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雪舞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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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候,天下服矣。《庄子·说剑》
151、
春天的美丽是因为有新绿,崭新的生命在新绿中产生。这生命将如何成长,一切还有赖于他自身的吐故纳新。朱元璋已经得到了天下,当了皇帝。然而,这一切还仅仅只是一个新的开始。他面临的问题,还很多很多。一个是他刚刚建立的帝国,经历了十多年的战乱,犹如原野经历了霜雪的摧残一般,一片凋敝。再就是他领导的统治集团,由于少了外来的强敌,为了争权夺利,内部的矛盾已经初露端倪。剩下的,就是元朝的残余势力。
面对这么几个要解决的大事,朱元璋决定首先扫清北方的元朝的残余势力。在这朱元璋看来,这并不是很难却又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国家一统,当属最大。其它之事,权且暂时放下。这一回,朕一定要亲自出马,一鼓作气,领导朕强大的军队,来夺取这最后的胜利。这或许,就是朕的最后一战。强大的敌人都已经消灭,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会有大的战争。朱元璋这么想着,召来他的元帅将军,谋士大臣,大家齐聚在大殿里,来讨论这清扫元帝国残余的战争。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充满了生气的初春。鸟雀欢唱,青山缀满绿意,潺潺的溪流,鱼游虾戏。大地已经苏醒,万物都在展示自己生命的活力。
对于这次北伐,朱元璋早在昨日就单独地征求了刘伯温的意见,他们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看法。现在,朱元璋又召来徐达与常遇春等几位征战十多年的元帅,要大家一起来讨论,进一步考证他们昨日看法的正确性。这一次,朱元璋请刘伯温先来介绍了情况。
常遇春认真地听了朱元璋与刘伯温细细商定北伐方略,首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现在元朝的残余,虽然还有二十余万部队,但零星分散,主要是已完全丧失斗志。之所以他们还能够苟延残喘,因为他们的大都还在。如果我们攻占了他的大都,端了他们最后的老巢,他们便只能流亡到沙漠中去了。为此,我们现在可以发精兵十万,分兵追击,剿灭元朝的零星部队,同时发精兵十万,直捣元朝的大都。这样一来,定可将元军全部歼灭。”
朱元璋与刘伯温听了,都把目光投向徐达。
“元朝在大都经营了上百年,防御工事一定非常坚固,我们千里远征,孤军深入,恐怕太过危险。”徐达思考着,慢慢地说:“我想,我们应该分两步走,首先如常元帅所言,可以先取了山东、河南、潼关,将这东、西、南三个军事要点都拿下,消灭元朝这些零星分散的部队。然后再去进攻元朝的老巢大都,这样就会保险许多。”
常遇春听了,感到这么做确实更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朱元璋见了,满意地一笑。他和蔼地望着各位将军,问道:
“你们可还有其他看法?”
见大家都摇了摇头,朱元璋拍板说:“既然如此,北伐的方略,就这么定了。届时,大家一定要向以前那样,勇猛顽强,去冲去杀,去消灭元军。特别要强调的是,这次北伐,要注意‘攻’、‘抚’相济。‘攻’就是攻克元军还霸占着的城市。这已经没有多大的问题。‘抚’就是要安抚攻克城市的百姓。一定要安抚好他们,使他们对我大明王朝心怀感激,成为我大明王朝的好子民。这件事,如同打仗一样,也是非常重要的……”
关于军风军纪,安抚百姓的事,朱元璋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的很具体。后来在大军出发前,朱元璋又强调了一次。面对他的元帅、将军和二十万士兵,朱元璋充满激情地说:
“我们这次北伐,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去彻底摧毁元朝的暴力统治,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我们的口号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因此,在北伐的沿途中,我们一定要严守军纪,善待百姓,对于愿为我们新皇朝臣民的蒙古人和色目人,我们也要善待他们,就如对待我们中原的人民一样”。
朱元璋打了十多年仗,而且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利。尽管如此,却没有让他对即将进行的战争有半点大意,反而是更加谨慎地来进行。智慧的学者总是书读得越多越感到自己无知,智慧的军事统领也是仗打得越多越清楚战争的残酷。真正的赢家绝不是赢的比输的多,而是一直都不能输,特别是一些大的战争,一仗输了,就意味着原来所有赢到的都会输光。朱元璋赢得越多,也就越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场似乎是一定会赢的战争。为了打好他认为不会费很大力气的最后一战,朱元璋还是非常精心地准备着。
公元1368年3月,一切准备就绪,朱元璋下达了北伐的命令。徐达、常遇春领军北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徐达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仅2月时间,就夺得河南开封,接着在塔儿湾大败5万元军,然后分兵前去攻占潼关,夺取华州。
捷报频频传来,朱元璋满心欢喜。他命令徐达:乘势北上,直捣元朝首都。然后对自己说:看来,此时我应该速去开封,指挥这场彻底结束元朝统治的大战了。”
152、
春日的傍晚,太阳还在山前,留恋地望着这满目春色,不忍离去。皇宫里的后花园,洒满了金色的余辉,一切都变得迷离灿烂起来。顺着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朱元璋在慢慢地踱步。走来,又走去,他终于决定了刚考虑的问题。
“对,这一回,我去了开封之后,就让李善长与刘伯温,来共同执掌朝廷中的大局。李善长以政事为主,刘伯温还要负责做战争的补给后勤保障工作。”朱元璋这么想着,得意地点了点头。“朕这两个能力颇强的能人,却不怎么团结。不过,这样也好啊!如果他俩真团结得象一个人一样,朕又怎么放心把朝庭交给他们。真想不通,这些酸臭的儒生,怎么总是不能走到一块。象朕那些兄弟,那些识字不多的将军,却能够紧紧地拧成一股绳。唉!”朱元璋喜恕参半地叹了口气,开始往回走。快走出花园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笑着对自己说:“不管怎样,朕还是要跟他俩说说,要团结。”
第二天,朱元璋在离开南京城的时候,将李善长与刘伯温唤到跟前,笑眯眯地望着他俩人说:
“朕知道你们的能力,其他方面,朕就不多说了,只提两个字:团结。朕走以后,你们一定要以国事为主,搞好团结。”
李善长这一向都在说刘伯温的坏话,听朱元璋这么一说,还特意看了自己一眼,误以为这话仅仅是针对他而言,立刻跪下,说:“微臣一定牢记皇上教诲,与御史中丞相搞好团结。”
朱元璋听了,点点头,看见刘伯温站在那儿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由拿目光将他罩住。
其实,在刘伯温的心灵深处,是看不起李善长的。可是他很明白:朱元璋非常喜欢李善长,只是又有些防着李善长,这才让他这个看不起李善长的人来做一个御史中丞,负责监察工作。“这个朱元璋!”刘伯温正在心里叹服朱元璋的人事安排,看到了朱元璋投来询问的目光,只好也双膝下跪说:
“微臣一定以国事为重,与左丞相搞好团结。”
“起来,都起来。”朱元璋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双手招呼他们:“坐下说话。”
在朱元璋心里,对刘伯温的才能是赏识的。他不仅需要刘伯温为他刚建立的皇朝编订历法、建立军法、整顿朝廷体制、卜地筑新宫、裁定乐礼、科举等一系列事务,还要他在治理国家的问题上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议。朱元璋如今虽然已做了皇帝,但还是非常的谦虚。按照单个人的发展规律来看,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不足,还能谦虚时,这个人就必然会继续进步、向前,取得比原来更大的成绩。反之,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不足,已经不知道谦虚时,这个人就不会再有所为,一切都在往回走了。朱元璋不愧是个杰出的人,随着他的权力无限增大,管理的事情无限增多,他不但不狂妄自大,反而更加谦虚。面对偌大个国家需要治理,他深深地感到自己许多方面的不足和无知。在朱元璋看来,能对自己的不足和无知进行弥补的:一方面,自己需要努力学习;二方面,就是需要依靠刘伯温这种人的智慧。
朱元璋以前没什么机会读书,学习很少,自从当了皇帝以后,却一直是手不释卷,一有时间,就用来读书。关于用他人的智慧来弥补自己的不足,朱元璋一直认识得很清楚,也做得很好。在新皇朝建立后一系列的政治、经济方针政策上,他都能很谦虚地听从刘伯温等人的意思。譬如鼓励开垦荒地,进行民屯。朱元璋下令:凡北方郡县的垦荒者,无论荒芜田地多少,一律免租税三年,还由政府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这些措施大大激发了农民垦荒的积极性。除此之外,还进行军屯和商屯,这些措施,都非常有利于农业的发展。
不过,作为有为的政治家,朱元璋更有许多来自于自己经历经验的想法和主张。贫苦出生的他,非常地关心普通民众的生活,就在他称帝的第二个月,对外地前来朝拜的地方官说:“天下初定,老百姓财力困乏,像刚会飞的鸟,不可拔它的羽毛;如同新栽的树,不可动摇它的根。现在重要的是休养生息”。不仅如此,他还带头节俭,对于自己居住的皇宫,按“坚固耐用,不必华丽”的原则来修建,他使用的车舆、器具等物,本该用黄金装饰的地方,全部以铜代替。这些节俭的做法,自然与刘伯温之类士大夫的讲究有些差距。
然而,作为乞讨出身的朱元璋,在感情上与这些士大夫出身的人距离才是很大的。特别是对于象刘伯温这样,似乎有些傲骨的士大夫,朱元璋就更加反感了。不过,朱元璋天生就有一种帝皇的胸襟,就是对再反感的人,只要是还能为我所用,他就会以大局为重,加以包容,大胆使用。对于刘伯温,朱元璋便是这么一种心态。
待李善长与刘伯温坐下后,朱元璋还久久地注视着他俩人,那意思分明是在又一次提醒:
你们可一定要搞好团结啊!
153、
日子过得非快,转眼又到初夏,日头一日比一日炙热。只是这夏日的清晨,凉风习习,空气份外新鲜,刘伯温精神爽快。他一大早起来,心中便有许多感言,顾不上用餐,走进书房,奋笔疾书:
“郁离子曰:‘民犹沙也,有天下者惟能抟而聚之耳。尧、舜之民,犹以漆抟沙,无时而解。故尧崩,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非成驱而令肃之也……’”
正写到这里,有差人来报:
“李丞相求见。”
刘伯温闻言,有些奇怪,也有些不高兴。人们常爱用“命运”二字来说某人的某种必然事。在朝中注定不好做官,这就是能谋善断的刘伯温的命运。朱元璋临行前,曾嘱咐他们:一定要搞好团结。可是,刘伯温与李善长,确实又难以搞好团结。从大处来说,皇上知道刘伯温有超出自己的地方,心存戒备,而对李善长却很信,这使刘伯温心中不快,更加看不起李善长;从小处来说,李善长跟刘伯温性格相反,天生就相处不好。再加上,刘伯温的能力,远在李善长远之上;李善长的官位,却比刘伯温高。
更糟糕的是,李善长这个人,身上有着明显的弱点:外表虽然宽仁温和,内心却很狭窄,没有刘伯温的智慧,却有更甚于刘伯温的聪明。一般来说,智慧的人善于做事,而聪慧的人则善于做人。李善长虽然刚愎执拗、气量狭小,好忌恨人,却又因聪明而将这些弱点因人而异地掩盖起来。所以,往往是不相干的旁人和下人能知道他的这些弱点,他的上司,却总是看不明白。因为聪明,他给上司看到的,只能是上司喜欢看到的东西。李善长仅仅是这么个人不算,更要命的,他与朱元璋又是同乡,又都是从淮西那穷圪囊里出来的。
以往,在残酷的战争中,大家面临强大的敌人,也许可以不分彼此,团结对敌。可如今,已经是功成名就,胜利者可以谋求享受的时候,事情就有了变化。为多享受一些朝廷的权势,这些昔日的文臣武将,今日的开国功臣,在没有了共同敌人的前提下,自然而然地有了分裂,开始有人拉帮结派。这样一来,李善长占了地利人和,得天独厚,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作为“外人”的刘伯温,就不再好与这些人相处。刘伯温最难做的是:作为御史中丞,他主要职责是负责监察、处理各种犯罪。朱元璋还让刘伯温做言官的首领,负有对皇帝进言的责任。这么一来,进言要得罪朱元璋,监察、处理各种犯罪又要得罪朱元璋的谪系,淮西圪囊派。这时的朝廷,主要是朱元璋的谪系,淮西圪囊派掌权。这些掌权派是不可能不犯错的,刘伯温得罪了他们,实际上就是得罪了朝廷的掌权派。朱元璋把这样的事情交给刘伯温来处理,确实是件加深了他与淮西派的矛盾。而今朱元璋走后不久,李善长来登门拜访,刘伯温吃惊过后,稍一思考,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来意。虽然心中更不高兴,但还是只得起身前去迎接。刘伯温提起笔来,久久不愿放下,嘴里嘀咕着:
“这么一大早,李善长来何事?”还没待他放下手中的笔,李善长早一掀廉子,走进书房来。看见刘伯温在写文章,双手一揖道:
“打扰了!”说着走上前去,认真看了刘伯温的文章,露出羡慕之情,脱口夸赞:“好文章,妙文章,御史中丞在书传世之作,真不该打扰。”
李善长虽不很精于文章,但眼力还是很犀利的。刘伯温此刻正在写的,正是他后来流传于世的《郁离子》,这郁是有文采的意思;离是八卦之一,代表火;郁离合起来是文明的意思,指的是若是帝皇能用他的言语,必可建设成一个文明强盛的国家。这部《郁离子》后来果然流传下来,直到今天。这是后话。
这天早上,刘伯温本来是有一肚子文章要写出来的,李善长来了,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文章是无法再写下去了,只好陪他客客气气地走进大厅坐下,待上茶的侍从离去,刘伯温与李善长四目对望,然后都微微地一笑。此刻,尽管刘伯温已经知道李善长为何而来,还是极温和地问道:
“不知丞相此来何事?”
李善长是以能“忍”能“装”称世的,本来有事要求人,却还故作矜持的样子,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听说中书省都事李彬让你给抓起来啦?”
刘伯温点点头。
“准备怎么处理?”李善长问。
原来,这个李彬是淮西人,李善长的同乡,也是李善长的死党,官任中书省都事,因犯贪纵罪,让刘伯温逮住,关进牢里。李彬的亲信张武,连夜赶到李善长家通报情况,请求李善长能出面救他主子出来。李善长大骂张武一通,这才一大早赶来了刘伯温的“诚意伯府”。
这回轮到刘伯温缓缓而言了,他沉思了一会开口说:“我受皇上重托,整肃朝纲,皇帝对贪纵之罪,向来深恶痛绝,我此次如果不杀李彬,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李善长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心想,这个刘伯温,也会用皇上来压人了。进而又想,这次若不能把李彬救下,在淮西老乡面前,还真是丢了大面子,于是又开口道:
“能不能这样,你把李彬从轻发落,待皇上回来,倘若问起,一切就说是我主张这么做的。”
刘伯温听了,心里由不得感到好笑,但嘴上还是说:“这可万万使不得,为了一个李彬,怎么能让丞相来替我承担这么大的干系。”
李善长听了,抬眼来看刘伯温,正好遇上刘伯温眯细的双眼。
“你非要杀了李彬?”李善长问。
“不杀不行。要不再请示一下皇上?”刘伯温说。
“你权力范围之内的事,用得着去烦劳皇上?”
“请示一下好,请示一下好。”
“行,你请示吧,告辞!”李善长终于恼羞成怒地走了。
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