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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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亚楼笑了,别的没有,人还是有的:“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我们已经研究过了,把空军机关一些主要部门的领导干部,比如作战处长岳天培、通信处长杜力、指挥处长沈甸之、领航处长陆锦荣等这些熟悉业务的同志调配给你。还有,我们打算让常乾坤副司令去兼任志愿军空军的副司令。”
听说常乾坤也要来,刘震高兴得一击掌:“司令员考虑得周到,有这么多空军干部来帮我,特别是常乾坤副司令,他是搞航空的行家,又是我党最早学航空的老同志,他来兼任志愿军空军副司令,我心里踏实多了。”
刘亚楼点点头:“常乾坤的第一步任务,是去朝鲜修建机场,为空军入朝作战做好前期准备工作,你先着手把志愿军空军的领导机关建立起来。”
后来,整个战争期间,常乾坤在朝鲜修机场的任务始终无法完成,当时朝鲜前线动员了数十万军民日夜抢修17个机场,但强大的美国空军立刻昼夜轰炸,阻止机场修建,不许米格机前推作战。后来前方报告,第一批修建的6个供喷气式飞机使用的机场,在修建过程中被美空军轰炸72次,投弹6826颗,其中落入跑道滑行道附近的炸弹占33%,共伤亡军人37人,民工178人。因为机场面积太大,防空火力无论如何也掩护不过来,始终没有一处机场能竣工使用,彭德怀只好叹息着下令停工,白白浪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这事让中国军队得到了一个严重的教训——规划战区工程时要量力而行。
刘震这一年才35岁,明确了任务后,立即飞赴沈阳,着手志愿军空军领导机构的筹建,同时和大家一起学习如何指挥现代化空军作战。到1951年3月15日,志愿军空军领导机构在安东正式成立,当时的正式名称叫“中朝人民空军联合司令部”。
在朝鲜空战中,中苏朝三国空军联合作战,因为朝鲜空军较弱,在中国空军大规模参战前,主要由苏军中将罗波夫在安东指挥朝鲜空军。有的领导人考虑到志愿军空军缺乏空战指挥的经验,设想让苏方统一指挥,和刘亚楼都不同意这样做,坚持独立自主,成立中朝人民空军联合司令部,这就是中国空军史上著名的“空联司”,刘震正式被任命为空联司司令员,常乾坤为副司令员,沈启贤为参谋长,李世安为政治部副主任。
空联司驻扎在安东四道沟,指挥所设置在一个山沟的大坑道里,虽然不气派,但宽敞坚固,十分隐蔽。
此后,四道沟就成了志愿军空军的大脑和神经中枢,朝鲜大空战中,中国空军的无数道命令都从这儿发出,这里密集林立的天线,和日夜不停的“滴答”电键声,决定着近千个日夜里,志愿军空军哪天升空作战,出动多少架飞机,哪个师出动,如何出动,什么时间出动。而刘震上将就在这里,以战场作为练兵场,从最初配合苏联友军指挥小机群战斗,到指挥大机群独立作战,再到组织歼击机、轰炸机协同作战,从粉碎美国远东空军的“屠夫行动”,“撕裂计划”,到大规模的反“空中绞杀战”,刘震终于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炼成了中国空军的一代名将。他不但配合苏联友军打出了蜚声世界的“米格走廊”,还总结中国飞行员的实战经验,和刘亚楼等人一起切磋,研究出了中国人第一个具有世界影响的空战理论——“一域多层四四制”,为中国空军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在中国空军史上永远镌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亚楼这时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在工作,前方彭老总天天在催促空军出动,志愿军需要空军的支援,要求空军速派飞机参战,抢夺制空权,实在由不得老总不急。美国远东空军在一份报告中如此炫耀轰炸机部队的战绩:“至11月28日为止,他们已经给予下列优先予以攻击的交通和补给中心以严重创伤,炸毁了满浦镇的95%、江界的75%、会宁的90%、南市的90%、楚山的85%、朔州的75%、熙川的75%、古仁洞的90%、新义州的60%和义州的20%”。
这些地名全是中朝边境城镇,都是交通枢纽和后勤要地,美军的这些数字意味着远东空军几乎掐断了志愿军数十万前线将士的后勤大动脉,由不得彭德怀不发火。
压力既来自上面,也来自下面,前方陆军老大哥大捷连连,这让还未参战的空军将士求战心切,决心书、请战书,乃至血书从各部队一摞摞上交。
连也在催促,为了空军能否参战的问题,一次又一次把刘亚楼召到中南海,说话一向是有鼓动性的:“志愿军地面部队,主要靠步兵作战,只有为数不多的炮兵,坦克兵参战恐怕还是将来的事。因此我们与拥有陆海空互相配合的美国军队作战,制空权必然操控在美军手中,这对将来志愿军的战斗行动极为不利。鼓老总最担心的是,出国作战有无空军掩护的问题,从金日成的电报看,他们很吃了美国空军的亏。”
他斩钉截铁地说,“空军必须迅速开赴前线,支援志愿军地面部队作战。”
巨大的压力面前,刘亚楼真正显示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名将本色。对,刘亚楼表明了敢打必胜的坚决信念:“请主席下达命令,空军一定早日参战!”
对彭老总,刘亚楼提笔写信,讲明空军的现状,请求彭老总再给他一点点时间练练兵,哪怕就一点点也好。
对部队,刘亚楼下到基层稳定情绪,为了准备作战,他还派方子翼去苏军前线指挥所,实地学习如何指挥空战。1950年11月7日晚,刚任空四师师长的方子翼接到紧急电话,刘亚楼要他带上指挥班子中的精干人员,于8日清晨6时赶到沈阳报到,但没有通知任何具体细节。
就在接到电话前的几小时,方子翼刚刚送前来视察空四师辽阳驻地的刘亚楼回沈阳。接到电话后,方子翼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刘司令员要让自己去组建新的部队。虽然累得不行了,可有命令就要服从,方子翼赶快让指挥所所长王云挑选了精干的作战参谋、通信参谋、领航员、标图员各一名,并让大家带上两部电话机和一部报话机。一行人于8日2时乘吉普车出发,天不亮就赶到了沈阳市。
方子翼一见到刘司令员立刻就直截了当地问:“您又要把我调到哪里?去干什么?”
刘亚楼愣了一下,随后面露笑容地说:“不是要把你调到哪里,去干什么,而是叫你去学指挥飞机作战。”
这一阵子方子翼的调动的确太频繁了。
刘亚楼接着说:“朝鲜战争很紧张,美军出动大量飞机,不仅对志愿军部队进行狂轰滥炸,而且对平壤、新安州、新义州、老义州等城镇以及交通干线、交通枢纽进行大规模轰炸。现在对安东鸭绿江桥也进行了试探性轰炸。苏联方面对这个情况很重视,其远东空军司令员克拉索夫斯基昨日已经飞抵沈阳,今天要到安东去现场观察、研究形势,我要陪同前往。另外,苏联派驻我东北地区的空军部队已经升格扩大,以一五一师为基础,升格为六十四军,别洛夫升任军长,晋为少将……目前,别洛夫在安东开设了一个前方指挥所,那里可以实地观察情况、指挥空战。我和别洛夫说好了,让你到他的前敌指挥所去学习指挥空战。这是一个最实际的学习机会,明白吗?”
刘亚楼一口气说了很多新情况,而且说得非常详细,方子翼对司令员给了自己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感到非常高兴,于是连忙说:“明白、明白!”
9日清晨,方子翼陪同刘亚楼来到浪头镇苏空军六十四军前敌指挥所。一行刚刚进入房内,还没寒暄完,指挥所所长就向克拉索夫斯基报告说:雷达发现在朝鲜东海岸和西海岸上空都有低速度的机群北上。别洛夫命令驻鞍山、辽阳的空军部队各准备12架战机到安东地区迎敌。
大约9时左右,从鸭绿江口飞来一大群敌人的飞机,属于螺旋桨式的单发俯冲轰炸机,个头不大,远望上去就像一团蜜蜂。它们到达约1500米的高度,双机一组径直向江桥俯冲下来。敌机一接近江桥,采取先发射火箭后投弹的方式,投弹后立刻掉头超低空向黄海飞走。可惜,迎击的米格15没能及时赶到,高射炮的射击也没有奏效,让它们都逃掉了。
这一群敌机飞走后,3000米的高度上,从新义州方向又飞来一群b29,拖着长长的黑烟,分为5个四机菱形编队,大摇大摆地朝江桥飞来,投弹后也向黄海逃去。在场的我中苏人员都注意到,在b29编队的上方还有许多小型喷气机负责掩护。当敌人的b29轰炸江桥时,米格15终于赶到。
在整个敌机轰炸的过程中,中苏两方部署在新义州边界、安东市及江桥周围的高射炮像春节的鞭炮一样响个不停,天空中飞机引擎的轰鸣、机关炮的怒吼以及炸弹爆炸的巨响连成一片,让人觉得什么都快听不见了。
这次空战的规模很大,交战双方共投入各种飞机一百多架。在战斗中方子翼注意到,美军的俯冲轰炸机动作非常灵活——确定目标就俯冲,投完弹就逃走;而敌人的b29则是平稳进入、平稳投弹后平稳退出。虽然苏军战斗机在美军轰炸机周围盘旋,景象颇为壮观,但结果却是没有见到一架敌机被当场击落。而江桥紧靠新义州的一节桥梁却被敌人破坏了。
整个空战期间,别洛夫拿着话筒在室外目视指挥。30分钟后战斗结束,方子翼有些余兴未尽的感觉。下午,刘亚楼叮嘱了方子翼几句后,和克拉索夫斯基返回沈阳去了。这次“参观”使方子翼触动很大,马上带领自己的指挥机构在别洛夫的指挥所开始了认真的调研、学习生活,准备带空四师部队参战。
四
除了方子翼北上学习,中国空军这时已经有两次北上的经历了。
志愿军地面部队入朝时,空军也开始北上。
长长的军列里,到处挂着激动人心的标语:“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列车越往北走,飞行员和地勤人员情绪越高,车厢里拉歌声此起彼伏,唱成一片,车靠天津时简直欢声雷动,再往前不远就是山海关,就要出关了!
专列就在天津站停住了,到了晚上才又开动。
天亮后干部、战士们睁眼一看,全傻了眼,怎么又开回上海了?
原来拉式螺旋桨飞机已经过时,米格15开始大批运抵上海,为了确保胜利,空军党委决定等飞行员全部完成米格15改装后再拉上前线。
第一次北上就此结束,空军官兵无奈自嘲:“抗美援朝一昼夜。”
第二次北上再次无功而返,鸭绿江边朔风滚滚,浓云低垂,气象条件极差,而这些速成的改装的飞行员都没有在米格15上飞过复杂气象,眼见江对岸美机如蜂,黑烟四起,炸声似雷,却始终无法驾机升空作战,空军将士们心急如焚,不少人都哭了。坏天气一连持续了20天,空军将士们等了20天,再往下等待,既不能作战又不能训练,只好第二次班师回营。
飞行员们无奈续写了下联:“保家卫国二十天。”
所以刘亚楼针对这件事告诫将士:“同志们,我们面对的敌人很强大,要战胜他们,我们首要的任务是要强大自己。你们急于参战,这种心情我理解,战场也需要你们,但如何缩短训练场到战场的距离,这取决于你们,取决于你们飞行技术提高的速度。”
10月底,刘亚楼召开了空军党委会,研究空军入朝作战的指导思想和参战后兵力使用问题,常乾坤首先汇报了敌情:“根据刚刚得到的情报,美国空军在朝鲜战场已经投入了14个联队,其中2个战斗机截击联队、8个轰炸机联队、1个海军航空联队、3个舰截机联队、各种作战飞机1000多架,他们的飞行员全部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其中不少是王牌飞行员,一般飞行时间都在1000小时以上,另外英国、澳大利亚和南韩还有飞机100多架。而我们现在准备入朝的是两个刚刚组建的航空师,一个轰炸团,一个强击团,总共有飞机200多架,以后还会增加。”
与会众将都知道敌众我寡,不但兵力对比悬殊,连人员素质也差距极大,刘亚楼曾听苏联空军同行说,许多美军飞行员都飞过2000小时以上,都是喝过成千上万吨航空汽油的“老油条”,一些人甚至因为长期飞高空吸纯氧,把脑门都吸秃了。
刘亚楼接着说:“彭总说我们主要就是靠步兵,坦克和炮兵也不多,一入朝就不断遭到敌机轰炸,敌机天天在头上嗡嗡查户口,日子不好过啊!志愿军司令部要求我们空军火速开赴前线,支援地面部队与美军作战。”
会场顿时热闹起来,众将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大家一致提出尽快入朝作战,空军要边打边建,不能等练好再打。
常乾坤说:“敌多我少,不能零零散散地打,搞添油战术,那样东一架,西一架,我们很快就没有了。”
最后刘亚楼的总结是:
“空军入朝作战的指导思想是怎样为陆军服务,入朝作战主要靠地面部队,因此,志愿军空军是为陆军服务,以陆军的胜利为胜利。”
关于空军的兵力使用问题,与会众将一致认为,如果零打碎敲地使用兵力,不仅效果不大,而且还会造成和敌人拼消耗的不利局面,这是敌人最欢迎的。因此不应过早地零星使用兵力,而应该将训练出来的部队逐渐积蓄起来,在达到一定数量时,即至少可以出动100架至150架飞机时,选择适当时机集中机动地使用出去,直接给敌人以最大的杀伤,这样才能有效地发挥空军的威力。
一句话,还是要用陆军的老战法,集中使用兵力打击敌人。
而在正式参战之前,则应以飞行大队为单位,进驻前沿机场,在苏联参战空军部队的掩护下,选择有利时机,进行实战练习。
毫无疑问,这个作战计划既稳妥又可靠,既便于锻炼部队又利于以实战掩护地面部队,后来,连美国人也对刘亚楼的计划称赞不已——“刘将军的作战计划和任何一个优秀计划一样成功。”
但是,苏联驻华军事顾问扎哈罗夫大将对此不理解,为此还与刘亚楼发生争执,并找到主持军委工作的周恩来,说:“你们太谨慎了,打仗哪能没有牺牲,大不了损失一些飞机和飞行员。”周恩来则坚决支持刘亚楼,并向扎哈罗夫大将解释:“不是我们不愿意做出民族牺牲,如果是陆军,牺牲10万我们都可以承受,但空军不行!空军就这么一点力量,损失掉就很难发展起来。我们的原则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战争中壮大发展,目的是越战越强,如果越战越弱,最终元气大伤,甚至动摇赖以发展的根本,那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1950年12月3日,刘亚楼将上述兵力使用的设想报告主席,凭一个大军事家的直觉也认为这个计划很好。
12月4日,即批示:
“刘亚楼同志:同意你的意见,采取稳妥的办法最好。”
有了的令箭,刘亚楼立即发兵,同日,刘亚楼正式签署命令,要求空四师以大队为单位,轮番进驻安东,进行实战锻炼。
第一个进驻安东前沿阵地的是空四师十团二十八大队。
这是空军的第三次北上。也是一次真正的出征,等待他们的将是当时世界上战术水平最高的空中决斗。
抗美援朝大空战自此揭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