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之言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3
|本章字节:6716字
我的母亲生在繁华的大上海,长在革命老区江西。她一生中遇到了不少麻烦,心里却一直盛着两件事:一是一门心思把我们兄妹三个拉扯成人;二是了却她一生中最大的心愿,在她的有生之年看到我外婆的传记。
我外婆的一生是与众不同的,一些传奇、离奇、神奇的事情该发生的在她身上都发生了。年轻的时候,她曾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两次枪击共党叛徒和国民党特工。她晓勇洒脱的身姿、百法百中的枪法,令目击者过足了眼瘾。我外婆成了轰动上海滩的头号新闻人物。当然,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现在年轻人知道她的已经廖廖无几。正因为世事如烟,经不起世风荡拂,若不尽早用文字记载下来,外婆的一世英明恐怕就难留存于世了。在母亲眼里,我外婆是一个无可争议的革命者,是一个对我党早期地下工作做出过重要的贡献的人。然而,一九六七年夏天,我外婆因肺病去世的时候,组织却没有给她只言片语,没有哪个人代表组织和政府来向她告别。母亲怀着一腔莫大的怨气,默默地送走了她的母亲,我们的外婆。
我们的外婆、外公及其他们周围的人,多年从事鲜为人知的特殊工作,虽然不是武艺超群、万事不能、杀人如麻、专事色情与暴力的间谍特务,但也是一群通体幽亮却又面目模糊、看上去极为朴通却又承载着过多奇诡与神秘的不平凡的载体。因此,他们的很多事情透明度小、保密性强,在很多时候说不清楚,更难以还原历史真相。在母亲看来,我外婆的一生是被人歪曲、误解的一生。她出生入死为革命工作多年,竟然没有得到一纸结论。母亲说,别人不给你外婆一句话,我们自己写。所以,母亲把为外婆写传记当作赵家几十年来的第一桩大事。她说,外婆的传记要有咱们赵家人来写才稳妥,最好由我们兄妹当中的某一人来写。我们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一是我外婆的一生之所以没有结论,是因为她的历史过于复杂。若让一个没有责任和耐心的外姓人来写,是很难还我外婆以真实的;二是我母亲担心,若让哪一个风流作家去写,就有可能会抓住外婆的情变史不放,以至于歪曲事实真相,把我外婆写成一个不守妇道、风流一世、专事移情别恋的坏女人,抑或写成多才多艺、多姿多彩但又放荡不羁、野性难驯、喜好蛮干的靓女奇才。
我外婆的非凡经历,的确富有浓厚的传奇色彩,但在史料中流传下来的却很少。近几年,部分革命档案材料逐步解密,书市上揭秘我党早期情报工作的书籍时有见到,但那些都是描写革命重要人物以及著名地下工作者的,只字不见外婆们的文字。这也难怪,当时的情况十分复杂,一个普通的交通员或联络员,的确难以进入革命历史画卷。前些年,母亲对外婆早期从事革命的情况进行过无数次的私访。之后,她又一次肯定地说:“你外婆对革命是有功的,她像那些活过来、建国后担当国家大任的革命者一样,也做出了无畏的牺牲和无私的奉献。”
围绕外婆的身世,有很多细节问题传说不一,这些细腻的描述,拼凑成了人们最为感兴趣的故事,在外婆那一辈人中传得较为广泛,较为具体。当然,其中添枝加叶、人为杜撰和虚构的成份也不少。母亲无奈地说:“细枝末节难纠讹误,随别人怎么说去吧,我们又不能去堵人家的嘴。只是赵家后人,对那些歪曲事实真相的东西,务必要做到不听、不信、不传,否则,就是赵家的不肖子孙。”
出于有朝一日要写出我外婆传记的目的,母亲让我们兄妹三人一上高中就都改学了文科,致使我的两个长于理科而报考了文科的弟和妹,高考都名落孙山。我总算如了她的愿,考入了一所政治名校的政治工作系,后又得以到文学院深造。上大学的那几年,我的假期都是在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声中度过的,我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去串亲访友或游山玩水。每当我显出不耐烦的情绪时,母亲就说:“你们的外婆呀,那是多大的志向,多大的气魄。她一生敢爱敢恨,敢作敢为,为革命默默无闻,毫不犹豫地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美貌。我是没有能力把她写出来了。你们呀,要好好学习。日后学业有成了,可以不当官,可以不做事,但必须把你外婆的传记完成,你们要为你外婆正名。我们不求让你外婆流传百世,但求还她以真实的历史面目。我瞑目之前,盼着能见到写你外婆的书,你们坐在我的病床前念给我听,听完后我就可以去见你们外婆了。”
我们说,外婆的个人名节好像不那么好吧,人家说外婆年轻时风流着呢,是少见的多情女。母亲有气无力地说一声“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就不再吭声了。我们兄妹曾多次听外姓老人讲过,外婆一生先后有过三个情人。末了,外姓老人又加了一句:“那个年代,兵荒马乱,生死难料,有时个人情爱之事是由不得自己的。”母亲讳言外婆情爱方面的事情,有时在唠叨中实在绕不过去了,就说:“你外婆一生就这么一点不好,在个人感情这档子事上没有定性。但是,你们一定要从人性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你外婆的传记,要着眼历史真实,尊重当时历史条件下人性特点,写出一个真实丰满、个性别样、追求崇高的外婆,决不能把这个传记写成华众取宠、趋庸媚俗的风流故事,当然,也不能写成简单虚假的政治性教科书。记住,无论怎么写,务必重笔着墨于你外婆生平中的四个关键点:天乳运动中与家庭决裂的缘由、离家出走过程中缔结的恩恩怨怨、尼姑庵中落难始末、上海地下工作中的革命行为。只有把这四个方面写清楚,才能使外婆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里有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写外婆的传记就必须把我外公牵扯进去。他俩是一个不可分割也难以分得清楚的统一体。我外公的一生组织上早有结论,对他的评价是实事求是的,在我母亲那里是得到认可的。所以,母亲从不急于让我们为外公写传记。我外公没有什么靠我们后代去说清楚的问题,组织上在一九六二年春天,我外公死在精神病院时,就盖棺定论了。然而,写外婆的传记不大量涉及外公的史实是写不清楚的。他与她的革命道路和情爱历程是交织在一起,是撕扯不清的。
我从母亲那里掌握了外婆的一些生平史实,从还健在的前辈们那里搜集到了部分材料。但我总感到还有许多谜团难以解开,外婆复杂的思想演变过程和情感经历也难以把握,手头的这些素材不足以详尽地反映出外婆及其周围的其人其事。尤其是在真实性方面,有不少地方难以遽作定论。故此,此篇不能算作是我外婆的传记,至少不能算作一篇纯粹的传记。现在,仅以的名目出现,这样我就可以少一些顾忌,多一些联想,放开我丰富的想像力,纵情畅写,尽力把我外婆外公们的传奇一生构造得周详一些、圆润一些。也正因为是,恳请方方面面切莫对号入座,包括我的族人及其世交友人,包括某些过去外婆的同辈、现在的政要们,在某些问题上莫要和我、和这部较真。
同时,我还要声明:外婆外公及其同党们,过去都属于一触即炸的神秘人物,他们的一些情况曾一度被国家列为机密。现在他们之所以能羞羞答答、躲躲藏藏地走进我的作品,是因为按照有关规定,这些秘密到了脱密期就不再是秘密了,但仍然属于敏感领域和危险地带,若不按照某些规则小心谨慎地绕道而行,而是大摇大摆、大明大放地贸然挺进,就有可能触雷爆炸,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刚解了密的机密就像婚礼上被突然掀去红盖头的新娘,不管哪路男人,都可以怀着各种心思瞟睃她那姣好的或丑陋的面容,甚至可以凑近了去看她那玲珑剔透、秀美无比的鼻子,或心念无声地数她脸上被黑发遮掩着的若隐若现的丑劣雀斑。但切不可死盯新娘的某些敏感部位,抑或动手动脚。否则,就犯了忌。我作品中的秘密也大致如此,你仔细琢磨一下就会觉得,过去的那些事情,被一层面纱罩着的时候还有几份神秘,一旦挑开这层遮羞布,和社会常态中的人别无二致,也没有那么多神乎其神的事。你别把它们当回事,看完后琢磨琢磨内质,咂摸咂摸味道,很快把它忘掉就行了。
愿外婆及其战友们的一世英名由此拙作传颂于世!
愿外婆的在天忠魂由此拙作而慰安!
愿母亲由此拙作了却一生之夙愿,带着对外婆的美好回忆欢度晚年!
愿天下读此拙作的人客观地评价我的外婆及同她一道在过去那个特殊环境中奋斗的人们,多看她及他们的本质,不要因为中对外婆及其情人感情生活方面的某些细节描写而肆意贬低她的形象。
我外婆名叫赵素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曾改名为文傅、梅瑞雪和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