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轰炸机在人民军队中首立战功也是在朝鲜战场上，这就是空军军史上赫赫有名的三炸大和岛。大和岛位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西海岸铁山半岛南端，距鸭绿江口约70公里。该岛及其附近的椴岛、炭岛驻有南朝鲜的“白马部队”1200余人，及美国、南朝鲜军事情报机构约400人。大和岛上设有大功率雷达、对空台和窃听设备，是联合搜集中朝方情报，以及指示美机轰炸攻击中国东北城镇和军事目标的一个据点。是联合***志愿军侧后的一根毒刺，对志愿军战斗行动威胁极大。

1951年，朝鲜战场重开谈判之后，实际负责板门店谈判的李克农向彭德怀汇报：“清川江口至鸭绿江口的大、小和岛及其周围的椴岛、炭岛一带，有李承晚部1200余人和400多美韩军事情报人员盘踞，极其猖獗地搜集我军情报，对我威胁很大，美国人在谈判桌上又在岛屿撤退问题上纠缠不休。希望能拔掉这个钉子，打掉美国人的一张谈判筹码。”

搞情报出身的李克农对那些小岛上的敌军情报站当然恨之入骨。

彭德怀接到李克农报告后大会众将：

“实施陆海空三军联合渡海登陆作战，拔掉这个钉子！”

于是，新建的中国轰炸机部队三次狠狠轰炸了战略要地大和岛，给联合以极大的震慑和打击。这是中国轰炸机部队首次实战，也是中国空军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对外轰炸作战。

中国空军的轰炸勇士们在这次作战中使用的图2轰炸机是中国空军从苏联购进的首批战机之一，也是中国空军唯一立下对外作战战功的轰炸机，先后在朝鲜战争、西藏平叛和解放东南沿海岛屿的战斗中立下赫赫功勋，后来一直使用到1982年才退役。

图2是一型传奇性的功勋轰炸机，它的设计师是大名鼎鼎的俄罗斯航空巨匠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图列波夫。

图列波夫是前苏联飞机制造业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创建的图列波夫飞机设计局和设计了米格系列战机的米高扬飞机设计局﹑设计了苏式系列战机的苏霍伊飞机设计局一起，并列前苏联享誉世界的三大飞机设计局。

图2轰炸机就是图列波夫的代表作之一。

图2改进型是公认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最好的中型轰炸机，比同时代的盟军和敌军的任何一种中型轰炸机都好，它成为苏军打击德军装甲部队最有效的武器之一。1943年起，苏军在东线夺取了制空权。德军开始惨遭图2蹂躏。德军的装甲巨怪虎式坦克和豹式坦克、装甲厚火力猛，苏军坦克奈何它们不得，最有效的消灭它们的方式就是图2轰炸机。

图2轰炸机可以装满3吨重的空心装药穿甲弹。飞到虎式坦克上空，用密集的炸弹击穿虎式坦克的顶部装甲将其完全摧毁。

图2在轰炸德军地面有生目标时，则在弹舱内不装炸弹，而是连装88支波波莎冲锋枪！当苏联战士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中88支冲锋枪用7。62毫米子弹形成大面积密集的弹雨，猛烈扫射德军的惊人情景后，又将图2称为“空中喀秋莎”。

所以，中国空军使用的图2轰炸机，在当时的世界范围内来说，也是一型先进的武器。

二

1951年11月6日14时，沈阳于洪屯机场，时任志愿军空军第八师二十二团二大队大队长的韩明阳率9架图2轰炸机缓缓驶上跑道，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这是空八师自1950年11月27日成立以来第一次执行轰炸任务，更是志愿军空军第一次对敌实施的轰炸，更是人民空军首次对敌轰炸实战。

空八师于1950年11月27日在吉林四平组建，属东北军区空军建制。空军第一航校校长吴恺任首任师长，葛振岳任政委。师机关由空军高空运输大队以及其他部队抽调的人员组成，下辖的轰炸第二十二团由原陆军步兵五〇四团改建而成，轰炸第二十四团由原陆军步兵第五一〇团改建而成，每团3个飞行大队，大队以上飞行干部基本上都来自原空军第四混成旅轰炸第十二团，空地勤人员则全部来自第一、二航校。

于洪屯机场上红旗招展，师政委葛振岳亲率全师千余名官兵到机场为二大队出征的将士们壮行。师政治部主任崔林当场作诗一首：“丘丘小岛是敌巢，神鹰到来哪里逃，空中健儿多英勇，坚决打响第一炮。”

葛振岳更是在即将出征的飞行员队列前振臂高呼：“同志们，我们轰炸机部队第一次入朝作战，一定要首战必胜！一定要打出中国人民的威风！”

飞机就要起飞了，师文工团的8位年轻女兵，手捧鲜花跑上跑道，在飞机前一字排开，向飞行员们频频招手。在飞机起飞前的瞬间，她们将抱在怀里的8只和平鸽一起抛向了蓝天，祈祷为和平而战的中国轰炸勇士们旗开得胜。

14时35分，随着空联司指挥所一声令下，韩明阳一推油门，率领9架战机腾空而起，向战区大和岛上空飞去。

韩明阳，中国著名的轰炸王牌，这条精壮剽悍的汉子是空八师二十二团二大队大队长，他把二大队调教成了一群飞虎。在战前的训练中，为了提高轰炸精度，缩小弹着点范围，韩明阳曾带领全大队飞行员，大胆突破苏联顾问2x2（即编队飞机前后左右的距离均为两个机身长）的轰炸机群编队间隔常规，在前后距离不变的情况下，将编队飞机的左右间隔一缩再缩。他的一中队在战前比武时将18枚炸弹全部扔在了地靶中心，创造了18枚炸弹全部命中靶标的最好成绩，将地靶炸得连设置它的人也认不出来了，为二大队抢得这个光荣的任务立下头功。

在接到作战命令的当天下午，韩明阳就从陆军兄弟部队借来一摞大比例尺地图，在作战室拼起来，铺了整整一地。他和全大队几十号人，围成一圈，跪在地图上一条一条地数等高线，研究大和岛地形，整整一个下午，终于让一张平面的地图在脑子里“立”了起来。当晚部队又接到空联司派专机送来的大和岛航空侦察照片，韩明阳更是如获至宝，反复观察，把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了脑子里，终于彻底吃透了敌情。

出航后，9架图2轰炸机编成整齐的楔队，按预定航线飞行，高度2000米，速度360千米小时。

15时16分，轰炸机编队在预定地段，与担任掩护的空二师四团的16架拉11螺旋桨战斗机会合，组成混合编队。

15时38分，又在预定空域与担任护航的空三师七团24架米洛15会合，他们在7000米高度进行护航，一切都严格按协同计划分秒不差。

拉11是老式活塞螺旋桨战斗机，速度与图2相差不远，所以担任图2的贴身护航保镖，米格15是大速度的新式喷气式战斗机，担任高空掩护，为图2撑起了一把高空保护伞。

韩明阳坐在领航机驾驶舱里，环顾四周，只见天空中布满了云团，战友的飞机在云缝里时隐时现，偶尔从云团的间隙中才能看见机身下向后飞闪而过的大地。

韩明阳不免有些担心，当时的战机轰炸主要靠目视瞄准具投弹瞄准，天空中云量这么大，看不清目标，炸弹投不下去怎么办？

正在焦急时，忽然韩明阳眼前一亮，顿觉豁然开朗。原来轰炸机编队掠过鸭绿江口后，飞到了大海上空。只见海天一色，万里无云。

“天助我也！”韩明阳万分高兴。

靠着战前刻苦的训练和对敌情的透彻了解，轰炸机距离大和岛还有33公里之遥时，韩明阳就直接用肉眼发现了目标！

海面上众多的岛屿中，有一个中部稍凹的狭长岛屿，上面立着一座白色小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刺眼。那就是大和岛！那就是敌人的指挥所！

韩明阳一压机头，对准航线，率领机群朝目标扑去。

“‘灯塔’，‘灯塔’，我是‘英雄一号’，请允许我按计划执行任务。”

距大和岛还有5分钟的飞行距离时，韩明阳用暗语向前线指挥所呼叫，要求投入战斗。

无线电里传来前指指挥员、二十二团团长徐式廷的命令：“‘英雄一号’，我是‘灯塔’，可以执行任务。”

“‘灯塔’，‘英雄一号’坚决完成任务！”韩明阳坚定地回答。

机群距目标只有3分钟的飞行距离了，敌人的高射炮已经开始射击，天空中轰炸机的航线上炸开一朵朵烟团。韩明阳发出口令：“紧紧编好队形，坚决消灭敌人，为中朝人民报仇，同志们，冲啊！”

激动之中，这位从陆军改行到空军的年轻指挥员，又把陆军冲锋时的口令脱口喊了出来。

韩明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编队，不禁为飞行员们的精湛技艺叫好，此时，飞行员们把训练时的最高水平全部发挥出来了。从前面望去，每3架飞机左右间隔几乎为零，好像一只只锋利的箭头；9架战机，汇聚成一把楔形的利剑，直刺目标上空。

敌人的高射炮火更加密集了，听不到炮声，只见一朵朵烟团在机群的前后左右爆炸，气浪使飞机剧烈地颠簸着。韩明阳命令大队射击主任，组织全体射击员集中火力，用机关炮对敌高射炮进行火力压制。轰炸机群呼啸着从目标上空掠过，射击主任杨震天一声令下，9架轰炸机机腹、机尾部的机关炮塔同时喷出万道火舌，9门20毫米机腹机关炮和9挺12。7毫米机枪，一起向敌军高炮阵地喷射出密集的弹雨，狠狠啄食着敢于反击的敌高射炮兵，顷刻之间，大和岛上的高射炮火被打哑了。

这时，轰炸机群距离目标只剩几秒钟的飞行距离。

领航主任柳元功死死盯住目标，稳稳地将轰炸目标套入了瞄准具。

“投弹！”韩明阳一声高叫。

无线电立刻将他的声音传遍了编队。

“投弹！”“投弹！”

机长们的喊叫声响彻长空。

81枚炸弹坚定沉雄地扑出弹舱，一头扑向大和岛上的敌指挥所、营房、雷达基地、侦听站，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目标，顷刻之间，敌人的情报机关和指挥机构化作一片火海。

韩明阳感到肩头一麻，高度紧张的他第一反应就是中弹了，急忙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领航主任狂喜的笑脸，和他那翘得高高的拇指。原来，炸得太准了，领航主任一高兴，在韩明阳的肩头重重捶了一拳。此时，无线电里也相继传来空中、陆上战友们的喝彩声。地面指挥员甚至忘了报告自己的代号，也大声喊着：“‘英雄一号’炸得好！陆军同志们为你们鼓掌了！”

轰炸勇士们惊喜地看到，一朵朵弹花在敌目标上绽开，顷刻间大和岛火光冲天，浓烟弥漫，护航歼击机群指挥官张华兴奋得大喊：“炸得好哇！祝贺你们，英雄一号！”

在飞机转弯倾斜的刹那，韩明阳看了一眼自己的战果。只见敌人指挥所上空腾起了足有200米高的浓烟。他为自己的炸弹竟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而感到诧异。事后才明白，原来是1枚炸弹正中敌人的弹药库，引爆了各种枪炮弹15万发。

19分钟后，我轰炸机群全部安全降落在浪头机场。

机群无一损伤。炸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根据中国军队以后实地勘察和审俘结果，韩明阳扔下的81枚炸弹命中了71枚，命中率百分之九十，炸死了包括敌少将作战科长、海军情报队长在内共60余人，炸毁房屋40余幢、粮食20余吨、弹药15万余发以及登陆艇两艘，彻底摧毁了目标。

由于圆满完成了作战任务。二十二团二大队荣立集体二等功，大队长韩明阳荣立个人二等功。

这是中国空军轰炸机部队第一次大规模对敌轰炸，作战取得了完全成功。

轰炸进行的同时，五十军乘船渡海直冲椴岛，一个名叫黄金明的副连长记下了当时的情景：

“11月6日，空军和我们协同作战，同志们兴奋得不能自抑，有的唱，有的跳，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协同作战对大家来说是一个新尝试，但我们充满了信心。十班班长勾云朋说：“同志们，空军能够把敌人的目标、舰船炸掉，我们保证不让岛上的敌人跑掉一个！”

当天下午，我率领同志们登上第一只船。这时轰炸机群的马达嗡嗡声掠过阵地上空，紧接着一层小黑点向岛上落去。几秒钟后，椴岛上火舌舔着天空，气浪挟裹着炸飞的敌舰和房屋，一掀几十米高。我们乘着船只箭一样向岛上进发，不到四十分钟就解决了椴岛上盘踞的四百多名敌人。

第二天黎明，战士们看到残存在岸边的几艘破船和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敌人弹药库、指挥所，高兴地呼喊：“志愿军空军万岁！”……这是中国军队第一次陆海空三军协同渡海作战，打得干净漂亮至极。

一向习惯了将炸弹扔向别人头上的美国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中国人竟能将炸弹扔到自己头上！

美联社当晚即惊呼：“这次袭击不会是中国人干的。”

美国报纸随即异口同声：“这次战斗，小分队驾驶新型轻轰炸机进行了成功的轰炸，看来不会是亚洲人干的。”

《朝鲜战争中的美国空军》记道：“1951年11月6日，一队双发动机的图2螺旋桨式轻轰炸机对大和岛进行了成功的轰炸。”

美国人被中国人炸懵了。

还没完呢。

三

空十师师长刘善本，加入人民军队后进步极快，这位技术精湛的飞行员是共和国的一代天骄，他是开国大典第一个受阅机群的带队长机，以后多次担任国庆飞行受阅总领队。现在，这位5年前的国民党空军上尉已是轰炸机十师师长了，他也是第一个驾机飞越鸭绿江的中国空军师长。

空八师已经开创了白天集群轰炸的中国空军第一项纪录，刘善本咬了咬牙，空十师不能落后，他要再创造一项新纪录，他要夜间轰炸大和岛。

而且，荣誉感极强的刘善本还要组织中国空军第一次电子干扰行动。

11月29日夜，空十师二十八团夜航大队在大队长姚长川带领下，冲入黑沉沉的天幕。这个大队是刘善本培养的中国空军第一支夜航部队，它是刘亚楼的心头肉，中国空军的宝贝疙瘩。

夜航大队第一轰炸目标是大和岛附近的海上敌舰艇。若敌舰逃逸，改炸第二轰炸目标——大和岛灯塔附近的雷达站。

编队长机边领航，边利用机载电子干扰设备，向敌防空雷达进行主动电子干扰，僚机上的射击员们则在飞行中不断向空中撒播金属锡箔干扰片，这是世界空军当时最先进的作战样式，直到今天也是各国空军标准作战样式。

短短一年多，草创的中国空军已经站到世界空军最先进水平之列。

到达大和岛附近时，地面的壮观景象让飞行员看呆了，大批“喀秋莎”炮弹的尾焰连成一片惊人巨大的火舌，那是陆军在向大和岛射击，他们在为空中夜航机群指示目标。这是中国军队又一项新纪录，陆空夜间协同作战。

太可惜了，照明弹下亮如白昼的海面上一片空白，敌舰艇逃跑了。

飞行员们有些懊恼，龟孙子要不跑，夜航大队又要多创造一项中国军队的新纪录，空对舰作战！

姚长川叹口气，算了，按备份计划改炸第二目标。

十架轰炸机直扑大和岛，1架照明机扔下了几颗照明弹，在人造光辉映下，夜航大队猛烈轰炸了预定目标。飞机返航好久，尾炮塔上的射击员仍能清晰地看见大和岛上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太可惜了，被炸怕了的敌军躲起来了，轰炸没有取得战果。

刘善本痛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