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7
|本章字节:8054字
整个兵团集结速度很快,分别乘专列沿着铁路一路向北疾进。团里乘的列车是闷罐子车,里面铺了稻草。一路上陈锋安排各级指挥员尽量多和战士交谈。其中团里的主力仍然是老底子的一营、二营、三营。对于这三个营陈锋比较放心,唯独是新组建的四营和五营,陈锋始终心里面挂着。
五营还好点,骨干是原来教导队的底子,尤其是五营的十五连、十六连,都是原来教导队改编过来的,比较放心。十七连是补充的,兵员主要是新解放战士,大部分是原国民党军俘虏,不过好在连里的骨干是教导队原来的老兵。但四营的情况比较特殊,四营组建时间虽然不算短了,但问题是四营解放过来的战士,三分之二以上是渡江战役以后从国民党军俘虏当中挑选出来的。
此外比较头疼的是团里的辎重,现在各个连队只能分配到一到两门迫击炮。而团里的辎重,包括山炮、野炮都在另外一趟列车上。
还有就是被装的问题,朝鲜处于酷寒地区,现在团里的被装都是南方的被装。棉袄都很薄,棉被就更是顶不上大用了。而且被装还有点不足。鞋也是个大问题,大部分战士穿的都是布鞋,冬季打仗脚如果冻坏了可是个大问题。
一路上,各个营的兄弟都在议论,很多人是南方人,没去过东北。听说这次要到朝鲜打仗,就向团里东北籍的兄弟打听,说东北冷起来能冻死人,是真的假的。有的老兵存心吓唬新兵,说头九二九不算九,三九四九冻死狗,地都能冻裂了,撒尿得拿棍子敲,不然冻住了就连在地上了。
不管真的假的,列车半夜过长江的时候,大伙儿就真的觉得气温有点冷了。当时过长江要坐渡轮,黑压压的渡口也不知道挤了多少部队。团里从火车上下来,就觉得寒气一下子罩到了身上。当时秋意正浓的时候,水气又足,刚从火车上下来,上千号兄弟站在铁道边上撒尿,一股子水气腾起来飘了好几里地。
当时渡船少,很多都是坐帆船过江的。陈锋看着江水发呆,这条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从淞沪会战开始,他似乎一直在这条江的南北两岸厮杀。一年前百万雄师过长江的激昂似乎就像昨天的事情,一转眼,他又要领军北上了。
不过这次对手可不一样,以前美国是朋友,枪支弹药供给当年中国打抗战。但昨天的朋友现在成了对手。对于美军,陈锋没交过手,但美国既然能在太平洋上把日军打得节节败退,战斗力应该在日军之上。不管怎么样,既然人家打上了门,就不容咱们再退让了。陈锋虽然对美军战斗力不太了解,甚至觉得美军的战斗力应该很强,但他还是对自己的这个团很有信心的。
美军武器是好,但以前日军武器不也比咱们好吗?陈锋觉得战争的决定性因素是士气和精神,一群乌合之众,给他再好的武器也照样吃败仗。但即使是武器装备稍差点,如果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找到对方的弱点,照样也能打得赢。
团里的指挥员中陈章对美军最了解,他平时喜欢看报纸,也读过不少书。他的看法和陈锋差不多。美军的优势是火力,人家一个团的火炮比咱们一两个师的加起来都多。除此之外就是飞机,美军的飞机多,而且打的也准。太平洋战场上日军吃亏就吃亏在飞机打不过美军。但最主要是美国生产能力强,你打掉它一架,立马后方就能生产出十架。
此外,美军的机械化程度也比志愿军好得多,行军基本上坐卡车,速度非常快。而且坦克比日军要多,坦克集中使用,不像日军的坦克一般配属步兵。
但美军打法单一,往往是取平推直线进攻,而且对炮火依赖很大。普通步兵部队攻坚能力不强,一旦失去炮火掩护,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两个人的观点比较一致,美军的整体实力要比志愿军强,要想打赢这场战争,主要还是要在战术上动脑筋。两个人一边吸烟一边沿着江堤散步,江滩上帆船在分批分批将志愿军渡过江去。
黑压压的江滩上,大约集中了上万人,但秩序井然。一个个方队无声地朝着江北进发。江面上不时传来船工划桨的号子声。
“老陈,我觉得这次我可能从朝鲜回不来了。”陈锋看着江面沉静地说。
“怎么有这种想法?”陈章将领子竖起来,虽然还只是十一月份,但晚风已经夹带着很深的秋意了。
“说不清楚,你想想,这次对手不一样了,我担心这次去朝鲜伤亡会很大。”
“兵乃国之利器也。”陈章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你知道这个渡口可是有典故的,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就是在这里屯兵,最后打下南京的。”
“哦?还是你读书多,掌故也知道得多。”陈锋说的是实话,他除了作战指挥以外,别的书看得少。
“说个小故事,曾国藩当年打仗,有好几次打了败仗想投河自尽。当时他给朝廷写奏折时上面是这么写的,臣与贼兵作战,屡战屡败。写完了觉得不好,改成了臣与贼兵作战,屡败屡战。结果效果就一下子不一样了。”
陈锋接口道:“这个典故我知道,我在保定上军校的时候教官讲过。看来带兵打仗不仅要会打胜仗,还要会打败仗,而且打不垮,能从打败仗中吸取经验。”
陈章哈哈大笑:“别人不说,单是你打败仗的功夫我就赶不上了,你能越打越精,而且能从对手的战法中总结出漏洞,看来和这个曾国藩有点像啊。”
“也说不上越打越精,打多了自然就明白一些吧。”
陈章帮着回忆起来:“还记得当年吗,那会儿主要是白刃战,后来你打精了,白刃战就很少了。然后是夜战、迂回、包抄、长途奔袭。仗慢慢就打得越来越顺了。”
“是啊,打了十几年了,真不能再打了。”陈锋的表情似乎有些神伤。
“话是这么说,但这次打美国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陈锋问道。
陈章默默地深吸了一口烟,似乎在盘算什么:“我觉得啊,美国是这么一个国家,你不打他,他都要想法子找茬。对付美国,就是要一次把他打服帖了,打怕了,打得以后听到你的名字就含糊,至少五十年不敢再和你交手,这个仗才算打的有点价值。”
陈锋听完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你说的也是哦,不打则已,要打就要打出威风,打得人家不敢小看咱们。要不然以后还得打。”
这时江堤跑过来一个战士,呼哧呼哧地直冒白气。陈锋在想,这到了晚上气温下降的真快。那个战士跑近了,冲陈锋敬礼:“报告首长,轮着咱们渡江了。”
陈锋一激灵,走下江堤指挥部队。团里按照一到五营的序列开始渡江,团辎重和团部最后过江。上岸的时候,团里很多兄弟留恋地朝长江看了一眼,好像远行的游子看一眼村口送行的母亲一样。
渡江之后团里坐的是有座位的“票车”,但座位有限,只能两拨人轮流坐。按照陈锋的要求,团里的班长和党团员都不许坐,把座位让给普通战士。好多人没坐过票车,觉得什么都新鲜,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票车开得快,沿途开进的时候别的车都停在一边,把铁轨让给专列。
越往北开越冷,一夜之间,车窗的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霜花。陈锋紧皱着眉头,现在团里的被装无论如何是没办法抵御北方的严寒的。上级安排部队在沈阳换上新被装,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换上。
三天之后的一个傍晚,专列到达沈阳。本来要在沈阳休整三天,丁三是沈阳的,打算趁着休整回去看看。但没想到在沈阳下车后,中央派人在车站宣读了紧急入朝参战的命令。
团里和其他部队分别在车站的货场上列队,天气冷得要命,白天天就阴沉的铅灰一般,到了晚上寒气更加刺骨。当时一次战役打得顺,为了扩大战果,志愿军需要补充更多的兵力。所以团里根本得不到休整,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入朝参战。
听命令的时候,团里的兄弟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当时东北的部队看到入朝的部队居然穿着南方作战的棉袄都吓了一跳,赶紧从当地部队紧急调了冬装给团里。好多车站里的东北边防部队的战士都把棉衣、棉裤脱了,很多人脱的只穿件衬衫和衬裤。
东北部队戴的都是狗皮帽子,当时帽子也都换给了团里的兄弟。按照要求,帽徽必须摘掉归还,有些兄弟没有归还,将那个弥足珍贵的军徽保存了下来,直到战死。
即使是这样,团里也只能满足一半的被装,而且棉被也不足。但比较欣慰的是部队领足了弹药,很多兄弟领的弹药都是两个基数的。大家觉得只要弹药充足其他的都好办。
命令宣读完毕之后,部队上了闷罐车,每节车厢都挤满了人。火车开出车站的时候,东北边防部队的兄弟向入朝参战的战友行军礼,很多人敬礼的时候都只穿着衬衫,身上的厚军服带着体温穿到了入朝打仗的兄弟身上。很多人敬礼的时候表情肃穆,眼中似乎有泪花闪过。
丁三踮着脚够着闷罐车的出风口留恋地看了自己家乡最后一眼,家乡万家灯火,作为北方重要工业城市,沈阳战后重建恢复得很快。丁三想着,等打完了仗回沈阳,到时候也算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好日子了。
大军刀锋指向南,一路向南,最后停在鸭绿江边。
过江的时候是晚上,从丹东出发,街道除了部队开拔的脚步声一片肃静。两边的窗户都贴着防空袭的米字纸带,那天晚上十余万大军由此出发,投入到那场注定载入史册的血战中。
冬季的鸭绿江边,一片肃杀的气氛。团里的兄弟列队等在江边上。
整齐的队列如同雪亮的军刀一般,十几万人马杀气腾腾地渡过鸭绿江。鸭绿江大桥下面,封冻的冰面下,江水咆哮着,仿佛在暗示一场人间最惨烈的厮杀正等待着这群铁血男儿。
当时的纪律要求部队严格灯火管制,而且不许大声喧哗。丁三所在排的兄弟都在议论,有声音大的被班长一顿训,说美国鬼子的飞机在天上飞呢,声音太大小心被飞机听见。
丁三听了差点没笑出来,他从桥上扭头看看自己的兄弟,“啥妖蛾子,我不信这个邪。”丁三大声地吼了一嗓子,“美国鬼子听好了,别他妈牛,我丁三带着兄弟们过了鸭绿江了,你们就等着挨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