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之言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4
|本章字节:10504字
高革把张秋琴放在陈右军身边的真实意图是赵素雅苦苦思索后推断出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这三十名特训队员性别之分是十七男十三女,要安排在同一教室学习。高革的分桌原则是同桌必须同性。“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理他自以为研究得很透彻。排定八对男生、六对女生之后,还剩下一男一女必须同桌。在排定这对异性同桌上,高革绞尽了脑汁,最终把张秋琴和陈右军分在了一起。
高革又一次地强调:“队里要不惜任何代价,坚决杜绝恋爱现象的发生,其原因既复杂又简单。你们将来要从事的是一项极为特殊的事业,工作环境会极为复杂,复杂得不可想像,复杂得队员之间不能有特殊的情感因素,复杂得从现在起就不能因谈恋爱产生感情而种下不利于将来事业和工作的祸根。这一点你们自己去慢慢琢磨,碍于有关规定,我还不能给你们点破迷津,靠自己的悟性去理解吧。理解的要执行,理解不了的也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赵素雅不买高革的帐,私底下又找到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明知道陈右军和张秋琴互相之间有好感,却偏把他俩弄成同桌,你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高革冷着脸说:“我没有看出谁和谁之间有什么好感,我一心想把男女队员之间发生感情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限度。在这三十人当中,陈右军是最早参加革命的,他的觉悟最高,有控制自己情感的能力。我相信他,所以,把最漂亮的张秋琴放在了他的身边。”
赵素雅说:“可我对他们不放心。”
高革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赵素雅说:“你别有用心。你想让张秋琴夺我之爱,你想看着我遭受感情折磨。”
高革说:“随你怎么去想,反正任何人都不得违背队里的规定。”
赵素雅说:“你这人太绝情了。”
高革苦笑了一下,不再理她。高革严格地做到了与素雅保持纯粹的同志关系,同她交往,丝毫流露不出他们曾是相识。
高革俨然不是前几年背架照相机到处乱撞的记者高势能了,他具备了控制自己情绪的极高能力。
高涨情绪平静下来后,特训队队员们逐渐进入了这个具有极大挑战性的领域。他们以严谨的学风和积极的态度投身到了紧张的习训生活之中。第一学期,他们就开设了十五门课程,所涉内容都是保密的,其中就有收发报基本技能和编码、破译的基础训练课。这是到这个秘密基地接受训练人员的必训课。
自1844年人类发明了莫尔斯电报后,世界各个国家相继把它应用于各种性质的通讯之中,收发报、编制密码、破译密码成了其重要组成部分。窃听敌方通讯信息、破译敌方密码也成了不宜言表的公开秘密。但是,这类机构的具体情况在每个国家都是绝密级的,驻地地点、编制人数、工作方向、工作内容、工作手段、运行方式,等等都是鲜为人知的。
待赵素雅、张秋琴他们知道了这些情况后,对女儿岛所营造的神秘氛围都予以理解了。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全身心地应对学习和训练了。
第一学期刚结束,陈右军和张秋琴这对同桌就显示出了超强的实力。他俩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竞争,同时也有着十分良好的合作。在只需单兵习训、仅靠个人实力争高低的项目上,俩人暗中较劲,互不示弱,几乎包揽了各科目的第一、二名,别人想进入前二名难上加难。他俩的竞争只在谁是第一名、谁是第二名之间进行。在需要俩人默契合作的项目上,他俩又能体现出同舟共济、共破难关的团结协作精神。他俩的合作效果,之所以每每高于其他学习对子,这取决于他俩之间的超常默契和他们坚忍不拔的毅力。
在需要俩人合作训练的项目中,最能体现默契程度高低的是发报中的“手迹”训练。发报员用电码发报时都有自己的“手迹”,也就是说每一个电报员敲字母“嘀嘀哒哒”的节奏以及字母与字母之间的时间间隔,都有自己不同于他人的特点,标识着坐在发报机键旁的发报员是a而不是b。运用和识别“手迹”对于发报员和收报员来说都十分重要。例如,甲国某个间谍一直安全地生活在丙国并定期秘密发送其间谍活动的电报,如果他一旦被丙国发现逮捕,由丙国人以他的身份发送迷惑甲国的假信息,甲国收报员应该能通过“手迹”变化而识别出来。甚至当一方间谍被俘,敌方强迫他亲自发送假信息时,他也可以故意改变节奏,变换“手迹”,以此作为信号告诉自己人不要相信这一信息。一个报务员要做到这点不是轻而易举的,只有优秀的报务员才能准确无误地识别出别人的“手迹”。
陈右军和张秋琴是被高革指定的训练对子,他们务必要十分熟悉对方的“手迹”。这是这一训练课目必须要达到的标准,也是今后实际工作的需要。学习的目的在于实践运用,训练的目的在于将来实战需要。很显然,这预示着现在的训练对子,将来要天各一方,维系他们的将是永不消逝的电波。眼前的一时合作,是为了将来永久性的分离。训练时接触最频繁、合作最密切的伙伴,却是将来互不相见的人。
当赵素雅了解了这一工作性质后,对高革当初排桌的怨恨有所减弱,但对陈张二人训练中不得已的密切接触,仍心存不安,盯得愈来愈紧。
当多愁善感的张秋琴悟透这一工作性质的深层含义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声感叹道:“多么残酷的事业呀,多么无情的合作呀。”
陈右军却说:“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合作中要斗气斗狠,多闹别扭,多在对方面前暴露丑陋的一面,让对方厌烦你,以免互相生情,今后难分难解,让人死不了活受罪。”
张秋琴斗气地说:“陈右军,你可别误会,我发感慨,是针对全队学习对子而言的,而不是说的我俩。毕业后,我永远见不到你才好呢,我可惹不起赵素雅那个醋罐子。”
陈右军说:“希望我们能成为事业上最优秀的合作伙伴,将来为革命事业做出贡献。”
俩人在协作上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他们的收发报训练异常刻苦,相互颇有灵犀。高革称他俩的默契度在女儿岛上无第二对。
高革采取了一个从未采取过的测试方式:把陈右军一人拉到右乳山上架起机器收报,剩下的二十九名队员在左乳山的教室里轮番给他发一组报,他竟然能在二十九种不同的声音中,准确地把张秋琴发的报识别出来。反之,张秋琴也能一下子把陈右军衔出来,反复测试无一例外。
陈右军和张秋琴收发报速度之快、准确度之高和辨别率之强,在特训队是独一无二的,因此被队里人称为报务训练上心灵感应最敏锐、最灵通的“金童玉女”。
他俩的优秀之处还不仅于此,他俩把收发报练习与编码、破译的基础训练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他俩互相自编密码,用发报机发给对方让其破译。后来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练习稿全部是自己编制的以身边事为内容的密码。这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学习训练兴趣。而其他学习对子,只是用教员指定的练习码练习。用教材上规范的练习稿,是教员的一惯要求。在打基础阶段,教员不允许学员用不规范的自编密码练习。而陈右军和张秋琴却认为,编制与破译密码,最忌讳的就是打常规战。兵者,诡道也;形与迹异者胜。要干好这一行,吃好这碗饭,必须出奇兵,走独路,行诡道,干绝活。于是,俩人背着教员热衷于自编自发自破。
陈右军有几年的编码和破译经历,在这方面他远远超过任何一名队员。他与张秋琴成绩骄人,与此有密切关系。
赵素雅对陈右军及张秋琴的突出表现心生妒意,也时常缠着陈右军让他帮助自己学习提高。陈自然真教,而赵也自然真学。赵素雅的编码和破码技术因此而长进明显,而收发报业务成绩却平平。因为,收发报训练要靠训练对子长期不懈地互助练习,而赵素雅的训练对子是另一女队员,陈右军在这项业务上无法帮助她。
在这样的环境中,赵素雅对与陈右军的情感生活失去了想象。
吴晗镇半年的夫妻生活才让她回味无穷,常常在她脑海中泛起瑰丽的香味。她觉得只要能过上正常生活的夫妻,周身就能时常飘荡着幽香。那是一种一闻就满身松软的香气。
对情爱充满着渴望的赵素雅,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来应对自己躁热的心境,来唤起陈右军对她心灵的感应。
她选择了展现和深化自己的强项业务来填充心灵的空虚和空白。她拿出相当的精力,来打实她的英文水平。凭她的基础,稍一用功,就很容易在队里占据英文成绩的霸主地位。这方面,她是无以伦比的。
她以诵读英文原版世界名著来显摆自己的实力。几年前,她早已能熟读甚至大段背诵英文《莎士比亚全集》。现在,在学习空隙,她时不时地给大家表演一段莎氏剧目。同时,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读诵英文原版《尤利西斯》。这是英语文学丰富遗产中一部最伟大的。她的目标是在女儿岛的一年间,弄通谙熟这部内容庞杂之巨著的原文和精神。她在两种语言的交流和转变这一令人着迷的过程中,体练着女儿岛孤寂的生活感受。
在众人面前几次捧读这一大部头后,她暗自叫苦。这部书较之《莎士比亚》难读难懂得多,但她还是通晓了部分内容。
她开始私约陈右军共同提高英文水平。他们用英语对话。
她借用《尤利西斯》中原话抓挠他的心窝窝。
她说:“带酒窝的脸蛋儿,
头发都是一卷卷儿,
你的脑袋直打旋儿。
女郎们,女郎们,
可爱的海滨女郎们。
右军,你的目光经常被你周围的女郎吸引,惟独不肯在我身上停留。”
他说:“队有队规,我们也有自己的学业。如果不克制自己,那就有可能在儿女情长上翻船。”
她说:“白白的小手红红的嘴,
你那个身子真叫美。
躺下和我睡一觉,
黑夜里又搂又亲嘴。”
他说:“流浪汉夸流浪女的淫词烂调都学会了。你不能这样对待自己,也不能这样来要求我。”
她用脚踢着山坡沟底的黑土,一步步向他靠近。“在那一片片的黑麦田上,俏丽的乡人们就地当床。”她搂住了他的细腰。
他把她按坐在一块石上,说:“你脑子里不能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为了将来的事业和理想,一定要忍一忍。等革命成功了,我们再安生地过正常人的夫妻生活。现在,决不能儿女情长。”
她直视着他。“引诱你的是地位和荣誉。迷住了你的心窍,是那国家的领土。我们总是忠于失败的事业的。在我们看来,成功了,才智也就完了,想像力也就没有了。我对于成功的人从来都不是忠诚的。我现在就想要你。”
他说:“你刚写了入党申请书,不能犯组织纪律。我们心里要时刻装着组织和队规。”
她说:“翘起嘴唇,对法庭作傲慢的微笑。”
他说:“面对你这种状态我笑不出来。”
她说:“布卢姆紧紧地拥抱她,生下了八个黄皮肤和白皮肤的男孩。他们在一座铺有红地毯、装饰着珍贵花草的楼梯上出现。这一胎八男,个个都有英俊的贵金属面孔,身材匀称,穿着讲究而举止恰当,精通五种现代语言,对各种艺术和科学都感兴趣。我想要个孩子,要个精通五种语言的英俊男孩。”
他用脚踢起黑土,溅了她一身。“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像你这种毫无自制力的素质。生出孩子要么是弱智,要么是情种。”
她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她用镶金的小牙齿轻轻地咬他的耳朵,送来一股陈腐难闻的大蒜味。蔷薇花丛分开,露出一座陵墓,里面埋着国王们的黄金和配骨。”
他对一脸神迷的说书人大喊:“你全身都充满陈腐败气和大蒜味。你看你哪像个革命战士,俨然是一个荡妇。”
她狂笑起来。“将把我的心带来给你,
将把我的心带来给你,
那和煦的晚风呀
将把我的心带来给你!”
他不想再和她斗气,便拉起她。“多舒服的晚风呀。可这风摇响了队规警示的风铃。”
她抓一把晚霞抹在了脸上。“小呀小呀可怜怜的小娃娃,天天晚上卖猪脚,给他两个先令吧。”
他一把把她推坐在地上。“你这种样子没法让人怜悯和同情。况且怜悯和同情并不等于爱情。”
她一挺身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陈右军,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说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了。你是不是真的不再爱我了?”
他转身就走。“你说不爱就不爱。”
她坐在地上不走。
“你发誓决不当负心郎,
没曾想你心狠把我诓。
哼着我的土啦仑、土啦仑、土啦仑。
我把你装心里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我呀?”
他脚下生风,边走边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走不走?再闹,我们以后就没得交往了。”
她跟上来,摇着手让他停下。
“爱笑的妖女!
摇摇摇的手。
不跟你走跟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