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府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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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周平王东迁始,历史就进入了春秋乱世。
春秋乱世和以后的诸如南北朝乱世、五代十国乱世不同,春秋战国时代始终有一个天下共主,那就是周王室。虽然周王室的势力日渐式微,领土日益缩小,但有实力的诸侯国君却争相捡拾这块政治的遮羞布,他们往往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党同伐异,代王出征,以求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孔子感慨:“春秋无义战。”
周朝的第二十任国君周襄王(前652年~前619年),名郑。他在位之初,正是齐桓公在管仲的辅助下,九合诸侯,抑强扶弱,存亡国,继绝世,一匡天下之时。周襄王的同父异母弟弟王子叔带,总认为自己比哥哥能干,一门心思要取而代之。便暗中勾结戎国、翟国图谋不轨,阴谋篡权。齐桓公作为春秋首霸,当仁不让地认为自己有维护“王道秩序”的责任和义务了。王子叔带只得选择流亡,后在齐桓公的说和下,周襄王与叔带握手言和,被迎回首都洛阳,这就埋下了周王室内忧外患的祸根。
弱国无外交。赫赫宗周连调停权也失去了
齐桓公死后,郑文公认为该轮到自己做老大了,在和南方的楚国结盟后,更是牛气冲天,不但对周王室不敬,对周边小国更是颐指气使起来。
郑国(今河南新郑县)北边的滑国(今河南滑县)和卫国(今河南卫辉),认为大家都是姬姓封国,领土也差不多,便对郑国妄称老大的作派有些不服,便联合起来与郑国作对。
郑文公一看这两个弹丸小国竟敢冒犯自己的权威,勃然大怒。
郑虽也是小国,但处于四战之地,兵锋甚为了得。就像现在非洲的小国乌干达、卢旺达一样,大国如刚果(金)者,也怵它三分。滑国一看郑国动真格的了,知道鸡蛋碰不过石头,立即派使者携重金与郑国修好。郑文公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国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便唱着打靶归来嗨啰啰,班师回国了。
哪知郑文公的军队刚刚回到首都,还没有解甲卸鞍,就又传来了滑国和卫国订立盟约的消息。这不分明是拿郑国开涮吗?把郑文公气得脸都绿了,牙齿也咬碎了,诸侯们也都站在自家门口说着风凉话。郑文公为挽回面子,于公元前639年,再次怒动三军。以公子士泄为统帅,堵俞弥为副手,重新渡过黄河,攻打滑国。
与滑国结盟的卫文公,见郑国也太欺负人了,便派兵去帮助滑国。滑国一看有卫国撑腰,也发表了义正词严的声明,说滑国是主权独立的国家,有权自主决定和哪国结盟。但毕竟两国国小势弱,眼看就要有被灭国的危险。卫文公急了,便急忙派人到周襄王那里去告御状,要朝廷主持正义。
周襄王名义上还是天下诸侯的领袖,有维护天下秩序的义务。见卫国派人来告状,也不得不管。因为如果不管,那周王室从此也就愈加威信扫地;但真要去管,周王室实在又没这个能力。周襄王权衡利害关系之后,就答应卫文公,愿意充当调解人。
周襄王想:以自己宗主的身份参与调停郑、滑纠纷,料他郑文公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于是,襄王遂派大夫游孙和伯服,带着王命,星夜赶赴郑国,要郑文公息兵言和。
孰料郑文公是一颗铜豌豆,油盐不进,并不买账。不但把使者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把其中的一个使者伯服给抓了起来,扬言要拿这天子使者的头颅祭旗。游孙逃回洛阳后,把郑文公如何藐视天子的霸道作派添油加醋的一描述,这回轮到周襄王气绿脸了。
本来周王室平时就不被诸侯们重视,只是诸侯们有事了才把他抬出来作为装饰品利用一下,周襄王原想通过成功调停郑、滑纠纷,重建天子威严和名誉。如今受到羞辱事小,更大的灾难是诸侯们从此更不把王室放在眼里了。
周襄王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发誓要给郑文公一点颜色瞧瞧。
可周王室貌似有一具庞然大物的身躯,却虚脱得很,没有一点实力。仅凭王室的力量,要收拾郑国,简直是做春秋大梦。想当初他的父亲周桓王,就曾经因为郑文公的父亲庄公在温地偷割周天子的麦子而产生纠纷,桓王出面阻止,却被庄公射伤一箭。诸侯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那个诸侯义愤填膺,为王前驱。
这真是新仇旧恨,一涌至前,周襄王实在想不出办法,但这口鸟气又不能不出,怎么办?襄王想,既然诸侯国指望不上,那就向被华夏诸侯国视为夷狄的翟国借兵,教训一下郑国。
大夫富辰一听,大惊,坚决反对这种借外族兵力的做法,他对襄王陈述利害说:“疏不间亲。郑国虽然让人恼火,但毕竟与周为同宗,是兄弟关系。而翟人凶狠残暴,非我同类。用异类而蔑同姓,修小怨而置大德,臣见其害,未见其利也。翟必觊觎中土。”
襄王不听。
翟国原是游牧于我国西北的少数民族,在周平王东迁后,逐渐移居河南西部一带,被称为伊洛之戎(注:晋文公重耳逃亡时曾寄寓的翟国是白狄)。善于骑射,民风彪悍。在接到周襄王的邀请后,翟国国君亲自点兵,东攻郑国。与中原普遍实行的车战不同,游牧民族是以骑兵为主,灵活便捷。很快就攻下了郑国的陪都栎城(今河南禹州市),并派兵驻守,同时向周天子报捷。
郑文公一看这架势不对,赶快从滑国撤军,又把使臣伯服释放了,并且还向襄王具结悔过,表示永作和平之国,永远不称霸了。
襄王大舒了一口气,即治服了郑国,又在诸侯国之间立了天子之威。为了表示自己对翟国国君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也为了羁縻翟国,好有事时以便借用其战斗力,当他听了自己的臣子颓叔、桃子,说到国君的小女儿叔隗(?~公元前635年),貌美似花、肤如凝脂后,就立马决定续娶叔隗为妻(春秋时翟国有两叔隗,曾嫁给晋国大臣赵衰的,是白狄翟国的叔隗)。两个叔隗都以美艳称名当世,时有谣曲,颂其美貌:“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可见是如何的曼妙美好啊!
大夫富辰劝告他说:“妇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最后祸乱周朝的,一定是戎狄啊!
但襄王此时早已鬼迷心窍了,哪里肯听,执意非娶隗氏为后不可。
翟国国君见周天子派人来求亲,愿娶自家女儿为王后,自是喜不自禁。立即择定吉日,于公元前637年,亲自把女儿送进王宫。因为夷狄部落历来为中原王朝所轻视,能够攀上周王室这一高枝,该是何等巨大的荣耀啊!
如珠如玉的翟叔隗看上了玉树临风的姬叔带
虽然彼此各有盘算,但这种政治婚姻并不是两情相悦的结果。
当时周襄王已是50多岁的老人了,暮气侵骨;而叔隗正是二八妙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青春的风采。因此,夫妻之间有着很深的代沟。何况正是花季年龄的美女,早已在心中勾勒了不知多少遍白马王子的肖像。而今嫁给这样一个糟老头,并非她想象的那般英武绝伦,心中的失落、失望之情可想而知了。且叔隗又生长在民风浩荡的游牧部落,不识针黼,日以骑马射箭为务。父亲出猎时,她往往自率一队,骑马射箭,驰骋田猎,是何等的飒爽英姿。如今这如笼鸟一样的深宫拘束,她如何受得了?因此,便郁郁寡欢。有时也不顾忌天子之威,大发小姐脾气,以排遣心中的愤懑和不满。
襄王也算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见叔隗整日价闷闷不乐,就温存地问道:卿有何所思?卿有何所欲?
叔隗答道:愿明朝大王能带我出外狩猎三日。
襄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要求这么简单,遂满口答应。并马上传令,预作安排,又通知王孙公子,明日一早,一起随王到北邙山出猎,以烘托气氛,博取美人的欢心。
狩猎场面自是宏大,车马烜赫,扈从壮盛。王孙公子们在山林草泽之间,往来奔驰,骏马嘶鸣,飞箭如雨;武士们则拿着长剑奇戟,奔走围猎,呐喊助威。即使最凶猛的虎狮隼鹞,也不得不惊恐避走。
叔隗一见,果然高兴,笑靥似夏花之灿烂。
襄王见叔隗高兴,就像自己也拥有了晴朗的天空一样,心情大好。当即传下诏令,以所获猎物的多少,颁赐赏格。所获越多,赏赐越多。
经过一天的激烈追逐鏖战,凡参与者无不满载而归,大车小车都装满了猎获物。最后清点的结果,属王子叔带射艺精妙,收获最丰。襄王大喜过望,重重地赏赐了他的弟弟。众人也一一得到犒赏。君臣之间,其乐也融融。
日暮时分,就在山林深处举行盛大的晚宴,篝火烧烤的野味的馨香,诱人鼻窦;金盏银爵斟满的美酒的醇香,飘满山谷。襄王为制造兄友弟恭的气氛,特意命最佳射手叔带坐在自己的左手,以示嘉奖。
自古美人爱英雄。
叔隗坐在襄王右侧,便不禁对这个小叔子另眼相看。但见叔带身材魁梧,仪表堂堂,面含春风,眼似流星,剑眉微扬,虎虎有生气。是标准的美男子,且透着一股精气神。加之射艺精湛,拔得头筹,自有一种惹人注目的魅力。叔隗心里顿起微澜,对这个年轻貌美的小叔子,暗生爱慕之情。对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给以热烈的的关注和赏识。她不禁想到了当时流行的民歌《叔于田》:
叔于田,巷无居人。
岂无居人?不如叔也。
洵美且仁。
叔于狩,巷无饮酒。
岂无饮酒?不如叔也。
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
岂无服马?不如叔也。
洵美且武。
这民谣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自己原本设计要嫁的理想丈夫,不就是像叔带这样有着高超的射技和英武勇敢精神的美貌男子吗?虽然现在她有王后之尊,但在物质生活的享受之后,她的心灵便越发空虚了,她需要寻找一个偶像来填补这个空白。
叔隗这样痴痴的想着,便不觉把情思都用在叔带身上,这样看他的眼光也温柔多了,话也多了。叔隗不时无话找话说,两人都有田猎经验,话题自然就热烈起来。叔隗频频借酒为他祝贺,每一次,她都纵情的用极温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抚摸个遍。在征求襄王的同意后,叔隗热情的为他献上那首流行歌谣《叔于田》,歌声深情,音色铿锵,叔带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迎着她哀怨的目光,也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此时叔带的心在颤抖、浑身发热发躁。叔带情不自禁,酒壮色胆,眼睛直直的盯着叔隗说:“王后也是天下最美的人啊!”
就这样,两人在襄王的眼皮底下,眉目传情起来。
女人如花,在合适的环境都会妩媚地绽放,尤其是在这天地之间,曾经弯弓射雕的女人,就是最美艳的花朵。这花朵似梦,给人以无边的幻想。叔隗醉颜微酡,越加彰显出女人楚楚动人的无穷魅力。哪个男人不在女人散发的迷香中沉醉,就不算仁爱、勇武的男人。何况是多情、豪迈和俊美的王子叔带?
歌舞欢宴之后,是夜晚沉醉的酣眠。
但夜里两人都有了心事,便睡不着觉。
常言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两人都有了惦记,只剩下了一层窗户纸,遮住了漫长的夜。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天亮,狩猎继续进行。
这日叔隗便向襄王请求,要亲自上阵,去狩一围。襄王狩猎的目的,原本就是要讨叔隗欢心,哪有不允之理?但襄王毕竟年岁大了,不能奉陪,便命弟弟叔带全程陪护,保护王后安全。这可正中两人下怀,立即像服了兴奋剂一样,精神抖擞起来。
只见叔隗脱了绣袍,露出一身短打扮,罩上黄金锁子,轻细软甲,玉绿丝带束身,头裹红纱巾,以防尘埃。腰系箭袋,手执画弓,妆束整齐。叔隗本就美貌,如此打扮,更添婀娜风情。左右无不惊叹叔隗的丰采。
襄王令左右驾戎车伺候,叔隗拒绝,说:“山路崎岖,行车不如骑马,我陪嫁的婢女,个个弓马娴熟。”说着轻快的跨上战马,闪如紫燕离水。襄王嘱叔带好生保护王后安全,叔带便随群婢踏着叔隗扬起的尘埃呼啸而去。
叔隗和叔带因为彼此心生好感,便都想向对方炫示自己的才能。
“翟叔隗要在姬带面前,施逞精神。姬带也要在翟叔隗面前,夸张手段。未试弓箭,先试跑马。翟叔隗将马连鞭数下,那马腾空般的飞驰而去,姬带紧接着跃马而前”(《东周列国志》)。
虽然叔隗的马蹄声疾,叔带却始终不离左右。
那些随侍的婢女见状,便知趣地远远跟在后面。转过一座山坳,却早挡了襄王的视线,空旷的山林,唯剩鸟的啁啾。
叔隗勒马放慢速度,与叔带并辔而行。
叔隗笑盈盈地夸奖叔带:“我久仰王子才貌,今日得与王子同猎,真三生有幸啊!”
说着,媚眼在叔带白净的脸上左右逡巡,上下其手。
叔带也是久历风月之人,岂能不解风情?便吹捧说:“我只是刚学骑射而已,王嫂女中巾帼,我不及万分之一。”
说得叔隗心花怒放,芳心摇动。正欲拢马说出更多爱慕的话,后面却传来了杂沓的马蹄声。叔隗只得匆匆嘱道:“您明日可早进宫,向太后请安,我有体己的话要和您说。”
话刚一落音,侍女数骑已到跟前。叔隗以目送情,都是风月。叔带点头会意,尽是缠绵。
二个含情脉脉的人,各自怀着激动而又期待的心,勒马回营。
奸情败露。一个被囚,一个出奔外国
次日一早,叔带入朝谢赐完毕,便来到生母惠太后宫中问安。叔隗早已来到太后宫中,问安已毕,却又故意嘘寒问暖,磨蹭时间,等待叔带的到来。两人相见,眼角眉梢都是喜欢。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无需过多的语言,都自然明白彼此的情意。两人遂眉来眼去,秋波频传。叔隗借故先行离开。
叔带急得心急火燎,勉强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也便告辞出来,却不见了叔隗。正在抓耳挠腮之际,忽从花丛中闪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叔隗从翟国带过来的贴身侍女小东,她对叔带深施一礼道:“太叔,我家公主正等你说话呐!”
叔带会意,跟着小东来到叔隗事先准备的密室之中。也没有任何前戏的铺垫,就急不可耐的滚到了一起,那可真应了老百姓的话,是天雷勾动地火,地火引燃干柴。不被熊熊大火燃成灰烬,都不会善甘罢休。
从此日日贪欢。“男贪女爱,极其眷念之情,依依不舍”(《东周列国志》)。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会什么都不顾及的。
自从享受到偷情的快乐后,叔隗便对叔带一往情深,经常要叔带找借口到宫中幽会。叔带便常常以探望母亲为名,频繁出入内宫。自古色胆比天大,风流往往使当局者看不到应有的危险。也会自认为聪明,把别人看作是懵懂无知的傻瓜。在这一点上,叔带比叔隗谋事要远,他担心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迟早要败露,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但叔隗却安慰他说:“绝对不会有事的,左右侍婢都是我的亲信,我已部署得天衣无缝了,无需多虑!”
原来,叔隗早已用重金贿赂了宫中侍卫人员,使他们守口如瓶,或替他们掩饰。
叔带听叔隗这么一说,也便胆子大了起来,甚至公开在王宫里坐卧行走。只要瞅着襄王宿在别宫,他就大胆的来个李代桃僵,鸠占鹊巢,在叔隗宫中过夜,俨然后宫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