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0
|本章字节:6900字
一个多月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陈锋在禁闭室里看着窗外柳条上的嫩芽,心里的烦躁稍稍解了点。没想到屋漏偏逢梅雨天,那天在大堤上惹出的事和闻天海栽的赃被搅和到了一起,自己估摸着,这次挨上的坎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呢。
当天清晨,团里的兄弟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大堤上,大伙是又累又乏,所以小鬼子打过来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只听见对岸开始放枪,慢慢地枪声越来越密。这边大伙儿就都醒了,陈锋起身就拿着望远镜朝对面瞅,只见了河对岸几匹高头大马,上面骑着的小鬼子正往这边张望。
陈锋心说要坏菜,再看着桥面上,水泄不通的,好像过去了,但逃难的百姓都还在那儿挤着呢。这会也来不及联络师里了,陈锋眼睛一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严大勇还在那儿卖呆。上去一把拉着,走到堤岸边上手一指,“看见那几个骑马的小鬼子吗?马上找弟兄把那几个鬼子给办了。”
然后带着丁三、拽着孙寒就往桥上跑,只见的桥头有个军官带着人正扯着线呢,敢情是要炸桥。陈锋几步跑过去问,说是上峰的命令,见着小鬼子来了,就把桥炸了。陈锋听了脸一拉拽着丁三耳语几句。丁三扭头就朝自己团里跑。
这边,严大勇端着步枪在地上趴着,准星彪着表尺,照着对岸的小鬼子搂了一枪,一拉枪栓,弹壳滚着热烟弹出来,对岸的鬼子身子一软,从马上栽下来,其他几个鬼子吓得抖着缰绳撒丫子跑了。
丁三几步跑到警卫连万耀那儿,把陈锋的话一传,万耀带着警卫连就冲到桥头,把准备炸桥的那几个工兵和军官就给围上了。
“吆哙,跟爷这儿耍横啊,你们这些个杂牌军,闪一边去,咋地了这是?”
“你长眼睛了吗?桥上那么多老百姓,你是脑浆子掺面了吧,还是咋整的?”孙寒脾气暴,一嗓子就嚷上了。
“我也是执行上峰的命令,有脾气你跟上峰说去。桥上的都是你家爷爷奶奶啊,那敢情好,接回家供着吧。”
“别跟这儿扯淡,咱这当兵打仗,还不是为老百姓打,把老百姓性命不当个事,那还打个鸟啊。你听我的,不就是怕小鬼子把桥占了吗?我拉一个营上去,保证桥丢不了,你这边别忙着炸,咱们打个商量,你看成不?”陈锋觉得也不好为难这些工兵,人家也是按命令办事。
“那桥丢了,谁担责任?”
“我担,我好歹也是堂堂个团长。当兵打仗的,怕担个事,那哪成。”
“好,你有种,今儿你人多,有胆子你把番号和名字报出来。”
陈锋心想着,你个小破排长,我怕你,就把番号报了,“我叫陈锋,有他妈天大的事我担着。”没想到一个月后,这个事竟成了个把柄,险些让陈锋丢了性命。
当下里陈锋让警卫连留下一个排,把桥头的工兵都控制住,没他的命令桥不许炸。三营的兄弟由孙寒领着,在人流中开出条道来,到对岸去阻击日军。
桥面上的百姓见着孙寒领着人,迎着小鬼子就上了,再想想沿途的,个个跑的跑、撤的撤,都在心里暗自赞着,这才是爷们儿啊。
等到了对岸的桥头,三营的兵就地利用地形设伏击,几百枝步枪准备好了招呼小鬼子。陈锋让团里的炮连,用最快的速度助锄,把炮支好了,装定射击诸元。
忙忙叨叨的,一眨眼的工夫,小鬼子就在公路上出现了,嗷嗷叫着往桥这边冲,陈章手一挥,五门山炮抖动着虎躯,将炮弹倾泻在公路上的日军中间。
小鬼子被炸懵了,他们没想到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因为冲得急,小鬼子全都是轻装,辎重也在后面,眼睁睁地挨炮,一点辙都没有。日军指挥官也急赤白眼,前面就到桥上了,到嘴的肥肉不能给抢了,就下死命令,一定要把桥给夺下来。
日军不顾伤亡地朝孙寒阵地上冲,等冲近了,就冲过了陈章的火力延伸地带,陈章害怕误伤自己人不敢朝那边打炮。小鬼子喊着叫着,端着刺刀像条被打疼了的恶犬般往阵地上扑。而此时的三营,缺兵少将,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了,再加上桥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工事,孙寒一急眼,领着人就和小鬼子拼上了刺刀。
陈锋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心急如焚,如果三营真的胶着上了,日军从对面源源不断地奔过来了,必要的时候就只能牺牲三营了。没法子,当兵的时刻都有这时候,就得想着横竖是个死,但老百姓不能死。这些热血男儿奋勇作战,不就是为了这些普通百姓吗?
桥面上的百姓听着放枪,顿时大乱,都往这边挤,哭号声、喊叫声,让人听着撕心裂肺。因为混乱大家都慌了神,被践踏踩死了不少。陈锋看着着急,就让人到桥面上维持秩序。好不容易老百姓都过了河,那边孙寒枪声大作,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陈锋让警卫连的兄弟过去接应,这边其他的营也朝对面的日军开火,分散三营正面的压力。三营也杀红了眼,和警卫连一起,一个反冲锋把鬼子生生给打回去了。这边几挺机枪架在桥头,三营的兄弟互相扶着往桥面上撤,鬼子见有机可乘,就返过头来往这边打。
这是个多么悲壮的画面,短短一百来米的石头桥面上,每隔几步就有兄弟倒下去,其他兄弟去扶,结果也有被打中的,倒在自己弟兄边上。
负伤的、没负伤的,都朝着日军开枪,很多人明知道桥马上要炸,还是冒死回去背自己的兄弟。能救回来的要背下去,不能救回来的,哪怕是具尸体了,那也是自己的弟兄,舍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兄弟背回来。
整个三营伤亡过半,但百姓都过来了,至少有几万百姓因为这群英勇的汉子,活了性命。他们当中肯定大部分都活过了抗战,活过了新中国成立,他们的子孙活在自由的空气里,也许此刻在品着茶,和妻子或丈夫聊天,或者看着地毯上的孩子玩耍。
在那个清晨,一个普通军官违抗命令,只是为了保护他那心底热爱着的老百姓。几百将士浴血奋战,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身后匆匆南撤的百姓。
他们当中有人怯懦吗?我们今天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清楚,百姓的血是血,将士们的血也是血。他们不惜自己流血,也不愿看到百姓的血,甚至流干了最后一滴鲜血。
陈锋咬牙看着桥面上中弹的兄弟,奄奄一息中端着枪射击,日军喊叫着冲上了桥面,那些禽兽甚至认为它们已经征服了这座桥,征服了这个民族。
陈锋在心里想:小鬼子,你想错了,只要爷们儿有口气在,就会跟你们这一帮禽兽血战到底!送你一个词,这个中国几千年被敬仰的词:玉碎!
挥手间,陈锋眼中有泪,一声震天的巨响,这座桥连同桥上十几个重伤的弟兄和冲上桥面得意的小鬼子玉碎了。
几十年后,陈锋总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一群稚气的年轻人穿着制服喊着操,从他身边列队走过去。军容严整,军刀雪亮,唱着《大刀进行曲》,嘹亮着往前走。陈锋把他们叫住,问道,这是去哪儿啊?
“陈团长,是你啊,走,咱们打小日本去。”
每次梦到这个地方陈锋就醒了,坐起来看着身边的妻子,听着那熟睡的温柔的鼾声,心底有一滴泪。
来吧,看看那天清晨的厮杀,日军两个大队压到了河边,双方都依托着堤坝压制射击。成群成群的日军着了魔一样,淌水过河向陈锋的阵地上冲击。炮声连着炮声,枪声连着枪声,空气中是刺鼻的硝烟和弹壳迸出弹仓的声音。
两个本应该和睦相处的民族在一片承载了太多血泪的土地上厮杀,这泪还不够多吗?这血厚厚地堵塞了汗牛之书。这片土地注定了浸透着血泪,几年后,两支不同信仰的中国军队在继续折腾着,继续泼着血泪。
那个清晨,那个崇尚樱花的民族,把他的子孙训练成了禽兽。而禽兽在那条河里一个一个倒在猎枪的下面。
当天上午,日军的坦克跟上来了,全团阵地一片火海,即使是这样,团里的兄弟们仍然在殊死地抵抗。日军组织了两次大队规模的涉渡,冒着河水的寒冷朝对面冲。这边三个营基本打残了,炮连的炮弹打光了,炮兵变步兵,拾起阵亡兄弟的枪,继续血战在那条河边。
这山是咱的,这水是咱的,咱爷们儿好山好水的好地方,绝不能让你这禽兽污了。
整个上午一直没有师里的命令,或许上峰的老爷们早就顾不上下面的部队了,这时候子弹不长眼睛,撒丫子八百里滚蛋是正经事。
清晨,闻天海就带着勤务兵走了,说是找师里汇报,一去就没了影子。
直到下午闻天海才回来,还带回来师里的命令。陈锋把命令展开一看,肺都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