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本章字节:12270字
熊焰发动全厂干部群众集思广益,一个老工厂出了个让人捧腹大笑的点子,后来,正是这个点子解决了副油箱材料的大问题,老工人说:“小贩们挑着满街吆喝的酒篓子,那玩意结实,实用,咱们不妨也搞一对试试。”
于是工人们用剪刀将铁皮剪成一指宽的板条,然后将板条拼成与副油箱大小相似的骨架,再找来一叠“马粪纸”,又端来一盆酱红色的猪血,接东北造油篓子的工艺,将马粪放在猪血中浸透后,铺在骨架上造出了“油篓子副油箱”。可惜经过试验,这种“油篓子副油箱”强度不够,装油一多,就变形破裂。
搞科研是允许失败的,人们又想到,既然马粪纸强度不够,那干脆全部用白铁皮代替马粪纸,于是很快“白铁皮副油箱”又诞生了。但是,“白铁皮副油箱”强度足够了,密封性却不好,铆接的对缝处不停漏油,于是工人们先铆接再焊锡,将油箱外壳的接缝处和铆钉的四周全部用焊锡涂死,这下终于行了。气密、清洗﹑供油、耐压、振动……所有试验全部成功,工厂为了保险,还将这对白铁皮副油箱专程送到安东前线,请苏联飞行员试飞试验,结果苏联飞行员下机后,一口一个“哈拉哨”!
于是,北陵飞机修理厂立刻在全市范围内招收了大批修“洋铁壶”的手工匠人,沈阳市委为了保障副油箱的安全生产,甚至将公安局二处处长谢海全派到工厂坐镇,负责副油箱生产的安全保卫工作。
3个月后,3027个用白铁皮制成的副油箱被紧急送到了志愿军前线空军部队,挂着这些中国的民间白铁匠一锤一锤砸出来的副油箱,中国空军的飞行员们一直飞到清川江以南,飞到了平壤上空,击落了大批敌机。
不久,在北京一次宴会上,刘亚楼给熊焰满满斟了一杯茅台,然后高高端起酒杯:“你打了个漂亮仗,来,为咱们的副油箱干杯!”
而新中国的航空制造业,也就此从手工制造白铁皮副油箱起步,在短短七八年内,就能制造现代喷气式战斗机,直到发展成今天规模位列世界第三的庞大航空制造体系。
奇迹发生在天空,发生在工厂,也发生在机场。抗美援朝空军的地勤工作,呈现的是许许多多超越人体忍耐力极限的奇迹。
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机务人员从早上三四点钟开始准备,到黄昏停飞,接着做完飞行后的收尾工作,一般都要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结束一天的劳累,每个飞行日都要连续作业十五六个小时,遇到排除故障或较为重大的工作,还要加班。
冬季飞行时,启动加温炉给发动机加温,是个最苦的差事,要起得早,冷得厉害,还不容易启动,但机械师们都抢着起早,干这种最苦的活。
志愿军机械师陈嘉宁回忆当时的工作强度和艰苦条件时说:“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我们机务人员通常要在凌晨三点起床,简单的梳洗之后,就要乘卡车奔赴机场。寒冬腊月,零下30度的气温,站在嘎斯51卡车上,迎着刺骨寒风,没有一点遮拦,车开一会儿,皮帽上的毛须和脸上的眉毛﹑睫毛、鼻毛都给结上白霜,能感到鼻孔的鼻毛都粘在一起,吸气都感到困难。脚上虽然穿上毡毛长筒靴,还裹着包脚布,仍然冻得脚趾发硬发疼。到了机场,立即对飞机进行全面检查,带着皮手套无法工作,徒手摸飞机蒙皮,有时就会粘在铝皮上。当飞机外部检查结束,还要启动发动机,检查动力装置,一切正常就把飞机拉到停机坪顺序排好。早上五点左右,一切战斗准备工作结束,天空才微微放亮,当一天战斗结束,机务人员还要留在机场,对飞机进行飞行后的全面检查、维修。夜幕早已降临,晚上九十点才能返回驻地,躺在床上不过四五个小时。如果飞机有故障,必须保证故障不过夜,那就又是一个通宵达旦的工作。”
而极限的酷寒更是对志愿军机务人员的一大考验,陈嘉庆回忆了自己的一个战友被活活冻昏的事情:“四个人组成一个机务机组,配合工作,和我搭伴的另一个机务是华凤岑。有一天在进行飞行前检查工作的时候,我负责座舱内的仪表、形状、操纵系统、座椅座舱盖应急弹射系统、瞄准具等的检查,并进行低转速的试车。华凤岑检查飞机的外部,各操纵面、起落架、作动筒、减摆器、机轮气压、减速板、工作舱等。华凤岑是河南人,体质有点差,这天我正在座舱检查时,忽然听到外面‘咚’的一声,我抬头向外看看,由于天黑,看不见外面有什么异常现象,于是就继续检查机舱内的各种设备。当我准备试车时,要华凤岑看尾喷口是否点火了,这时发现他人不见了,我赶紧爬出座舱找他,这才看见他倒在机翼下挂的副油箱后侧的地上,‘咚’的声响是他倒地时撞上副油箱发出的。我急忙抱起他的头,看他还有呼吸,也没有外伤,一边叫他一边摇他,他终于睁开眼,说刚才感到冷得难受,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其实就是气温太冷,他被冻昏了。”
当时16岁的小机械师朱沧生回忆和同事们一起抢修飞机时的情形仍感慨不已:
来到东北,才真正懂得什么是冷,到处是白雪,到处是冰层,小便虽然用不着敲,吐口口水,马上就能变成冰。尤其是早上起床,毛巾冻得梆梆硬,擦在脸上像丝瓜瓤子。一出房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风,是千万把锋利的小刀。我们几个小鬼迎着风刀上机场,天上是星光,地上是冰光,我们随口唱着胡诌的歌:“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东北的天,是寒冷的天。天上的星星睡不醒啊,地上的冰雪化不完哪,呀呼嘿嘿依呼呀嘿……唱了几天我们就不再唱了。
那是大风雪后的一个晴天,05号飞机出战斗任务回来发生了故障。这时正在打大仗的阶段,空战频繁,05号第二天一定要出勤。
寒冷的夜里,检修工作开始了。但是拆卸的部位蹲也不是,站也不是,机械师往厚厚的雪地上一躺,钻到飞机肚子底下。我给他打着手电筒,看到机械师冻得又肿又亮的手,左手背上已经烂得红紫一片。头天晚上政委到宿舍察看我们的手,机械师故意把右手给政委看说:“真奇怪,左手好好的,右手倒坏了。”当时我真想向政委揭穿他的“花招”,可是怕挨机械师的骂,没敢做声。现在看着黑黄的煤油流到了他稀烂的手背上,心里一阵阵发紧,不知他手有多痛呢!煤油顺着他的手往下流。脸上、脖子里都是,一直流进他的衣服里。机械师像没有知觉,全部注意力在故障点上。
午夜12点了,故障部件还没拆下来。
机械员李兴州请示说:“让我钻进气道吧!”
进气道空隙很小,要进去,必须把臃肿的棉工作服脱掉。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夜里,我一想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特设主任看了一下手表:“这么冷的天气,脱工作服能受得住吗?”
李兴州把棉工作服脱下来往雪地上一扔,连跳十几下,嘴里嘿嘿地喊叫着,助威似的,就钻进了进气道。
机械师从飞机底下爬出来,我忙把手电筒打进进气道,为李兴州照明。头往里一伸,一股逼人的寒气,风呼呼的,像钻进冰洞。一个趔趄,我的身子往前一冲,双手撑在进气道内壁上,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手掌上辣呼呼的,尽是鲜血,原来,飞机把手掌心的一大块肉皮给粘掉了。
我的眼泪呼地滚出来,不是为自己,我看到进气道内壁上都是鲜血。
我匆忙站起来,脱掉了自己的棉衣,捡起李兴州的棉衣,堵住进气口,这样风道堵住一头,里面的风就不会那么大了。
同志们都争着把棉衣给我,我不要。真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冷了。最后特设主任还是把他的棉衣裹在我身上。
机械师一会儿对里面喊一句:“李兴州,能坚持吗?”他怕李兴州冻昏在进气道里。
半个小时过去了。
同志们都围在进气道口,静听着。
里面响起工具敲内壁的声音,接着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来:“好……啦……”
机械师问:“要人拉吗?”
没有动静。
机械师忙扔下棉衣,钻入进气道,抱住李兴州的腿,一点一点退出来。
故障排除了,李兴州昏死过去了。
从那天起,我知道有比寒冷更厉害的,那就是人。
整个抗美援朝间,参战空军部队的地勤机务人员有1300名荣立战功,有10人荣立一等功,有349个工程机务单位荣立集体功,其中34个单位荣立集体一等功,共保障空中飞行6万多小时,10万多架次,战斗出勤率达99%以上,修理损伤飞机800多架,修理附件20余万件。
抗美援朝大空战和中国空军的奇迹就是由这样的地勤机务铁人们共同创造的。
奇迹同样也发生在看不见的战场,这就是鲜为人知的朝鲜战争中的电子战。
当时美军航空兵每天出动架次最高达2500架次,仅用于直接支援地面部队作战的,一天曾达到1000多架次。对于美空军这种严重威胁,开始时志愿军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原因是严重缺乏用于侦察搜索、引导和火控的雷达系统,当时志愿军使用的还是苏联制造的、二次大战中使用的老雷达“罗斯1”和“罗斯2”,这种雷达作用距离非常有限,工作在较低频段,而且安装在卡车,有时甚至是装在马拉的拖车上,它只能测量飞机的距离,并大致指示敌机方位,还很容易受干扰,性能非常落后。
而美军实施空袭时,都同时施放有源干扰和无源干扰,使志愿军防空部队的环视远程搜索雷达、引导雷达、探照灯雷达都无法正常工作,进而使美军大批空袭飞机躲过中朝防空部队的攻击,疯狂地空袭中朝军队的重要目标。
志愿军很快吸取教训,在靠近前线的地点和志愿军歼击航空兵指挥所开设电子侦察站,对美军空袭行动进行电子侦察。在每个电子侦察站内使用了10到20部短波或超短波无线电接收机、数部磁带录音机和空情标图板。通过采用通讯侦察手段,志愿军截获了大批美军航空兵部队和指挥部的通话,查明了敌机准备起飞的情况,判断出敌机数量、隶属关系、战斗任务性质和行动特点等。此外,电子侦察还从战区返回的敌机那里,了解到敌军空袭的结果。通过截收敌侦察机传输的情报,判断出敌航空兵指挥系统。
而且志愿军很快采用新型雷达,使用更高频段x波段,8000兆赫~12000兆赫对敌机进行搜索,使美军雷达告警接收机失去了作用,从而大大提高了防空部队的作战效率。
电子战的情况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都是最高机密之一,朝鲜大空战的电子战情况,至今也披露极少,一位名叫武清忠的志愿军军官留下过一点关于志愿军空军导航台增加导航距离的珍贵回忆。
当时志愿军空军和朝鲜人民军空军为了飞到“三八”线,迫切地提出机场导航台增加引导距离的要求。志愿军的英雄飞行团长郑长华一再找武清忠,要求他想办法提高导航台工作效率,朝鲜人民军空军也急切要求为他们在大同江以南开辟新航区,保证粮食、弹药的前送。结果武清忠和修理所、通讯队、导航台所有的同志通宵未眠,设计了一个高30米的伞形天线,为了让这个巨大的天线立起来,还要挖几百米长的沟。天寒地冻之中,土地冻得铁硬,尖嘴镐落下去,如同凿在岩石上一样,只留下一星淡淡的白痕,手臂却被震得麻酥酥地痛。但靠着非凡的意志,几百号人连续奋战了3个通宵后,终于挖成了地沟,在多次失败后成功竖起了30米高的大天线,最后终于达到了飞行部队的要求,大大延伸了导航台的工作距离。
中国空军的奇迹不仅仅是前方将士的奇迹,更是后方人民忘我劳动和爱国主义精神的奇迹。
抗美援朝让中国人民精神上一扫百年萎靡颓废,连最重精神的都没有想到,一场胜利的战争会让中国人民的精神面貌发生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5亿中国人,参加各种集会流行的达2亿以上,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片朝气蓬勃的欢畅歌声。一名外国评论家说:“中国人从来没有表现出如此狂热的情感,他们在朝鲜战场上认识了自己。”
在中国人民为支援抗美援朝前线开展的各种爱国运动中,最有名的恐怕就是捐献飞机大炮运动。
上海市原定捐献计划为人民币5018亿元(老币),折合战斗机334架,高射炮1门,捐献结果共计人民币8491亿3685万2889元,折合战斗机566架,北京市捐了93架战斗机,天津市捐了137架战斗机。据统计,当时穷困到了极点的中国人民,到1952年5月,就捐献了相当于3710架战斗机的钱款。
一架架祖国人民省吃俭用捐出来的“工人号”、“农民号”、“工商号”、“妇女号”战斗机就这样翱翔在朝鲜的天空,一年前还是一盘散沙的祖国人民创造的奇迹极大地鼓励了前方将士。一位名叫郑友奎的飞行员回忆,他的座机在空战中连续负伤后,跳伞是他唯一的生路,但却考虑万千:“当我作出决定时,视线一下子模糊了,我知道那是泪水,我舍不得这架跟随我生生死死经历了无数次空战的伙伴,我不能把百岁妈妈纺线、拾麦穗捐献的飞机丢进大海,飞回去!我命令自己。”
当郑友奎舍生忘死把重伤的座机拖回机场后,他才发现自己的下嘴唇已经被牙咬穿。
“抗美援朝,别人负伤都是敌人打的,我这块伤疤却是自己咬的。算不算‘光荣’不去管它了,总归是纪念吧。是不?”
郑友奎后来指着自己下嘴唇上的伤痕对记者说。
特设员程荣福则回忆了机场附近老百姓如何保障他们作战的情景,当时机场遇到大雪后,大家正发愁明天怎么作战。“大约凌晨一点多钟,机库外面响起嘁嘁喳喳踏雪赶路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千军万马。我跑出机库,只见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晃动着大约有几千人,他们在跑道上用铁铲、扫帚清除着积雪,用箩筐、牛车、马车把雪运走,堆在跑道两侧。
“他们当中有身强力壮的姑娘小伙子们,也有白发银髯的老人,有农民、教师、学生,也有政府机关工作人员。
“我感动极了,拉住一位老大爷的手,说:‘辛苦了,老大爷,半夜三更,天又这么冷,您……’
“老大爷嘴里吐着热气,老棉袄扔在地上,只穿件光板羊皮背心,说:‘不辛苦,雪扫干净了,天亮飞机好上天去打仗。快忙你们飞机上的活儿吧,扫雪的事就包给俺们办了。’
“刺骨的寒风卷动雪片,摔打在他们身上、脸上,雪像和打它们的人竟赛,你扫,它下,你扫得急,它下得欢,刚扫过的地上,马上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天渐渐亮了,雪撒泼一般下了整整一夜,此时大概也累了,渐渐变小,停住。机场上重新出现停机坪、加油线。2000米的跑道像根本没下过雪一样,整洁、光展。在它的两侧,出现了两座堆起来的长白山。
“再看看这支扫雪大军,几千人的脸上、脖子上淌着大汗,一个个头上像顶着大蒸笼,白腾腾的热气在低空中形成一道如烟似纱的雾气。
“整个冬天,每逢下雪,方圆二三十里的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拥向机场,连夜突击清扫积雪,我们从来没有因为跑道封雪而耽误过战斗出动。我想,这样的事在美国是不可能出现的,只有正义的人民才会产生这样的壮举。我讲这些,是想说:‘革命成功了,抗美援朝胜利了,我们不能忘记曾经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和牺牲的老百姓。虽然我现在也是老百姓了。’”
前线将士的战绩就是这样由后方人民奇迹般的爱国主义奉献精神托举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