服了。

我的天，死了两个月还没有忘记吗？那么，一个大人物死了以后，还有希望在人家的记忆里多活半年。我敢发誓，他可一定得盖造一些教堂，要不然他就受不到人家的追念，做了五月节的柳条马，因为这个货1色的墓志铭是有名的“因为噢，因为噢，柳条马给忘掉2了”。

高音笛奏乐。哑剧开场。

3一国王与一王后同上，状甚亲热，相互拥抱。玉后跪地，向国王作表明心迹状。国王扶王后起立，偎王后颈。国王就花坪偃卧。王后见国王入睡，自下。一男子上，自国王头上除冕，吻冕，向国王耳中注毒药，下。王后重上，见国王身死，作哀恸状。下毒者偕三数从者重上，佯作陪王后哀悼状。从者舁尸下。下毒者向王后献礼，求爱；王后初作憎恶不愿状，终许其请。

［同下。

莪这是什么意思，殿下？

哈咦，这是鬼鬼祟祟，没有好事。1我也许这表示戏文的情节。

一伶人上，致开场白。

哈这个家伙会告诉我们的。戏子总不能保守秘密；他们会把什么话都讲出来。

莪他会告诉我们这场哑剧是什么意思吗？

哈嗯，你给他搬得出什么，他就说得出什么。只要你好意1思做出来，他就不会不好意思告诉你那是什么意思。

莪殿下真淘气，殿下真淘气！我要看我的戏。

伶人［开场白］今晚来献丑，上演悲剧，先向各位来把躬一鞠，12“柳条马”是英国古时乡村五月节日，特别在摩理斯舞中，照例有人骑着玩的。这个名同也含“***”意。

“因为噢，因为噢，柳条马给忘掉了”是当时流行谣曲里的一句常被引来开玩笑的叠句。

3关于戏中戏前，先演哑剧，用意何在，各家说法下一。有人说克罗迪斯非常顽强，哈姆雷特试探心切，为求保险起见，不惜把“捕鼠机”设下两关，下文克罗迪斯对“情节里有要不得的地方”的顾虑，无非是深恐这个题目会在后边的戏文里明白演出说出。有人说哑剧演出时，克罗迪斯与别人正在私语，并未注意，多弗?威尔孙即据后说，在这一场里，处处说明克罗迪斯先与波乐纽斯，继与王后，作耳语，注意哈姆雷特本人，而下注意哑剧；他也解释哑剧及其后的开场白，都是未经哈姆雷特同意，因伶人自作聪明，想多讨好，自己加上的，因此哈姆雷特在与我菲丽亚谈话中说的生气话，实际上是骂他们胡闹，直到开场白说三句就完了，才放了心。吉特立其，除回到前说外，还为哑剧加上一个存在理由：哑剧可以使观众少注意人物，多注意情节。

请宽宏大量，看到结局。［下。1哈这算是开场白呢，还是指坏上的诗铭？

我太短了，殿下。

哈就象女人的爱情。

二伶人分扮国王与王后上。

伶王“金乌”流转，一转眼三十周年。

1临照过几番沧海，几度桑田，1三十打“玉兔”借来了一片清辉，环绕过地球三百又六十来回，还记得当时真个是两情缱绻，承月老作合，结下了金玉良缘。

伶后愿日月周游，再历尽三十春秋，1你我的情爱也不会就此罢休！

目前只可怜夫君这般多病，无精打采，全不见往日的豪兴，好教人愁煞！所幸，我少见多怪，夫君是明白人，大可以不必介怀；1女人的忧虑和爱情总斤斤较量，要少、都没有，要有、全多到非常。

我对你情爱太深，你早有所知，我为你牵肠挂肚，也理应如此。

情爱一深，小怪会变成大惊，1小怪成大惊，爱情便大到极顶。

伶王爱妻须知，我诚恐即将辞世，我的精力愈来愈不济事。

你该在花花世界里安享天年，受人敬爱；倘一朝有缘得见1另一位如意郎君——伶后哎呀，带住！

谁这样恋爱该就是负心的娼妇！

要再嫁丈夫，活该我受尽诅咒！

再嫁的就是谋杀亲夫的凶手！

哈

［旁白］苦黄连，苦黄连！1伶后1莎士比亚显然为了使戏中戏的诗句与《哈姆雷特》剧本本文的诗句，对照鲜明，不易互相混淆，正如第二幕引词中用史诗风格，在这里一直到戏中戏终了，用双行押韵办法，而且使宁句俗滥，特别在开头的时候，例如两行里就用出了“飞白斯宝辇”指太阳，“奈浦统盐涛”指海，“泰勒斯圆球”指地（译文只好改用些中国滥调，例如用“金乌”指日，“玉兔”指月，用“月老”代原文“亥门”）。莎上比亚当时一般人还相信“日绕地球”说。

我敢说死了丈夫还要结亲，是转了世俗的念头，不是多情。

我若叫第二个丈夫在床上吻抱，就是把已故的丈夫再砍上一刀。

伶王我深信不疑，你说话是出于真心，只可惜我们常推翻自己的决定。

我们的主意无非是记忆的奴隶，生下来顽强，行起来有气无力；果子还青呢，在树上钉得真牢，一朝成熟了，不摇它，自己会掉。我们对自己欠下了什么大债，最好都抛在脑后，不必去理睬。

我们在一时的激动里许下了誓愿，热情淡掉了，意志就烟消云散。

无论悲欢，发作得过分强烈，1都会摧毁了自己实行的气节。

欢天喜地会带来痛哭流泪，一转眼悲转为欢，欢转为悲。

人世是变幻无常的，也不必见怪爱惜总是随时运变去变来；是运随爱转呢还是爱逐运移。

这是个还需要证明来解决的问题。

大人物一倒，他的嬖幸都跑了，穷酸一得志，跟他的仇敌都要好了；从古到今只有爱侍侯幸运，1富有的从来不缺少朋友来照应，你要在穷困里找上虚伪的朋友，他会翻眼无情，变你的对头。

可是我还是把话题说回来才是，意志和命运确乎常背道而驰，1我们打算来打算去，到头是落空，想法是我们的，结果是在人家手中。

你以为自己决不嫁第二个丈夫，只怕，我一死，想法也发生了变故。

1伶后2地不要给我粮食，天不要给我光，3昼不要让我作乐，夜不要让我躺，活该我希望变绝望，靠托变抛弃，黑牢里一张冷板凳做我的天地，123这段话原文也与戏中戏里其他对自部分风格稍有不同。

活该我处处碰壁，事事遭殃，重重心愿变成了重重魔障，活该我生前死后永不翻身，如果我做了寡妇还要嫁人！

哈现在可不要背了誓啊！

伶王难为你发了深誓。请爱妻且回。

我颜感神思昏倦，想就此小睡，将憩片刻。［睡。

伶后愿你能养神安卧，你我之间决不会飞来横祸！［下。

哈母亲，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后我觉得那个女人表明心迹，未免过分了。

哈噢，可是她会守信的。王你听说了情节吗？里面没有什么要不得的地方吗？

哈没有，没有！他们只是开玩笑，下毒药开玩笑；一点也没有要不得的地方。

王你说戏名叫什么？

哈“捕鼠机”。呃，怎么？打比喻说法。这出戏表演维也纳的一件谋杀案。贡扎果是当地大公爵的名字；他的夫人叫芭普蒂丝妲。

陛下回头就可以看明白的。这是个恶作剧的杰作；可是有什么要紧呢？陛下和我们都是没有做过亏心事的，伤不到我们半根毫毛。让皮破肉绽的拐腿马惊它的：我们的脊梁上并没有痛痒。2一伶人扮路西安纳斯上。

这个人名叫路西安纳斯，是国王的侄儿。

莪殿下是好一个说明人啊！

哈要是我看见你和你的情人耍你们的傀儡把戏，我也会替你们说明情节。

莪殿下真尖刻，殿下真尖刻。2哈你们得先叫痛，才锉得了我的锋利。

莪更妙了，更糟了。

哈妙也好，糟也好，你们嫁出去总是亏待丈夫。——动手1吧，凶手。倒霉蛋，别扮你的鬼脸了，动手！来；哇哇叫的2大老鸹喊着要报仇了。

3路心黑，手巧，药也灵，时候也方便哩；机会也跟我串通，没有人看见哩；毒药啊，半夜里采毒草、炼得你毒透了，念三遍黑开娣恶咒、咒得你恶透了，4现在就发挥你魔力，使出你凶劲吧。一下子整个儿夺去他健全的生命吧！

［以毒药注睡者耳。

哈他在花园里毒死他，为了要篡夺他的权位家私。被害者的名字叫贡扎果。

12或照“第一四开本”，译作“妙也好，糟也好，你们总得嫁丈夫”。

3关于老鸹喊报仇的一句话节引自《理查第三》旧悲剧。

故事原文还没有失传，用的是一手极好的意大利文。底下就可以看到凶手怎样得到了贡扎果夫人的爱情。莪王上站起来了。

哈怎么，叫一场花炮吓坏了？

后陛下怎么样了？

波戏不要演了。

王给我照路！走！波火把，火把，火把！

［众下，仅留哈姆雷特与霍拉旭。

哈嗨，中箭的梅花鹿，让它去掉泪，没有受伤的来欢跳；有些人要失眠，有些人就酣睡：这就是人情和世道。

怎么样，老兄，凭我这点本领，头上再插他一大簇羽毛，开缝的靴子上再缀他两大朵绢花，要是我日后的运道再跟我翻脸作对呢，我不可以在一帮戏千里头混一口饭吃吗，老兄？霍

可以分半份包银。

哈我要全份！

要知道本来啊简直是天神统治的这一片江山，如今啊王位上坐的是什么人？一个大大的——孔雀。

1霍殿下该押了韵才是。2哈我的霍拉旭，鬼魂的话真叫我千金也不换了。

你看见了吗？

霍看得很清楚，殿下。哈在听到说下毒的时候吗？

霍我一点也没有放过。

罗森克兰兹与纪尔顿斯丹上。

3哈啊，哈！［背转向内］来一点音乐！来两管笛子！

4如果说国王啊不喜欢这一出喜剧，当然了，他就是不喜欢它呀，真绝！来啊，来一点音乐！

纪殿下，请允许我说一句话。

哈好，尽管讲整整一大部历史吧。

纪殿下，王上——哈嗯，先生，王上怎么样？纪他退回寝宫，感到非常不舒服。

哈喝酒喝醉了？

1孔雀在莎士比亚当时的博物学中以性淫且暴着称。2押上韵该是“浑蛋”。

3二人登场时间照“第一对折本”，排在这里（比一般现代版本移前四行），以示哈姆雷特为何忽然大笑，且表明他存心不理二人，只顾喊奏乐。

4动作大致照多弗?威尔孙办法加上。

纪不，殿下，肝火发了。

哈你该去找他的医生，才显得你见多识广；要叫我去给他下药，只怕清涤不了他的内结，反而更加激动了他的肝2火。

纪殿下，说话请检点些，别这样跑野马，拉扯得太远了。

哈我是服服贴贴的，先生；宣布吧。

纪王后娘娘，殿下的母亲，心里非常难过，派我来找殿下。

哈欢迎得很。纪不，殿下，这种礼貌实在是要不得。要是殿下愿意给我一个好好的回答，我就传达殿下母亲的懿旨；要不然，请殿下原谅，就让我回去，事情算完了。

哈先生，我不能。

纪不能什么，殿下？哈不能给你一个好好的回答；我的头脑出了毛病。可是，先生，凡是我所能作的回答，我都可以拿出来应命，或者照你说来，我该说应我母亲的命。

那么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我的母亲，你说——罗她这样说：你的行为使她又惊又怪。哈噢，惊人的好儿子，居然能惊动母亲！可是母亲的这点见怪以后没有下文吗？说吧。

罗她想在殿下就寝以前，同殿下在她的房间里谈谈。

哈即使她十次重新做我的母亲，我也一定服从。你还有什么事情吗？罗殿下，我还记得曾蒙殿下见爱呢。

哈我对你仍然如此，就凭我这双扒手的爪子起誓！

罗殿下心里究竟有什么不痛快，为什么原因？殿下倘若不把心事向老朋友和盘托出，只怕一定会把自己的自由都关在门外了。哈老兄，我上进不了呀。

罗怎么会这样呢，王上不是亲口宣布立殿下为丹麦王位的继承人了吗？

哈不错，只可惜“等到草长足，瘦马变枯骨”，这句老话已1经说成了滥调了。伶人若干持笛上。

噢，笛子来了！拿一管给我。我们过一边去说话——为什么你们老是想方设法，要绕到我的上风头，好象要把我赶进罗网呢？

纪噢，殿下，如果我热心太过火，说话太放肆，都因为我对殿下敬爱太深。

哈我不大懂你的意思。你愿意吹吹这笛子吗？

纪殿下，我不会吹。

哈我请你。

纪我真的不会吹。

哈我一定请你。纪我真的一点也不会吹，殿下。

哈这就跟说谎一样的容易。你只要用手指在这些孔眼上一按一放，用嘴给它一吹气，它就发出最好听的音乐。你看，这些是音孔。

1或译作“只可惜这是‘远水’——”象原文一样，留下下文“不救近火”不说。

纪可是我不会把它们吹出和谐的调子。我没有这点本事。

哈

好，现在你看，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一个不值钱的东西！你们要玩弄我，你们要自充摸到了我的心窍；你们要探出我心里的秘密；你们要从我的最低音试到我的最高音；这枝小小的管于里明明藏得有声音，极妙的音乐，可是你3们并不能叫它开口。哼，活见鬼，你们以为我比一管笛子还容易吹弄吗？

随你们叫我是什么乐器吧，你们只能撩拨我，可不能玩弄我。

波乐纽斯上。

上帝祝福你，先生！

波殿下，娘娘要同殿下说话，请立刻就去。哈你看见那边这朵云有点象一头骆驼吗？

波可不是，真象一头骆驼哩。

哈我看倒是象一只鼬鼠。

波弓起了背，正象一只鼬鼠。哈还是象一条鲸鱼。

波很象一条鲸鱼。

哈那么我一会儿就来见母亲。［旁白］他们把我愚弄到忍无可忍了。——我一会儿就来。

波我就去这么说。

［彼乐纽斯，罗森克兰兹及纪尔顿斯丹下哈“一会儿”是容易说的。——朋友们，请走吧。［众下，仅留哈姆雷特。

现在是一夜里最阴森可怕的时分，坟墓会张嘴，地狱会吐出毒气来玷污人世；我简直喝得下热血，干得出青天白日所不敢正视的狠极的勾当了！慢点！先去找母亲！我的心可不要迷失本性；不要让尼禄的灵魂钻进我坚定的胸怀。

1我尽管凶狠，可不要变成忤逆；我对她，口要出利剑，手不用尖刀。

我就在这一件事情上表里不一吧：我的话尽管骂得她体无完肤，我的心决不要容许伤她的意图！［下。

1尼禄（nero）是古罗马杀母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