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本章字节:15600字
话说蒋介石用部分精力指挥接收,却腾出大半时间,在布置消灭延安这件事上。他明白只要拔掉了共产党,那全中国都是他一个人的;接收时让各派系明争暗夺,反正都逃不掉他的掌握,而各派系既得甜头,为他卖命当更落力。
收复区的接收战惨烈进行,但比不上“剿共”前线的紧张。眼看进攻解放区的部队已动员到百万之众。而美军仅海军陆战队一种也增加十一万三千人,前途虽然乐观,但是不无隐忧。于是蒋介石邀请赫尔利、魏德迈等人,又在黄山官邸商议道:
“局势有进展,这完全是贵国帮忙,我十分感激。”
“我想听听延安的消息。”魏德迈道:“同我们所知道的,是否没有出入。”
陈布雷于是报告道:“延安广播说,仅仅在十月份一个月中,河北一省就发生了下列几件事情:十月一日美军在秦皇岛登陆后,八路军曾派联络部队前往海口联络,但美军竟向八路军开火。八路军为了自卫,双方激战一小时。十月十八日,全副武装的美国官兵三千多人,将八路军冀中军区在天津英租界的办事处包围搜查,捕去工作人员五名,解除及投收办事处自卫手枪四枝。十月二十日,秦皇岛一带美军向冀热辽解放区八路军阵地推进,虽经驻军劝其停止,但该美军部队置之不理,仍强行前进,并强行修筑秦皇岛至山海关铁路。十月三十日,美军一部配合国民党九十四军部队进攻占领冀东解放区临榆之海阳镇,八路军游击队十八名被美军解除武装。十月三十一日,美军与国民党军一部,由秦皇岛犯我北戴河,以重机枪向我扫射,我部重大损失后被迫退出北戴河……”
“差不多了。”魏德迈轻轻地透了口气:“延安广播的事实,同我们的实际行动大都符合,我们现在虽然有利,但前途困难也不少。”
“为什么?”蒋介石道:“一百一十万三千中美精兵,难道消灭不了区区共产军?”
“不是这个意思。”赫尔利道:“蒋将军,我们现在的顾虑是这样的:我们的做法是一面谈判一面进兵,把对方一家伙打垮下去,可是毛泽东既然同你会见了,政治上已使我们有那么一点儿孤立,不好草率从事;而前线虽然进行顺利,可是对方的战斗力也实在厉害!我们应该承认,目前我们的‘胜利’只属于表面,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何况整个东北还无法取得,别忘记这是我们设想很久的一块土地!”
“当然,”魏德迈为蒋介石鼓励,也为自己打气道:“并不是说我们已经此路不通,只是说明了还得花更多气力!”赫尔利从公事包掏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一望而知内中藏了很多文件。他先朝魏德迈皱皱眉,然后叹息道:“老实说,我有些时候,真的感到灰心。”
“为什么?”魏德迈急问。
“你刚才说消灭共产党还得花更多气力,我就是为这个在难过。”他面向蒋介石:“蒋将军知道,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帮助你和你的政府,不知道挨了多少责骂与抱怨!”
“理它干吗?”宋美龄撇撇嘴道:“共产党只会这一套,其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别理它。”
“不,”赫尔利苦笑道:“夫人,是来自美国的责骂与抱怨,不是共产党。”
“哦!”宋美龄道:“那也不怕,老百姓嘛,你们做大官的有所决定,他们敢怎么样呢?别理他!”
“也不,夫人。”赫尔利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纸:“这些责骂与抱怨,是来自华盛顿!”
“我也知道。”宋美龄这才明白:“可是这个也不必理它,如果罗斯福活着,那的确不易放手。现在这个老家伙已经死了,杜鲁门先生同你们很接近,还管它什么责骂与抱怨。”
“夫人,”赫尔利把那张信纸放在桌上道:“我们已经接到不少美国人来信,他们反对我们对延安如此薄情。最近有一个历史教授来信,把我大骂一顿。”
“就是这封信吗?”
“是的,”赫尔利道:“他说:我熟读历史,凡是历史上企图在外国取得不法、巨大利润的人,到头来不会成功的。你们对于中国问题的处理,我和我的学生们,实在无法不怀疑你们的动机。罗斯福在一九四一年二月八日,曾经有封信托他的私人代表居里在重庆交给蒋介石,信中的措辞很简单。罗斯福说:‘从万里以外我们的眼睛来看,中国共产党似乎是我们国内所称为社会主义者。我们赞同他对农民、对妇女与对日本的态度。据我看来,共产党与国民政府之间,相同之处殆多于相异,我们希望双方能够消泯歧见,更密切地合作,以有利于对日本作战的共同目标。’……我们是常常接到这种信。”赫尔利苦笑:“这些事情说明了如要消灭中共,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实在不少。罗斯福也不想想,一旦中共消灭,对蒋将军,对我们的利益,要有多少便是多少。”
魏德迈也附和道:“蒋将军,我们政府的对华政策,根本上是错误的,这个错误的形成,你当然明白,因此我们虽然在中国奔走,但挨指责的机会实在太多。因此我很想在十一月间,回华盛顿一趟,把我对远东问题的意见,拿出来同国务卿贝尔纳斯商量。”
“很好!”宋美龄朝赫尔利飞了一眼。
赫尔利真的回华盛顿去了。
蒋介石夫妇聚精会神,注意赫尔利的动静。如果他此去真能使华府明朗地表示***、决定***、进行***;不再考虑美国人民的反对,不再考虑开明官员的反对,那末中国的“剿共”局势可以明朗化,华尔街与蒋介石在中国人头上赚钱也可以予取予求,取之不尽了。
“大令!”宋美龄在晨祷前向蒋介石建议道:“圣诞节快到了,但愿赫尔利大使完成任务,今年的圣诞节我们可以特别热闹!”
“是啊!”蒋介石道:“上帝一定保佑我们,让我们的希望实现的!”
蒋介石夫妇的希望果然实现了,没几天赫尔利从华府来了个加急电报:
“……我昨天同国务卿贝尔纳斯商谈很久,经过长时间的争辩,贝尔纳斯同意我的意见:即今日美国的对华政策完全错误,必须改为在中国树立蒋将军的威信和权力,必须把延安的问题放在枪口上‘商谈’,必须把国共联合政府这种荒唐的意见搁在一边,中国才能变成我们的乐园。”
“贝尔纳斯同意了我的意见,他也认为延安不久便可消灭。也重新给我新的训令,我将仍返驻华原职。这个训令是贝尔纳斯当着我的面口授、秘书纪录的……”
蒋介石夫妇的高兴,真是不能形容。但这高兴只维持了两天,第三天赫尔利又来了个电报,蒋介石夫妇有如冷水泼脸。
“……我是这样的抱歉和愤怒,上次给你们的电报中所说一切,已经有了巨大的突变。我今天到国务院取新训令,发觉内容已经改变了。按照改变后的新形式,我仍须为中国国共两党的联合政府而继续努力,你们明白,我是不赞成的。”
“我作了徒劳的努力,去质问过贝尔纳斯,也问过其他重要人物。他们的答复是一致的,说今天在中国明朗***是不必要的,因为共产党眼看要被消灭,多此一举,只叫人证明我们的真实意图,这个办法是愚蠢的。”
“还有一种意见使我更恨,那是一般左倾团体的意见,说美国不应该支持重庆,而应该公平行事。这种谬论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不过有这种谬论的人为数不少,所以我特地转告,希望你们也经常留心,必要时我们应该非正式地组织一批人,来抵消美国空气中弥漫着的谬论。……”
蒋介石开始发怔了。
没几天赫尔利的电报又到:“……我很抱歉地通知你们,我已经为对华政策问题辞职了。我是十一月二十八日正式辞职的……”
蒋介石绝望地瘫软在沙发里,喃喃地说:“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但来自华府的侧面消息更糟,赫尔利辞职系出于被迫下台,并非慷慨激昂地掼纱帽。
“赶快问胡适,赶快问胡适!”蒋介石急得什么似的:“有什么转机没有!有什么转机没有?娘希匹我在华盛顿花了多少钱,到头来没有人替我打圆场吗!”
“有的!”胡适的电报随后就到:“赫尔利为对华政策事辞职,业已在华府形成一激烈的争辩题目。杜鲁门总统同情赫尔利之处境,赞成我政府之决策,决议派马歇尔将军以总统代表身份使华,……”
蒋介石这一乐真是乐不可支,忙不迭欢迎马歇尔使华。“马歇尔的成望比赫尔利大得多,”他召集亲信打气:“人家都颂扬他,说他是二次大战中使美国胜利的设计师。他最近交卸战时参谋长职务,现在以杜鲁门的特别代表,以大使阶级到重庆来,这实在太好了。你们要知道,胡适大使和其他方面已接二连三打电报给我,说杜鲁门绝对信任马歇尔,那么他对中国问题的建议,一定可以获得杜鲁门的充分支持,我们有办法了!”
“我们应该高高兴兴地准备今年的圣诞。”宋美龄道:“马歇尔将军获得杜鲁门总统的授权,足以使他对于僵持的中国问题,有达成迅速解决的希望!”
“***成功的希望!”
“消灭中国共产党的希望!”
背负着白宫与蒋介石两边的希望,马歇尔终于在十二月十五日启程赴渝。
“蒋将军,”马歇尔在华盛顿给他一个电报道:“我想我们将有一个欢愉的会晤,我在今天动身,飞向重庆来了。今天我国大总统为对华政策发表了一项声明,我可以告诉你,这项声明对阁下是绝对有利的。问候你的夫人……”
“杜鲁门说些什么?”蒋介石急问。
“杜鲁门声明说:‘完成中国政治团结所必须采取的详细步骤,应由中国人自行制定,并认为任何外国干涉这些问题都是不适当的……’”
蒋介石惊诧道:“这是杜鲁门说的吗?你们弄错了吧!”
“报告主席,”亲信们齐道:“没有错,这是杜鲁门总统说的。”
蒋介石强笑道:“我懂了,他这样说,是可以便延安放心,可以获得中国民众的同情。”
“是的,主席。杜鲁门下面那一段话,延安会起反感了。‘自治性的军队,例如共产党军队之存在,与中国政治统一不相符合,……应有效地合成一中国国民军。’这分明是要向八路军、新四军开刀了。”
蒋介石大笑:“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今后我们可以痛痛快快***透口气!”
“不对!”马歇尔到达重庆以后,同蒋介石单独谈道:“蒋将军,你对于延安的着急,不能这样形诸于色!”
“不不,”蒋介石惶惑道:“如果我们再容忍中共,那末他们将越来越凶,到时候再动干戈,可就麻烦。”
“蒋将军不愧是一位***的急先锋。”马歇尔微笑:“不过问题不在于容忍中共,我们早已同他们开火了,为了夺取沦陷区,中美双方出动了一百多万精兵,你能说是我们容忍中共吗?”
蒋介石心头暖洋洋,咧嘴一笑道:“是啊!”
“所以今天是手法问题。”马歇尔道:“今后,我可能在某些地方,对蒋将军有不敬之处,请你不必误会。”
“这个,”蒋介石苦笑道:“这个”
“这个问题很简单。”马歇尔低声道:“蒋将军统治下的中国民众,据我们所知,对你不十分熟识。全中国各地,真正拥护你的,只是些官员。”
“不,马歇尔先生,你中了延安宣传”
“我诚恳地告诉你!”马歇尔晃晃脑袋:“我们派遣在中国各地的人员,他们拿的是美钞,不是延安纸币,他们为华盛顿服务,绝不是为了共产主义,这一点蒋将军必须信任我!他们从各个角度,用各种事实,说明了延安的确取得了中国人的信任,中国人、华侨们对你的捐献不起劲,但他们用尽种种办法去接济延安,这个说明了什么?你们在大后方拉壮丁,拉了又跑,跑了再拉,但你的队伍始终不足额!延安正相反,他们达到了同仇敌忾的地步。来自东京的密件说明,战争时期日本兵最大的痛苦是对付八路军和新四军,这个又说明了什么?在大后方,男女老少都对你的政府有反感,但青年们却不计生命危险奔向延安,这又说明了什么?”
“很抱歉。”马歇尔搓搓手:“我不是在这里诉说不愉快的事实。我只是告诉蒋将军,我们是谈心事,说得明白点,***是要反的,但决不是最简单的事,你只要签个字,我只要点点头就可以办好的。我说的几个例子,委实是真的!无奈你的处境又如此,因此千万不可以运用明朗手法!如果我们马上宣布内战,这事件的后果,却会反而造成红军壮大、使中国人拥护共产党的后果!
“当然,美国为了支持重庆,结果同样受到中国人民的唾弃,这个损失在你在我,都是不可以想象的,因此我们反对正面***,你同意吗?”
蒋介石只是怔着,半晌不说话。
“我可以说得更明白些。”马歇尔道:“拿贵国目前各战区的情形来说,拿你长期***的经验来说,要在今天明朗***,是个失策!我们在前方的处境并不好,一百一十万三千多中美精锐部队,对付中共的战争并不理想,不能硬干自取溃败,故此我们必须慢慢来。”
蒋介石开口了:“马歇尔先生,你的意思同赫尔利大使他们的意见一样:一边谈一边打,让全世界人们心目中,先产生一个‘政府和平谈判但是共产党不听话’的印象,然后削弱人们对延安的同情,一举而消灭之!”
“蒋将军说的极对。”马歇尔道:“我们就这样重新开始我们的***大业吧!”
马歇尔于是对外公开宣布道:“我到中国来是大公无私的!我们建议国民政府与中国共产党停止敌对行为;我们建议把红军吸收在国民党部队之内,按相对的实力而定比例;我们建议召集国民党、共产党和各独立派系的全国性会议,以结束国民党训政时期,并建立联合政府!”
马歇尔的表演逼真极了,他在同周恩来、张群、罗隆基等人晤面时,大声疾呼地保证道:“我知道蒋将军对各党派的态度,这次来要请他修正这种态度。我公布的几点建议,也就是美国对华新的计划。蒋将军如果接受这个计划,那末杜鲁门总统授权本人,向中国政府保证将有重要的经济援助,可以供给中国战后重新建设之用,反之,如果蒋将军拒绝美国建议,那末杜鲁门文告中的含义是不会误解的,今后中国简直不会再从美国获得军援和经援,你们几位应该放心了吧?”
延安代表和其他民主人士半信半疑,但见马歇尔为状诚恳,也乐于同他晤面。不料消息传出,说是美国驻华大使将派遣魏德迈继任,顿时引起纷纷反对。
马歇尔耸肩摊手,苦笑着向蒋介石道:“实在难搞,实在难搞,他们都反对魏德迈将军出任驻华大使。”
蒋介石愤然道:“不管这些算了,美国驻华大使是美国的事,延安凭什么不同意?我都表示欢迎了!何况艾奇逊副国务卿就将发出任命。”
“蒋将军,”马歇尔不慌不忙道:“我建议你不要同他们在表面上呕气。老实说,让魏德迈继任驻华大使,是我同你的主意,我们当时的决定是:我们已向延安表示让步了,口头上让一尺,行动上进一丈,这是最划算的办法。所以搬出魏德迈来,今后可以取得莫大方便。可是我也不是一味蛮干的,我只是取得艾奇逊的同意,并且在那一次记者招待会上透露这件事,不希望他们公开登载,但希望传到延安代表的耳朵里去。”
蒋介石急道:“那目前我们怎么办呢?打退堂鼓,打消魏德迈使华的好主意吗?”
“主意是不会打消的。”马歇尔道:“但是,方式要改变,我当时透露这个消息的意思,是试探延安方面有没有反应?如果赞成,那是最好,说明了中国共产党的幼稚;如果反对,那要小心,他们的确有眼睛看不见的后盾”
“什么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
“我指的是民意军心!”马歇尔瞅一眼蒋介石,目光之中,带点儿“可惜你没有民意军心”的抱怨之意。
正是:烂铁不成钢,主子也神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