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0
|本章字节:7144字
那个黑影听到孙寒的口令既不回令也不说话,孙寒顿时感到后脊梁汗都下来了。此时屋子、院外的兄弟都拥了过来,李雄明持枪在手,刺刀指着那个黑影。孙寒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团黑影原来是一捆子高粱秆,孙寒暗自骂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好了,没事了都回去吧,好像是捆麦秸秆。我还以为是小鬼子呢。”孙寒把手枪插回枪套,“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太死,精一点,站岗的一定机灵点。”孙寒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在其他兄弟也并没有察觉到孙寒的慌乱。
其实此时大家都有点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了。孙寒由此想到,既然自己心里面这么恐慌,那大家心里肯定都很害怕。所以一定要在以后的带兵中想办法消除这种恐慌和害怕。
还有一点,孙寒一边抽烟一边蹲在茅房里想,“东北军的老底子是张大帅的奉军,而奉军是日本扶持起来的,所以很多东北军将士对于日军是很恐惧的。而且日军几十年前在东北把俄国打败了,几年前少帅去打俄国,却被俄国打得落花流水,于是很多东北军将士心里都有个坎,认为日军不可战胜。”
孙寒起身系裤子一边把烟头吐出个弧线,他从茅房墙壁上摘下武装带,重新扎在腰上。此时夜已经渐渐深了,他却毫无睡意,因此打算出去随意走走。
在出院门的时候站岗的兄弟行了持枪礼,孙寒还了军礼,然后跟他简单交代了晚上要注意的几个地方。
“是,长官,你就把心放好吧,兄弟们没问题。”
“那就好,机灵点,有啥动静要仔细听。”孙寒交代完了正要往出走,站岗的兄弟追了一句,“长官,你要去哪儿?”
孙寒听了一愣,“我去前面转转,啥事啊?”
“哦,没,没啥事,长官,我没事。”
孙寒有点诧异地走开了,天气已经冷了下来,他把手插在裤兜里。这时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刚才哨兵叫住他其实是下意识地担心自己不管部下,擅自逃跑。孙寒打了个寒颤,天慢慢冷下来了,估计过不了半个月就要下雪了。
他燃起一根烟,漫无目的地在河堤边上走,远处河堤边上飘来野草的气息,地面上是一层薄薄的霜。看来自己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在军队里面,长官要去哪儿,士兵压根不敢问的。所以刚才哨兵问自己要去哪儿完全是没经过脑袋瓜子脱口而出的,这正好也证实了自己的担心,那就是大部分士兵对于自己前途的迷惘,更是对军队前途的迷惘。
孙寒越想越着急,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情绪肯定会逐步扩散,但应该怎么打消手底下兄弟们的这种担心和困惑,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关键是孙寒连他自己对下一步该怎么做都很彷徨、苦闷,谁都没有想到少帅会下令不予抵抗。放着优势兵力,居然不予抵抗,东北军几乎一枪没放就丢掉了北大营和奉天,孙寒想到这里觉得非常寒心。
“少帅放着大好河山不要,白白地便宜了小鬼子,这个兵还有啥当头。”孙寒想到这里越想越来气,抬脚照着边上的小树就是一记鞭腿。顿时脚趾传来一阵疼痛,这反而让他冷静下来。
他算了一下,身上还有不少钱,另外身上的手枪也能卖钱,干脆把军装一脱回家陪着爹妈去。想到这里他似乎如释重负,管他娘的,当大官的都不抵抗,自己小小的一个排长,干嘛非得跟鬼子玩儿命。
孙寒觉得身上异常寒冷,此时已经快到子夜了,身上的棉布军服根本抵抗不住寒意,感觉微风好像刀子一样一点一点从躯干把热量刮下来。他快步往宿营的院子走过去,等到走近了,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口令,”孙寒一愣,这时哗啦一声,是拉动枪栓的声音。
“宝剑,回令。”
“军刀。”对面怯生生的声音回了口令。
孙寒走近了,原来是李雄明带着丁三在站双岗。孙寒看着丁三,心里感到了一丝愧疚,这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现在却要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枪。
“小兄弟,对不住了,兄弟我要走了,以后你就要自个儿好好的了。”孙寒看着丁三心里这样想着,禁不住主动向丁三敬了个礼。
这下把丁三弄得很是慌乱,赶忙回了持枪礼。
“哈哈,长官,其实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但还是让这小子试一下,刚才费了半天口舌才把怎么问口令、怎么回口令的事情给他讲明白。这傻小子,整的还不错。”李雄明佝偻着脖子,一边跺脚一边说。
“小兄弟,整的挺像那么回事,以后你长大了肯定没跑,是个好兵。”孙寒帮丁三把衣领竖起来,这套军服是从阵亡的兄弟身上剥下来的,丁三穿着有点大。尤其是帽子就更大了。丁三脑袋小,瓜子脸,小眼睛,单眼皮,鼻子倒是挺大。要不是穿着军装,怎么看都是一副窝囊样子。
“打仗的时候不要太管军容,平时站岗无所谓,以后要是在战壕里面,不要随便敬礼,不然敌人会发现谁是长官,容易打冷枪。”孙寒简单交代了几句,他也是从底下当小兵混上来的,所以带兵比较活,不像其他军官那样,一味地照搬条令和操典。
“长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带他的。”李雄明呵呵笑着说,一边重重地拍了一下丁三,把丁三拍得身子一晃悠。
“对了,刚才要是我答不出口令,你会不会朝我开枪。”孙寒笑呵呵地问。
“不知道,长官,我,我会开枪。”丁三踌躇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
“哈哈,你连长官都敢打,胆够肥的啊。”李雄明哈哈大笑,孙寒也跟着笑,两个人都被丁三的话逗乐了。
“长官,班长说了,当兵的以听话为天职。”丁三的脸涨红了,语气却异常坚定。
听了这话孙寒不笑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也许将来真的会变成一个很优秀的士兵,就从刚才他那话就能听出他掩藏在柔弱外表下面的坚毅性格。
孙寒看了看笔直站立的丁三,然后摸出两根烟,和李雄明一起扯着闲篇。说了没几句,两个都有心思,也就不再说话了。
烟头一明一暗地烧着,孙寒从丁三身上突然领悟出一个道理,“日本为什么敢于和中国动手,那是他们多少年的观察和准备。但他们观察的中国人,也许很多都是丁三这样窝窝囊囊的老百姓。很多平凡的中国人或许不打仗的时候非常不起眼,但真要是拿起武器,就能看出中国人骨子里面的那种勇猛。这种勇猛或许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根深蒂固。”
但转念一想,孙寒又觉得问题不是出在基层的士兵身上,“像自己、老李、黄老歪这样的人都很能打,那又怎么样,一将无能累死全军,尤其摊上张学良这样只知道逛窑子打毒针的少爷将领,下面的兵再厉害又能怎么样。”想到这里,孙寒坚定了过几天趁机逃跑的念头,他觉得跟在这样的将领后面打仗没什么前途,为这样的人丢了性命那就更不值得了。
孙寒默默地抽完烟,然后和李雄明、丁三交代了几句,尤其是哪些地方需要重点警戒以及其他一些需要站岗时注意的东西。其实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孙寒主要是说给丁三听的。
交代完了,孙寒走进院子,夹着一身的寒意进了屋。屋子里的兄弟大都睡了,但大家都睡的很浅。孙寒进来的时候虽然是蹑手蹑脚的,但还是有几个兄弟醒了过来,大伙儿赶忙把热炕腾出来让长官睡。孙寒把要起来的兄弟按住,好不容易把被窝焐热了,谁其实都不想让给别人。孙寒也是从底下当普通士兵升上来的,所以非常明白下面兄弟的苦处,他衣服也不脱,和衣睡在炕沿边上凑合了一夜。
这一夜孙寒一个接一个地做噩梦,都是梦见自己血淋淋地站在一条河边上,自己的阵地前面是无数的鬼子成群结队地朝这边冲。而丁三就趴在自己边上,端着一杆冲锋枪在扫射。鬼子越冲越近,丁三的侧面冲过来一个鬼子,但丁三没看见。孙寒急的要命,大声喊道:“左边,快,左边有鬼子,快打啊。”
这时孙寒醒了过来,一身的汗,边上好几个兄弟都被他惊醒了,愕然的眼光看着自己。孙寒觉得口干舌燥的,起身走到地上找到一个瓦罐,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感觉心里定了很多。他在想着这个梦,想了半天也没解开,难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战死在某个地方?不会的,孙寒相信那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打仗谁能说得清楚,子弹不长眼睛啊。干脆还是跑吧,等把队伍带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就不告而别。对于刚才的梦,孙寒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也许这个梦就预示着自己终将战死沙场。
既然起来了就不睡了,孙寒扎上武装带,然后把步枪子弹上满,背上枪出去巡视。院门口黄老歪带着自己班的兄弟在站岗,孙寒问了问情况。黄老歪说刚才好像听见远处有马叫,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两匹马,还能听见呜隆呜隆地过大车的声音,但也可能是风声。
孙寒看看天也快亮了,就让黄老歪回去把大家都叫起来,然后起早准备赶路,再找几个兄弟赶紧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