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本章字节:7088字
“玛丽娜·格雷格曾亲切又温柔地问过我,看到自己原来的家被陌生人占用会不会感到很痛苦。我让她放心,这事儿压根对我毫无影响,但我觉得她不太相信。毕竟,这你是知道的,简,戈辛顿庄园并不能算我们的家。我们不是在这儿长大的——这才是最重要的。是阿瑟退休后我们才将它买下来的,因为在这儿打猎和钓鱼都十分方便。而且,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觉得这幢房子很不错,也容易管理。我简直无法理解当时我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么多楼梯和走廊,却只有四个用人!只有四个!那时的日子哟,哈哈!”她突然又问,“你是怎么摔倒的?那个叫奈特的女人不该让你独自出门的。”
“可怜的奈特小姐,这不是她的错。我差遣她去买很多东西,然后我就——”
“然后你就故意摔给她看?我算是看明白了。唉,你不该这么做的,简。这不是你这把年纪该做的事。”
“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班特里夫人咧嘴一笑。
“在圣玛丽米德没有秘密可言,你经常这么跟我说。是米维太太告诉我的。”
“米维太太?”马普尔小姐一脸茫然。
“她每天都会过来。她住在开发区里。”
“哦,开发区。”马普尔小姐停住了,跟往常一样。
“你去开发区干吗呀?”班特里夫人好奇地问。
“我只是想去那儿看看,看看里面的人都长什么样。”
“那你觉得他们都长什么样呢?”
“和其他人一样。我真不知该说失望呢,还是该感到欣慰。”
“是失望吧,我觉得。”
“不,我倒觉得挺让人安心的。它让你——呃——认识到某类特定的人群。因此,要是发生了什么,你就能清楚地理解其中的缘由。”
“你的意思是……发生谋杀案?”
马普尔小姐十分震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认为我在想谋杀的事。”
“胡说,简,你为什么不大胆地站出来承认自己是位犯罪学家,并且已经处理过好几桩案子了?”
“因为我完全不是那样的人。”马普尔小姐神采奕奕地说,“我只是略懂人性罢了——在一个小村子里待上一辈子,看明白这些是很自然的事。”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班特里夫人若有所思地说,“尽管很多人不这么认为。你的侄子雷蒙德过去常说这地方是潭死水。”
“亲爱的雷蒙德,”马普尔小姐深情地说,“他为人那么善良。你知道,奈特小姐的工钱都是他付的。”
说到奈特小姐,又引发了马普尔小姐的一连串思绪,于是她起身说:“我想现在我该回去了。”
“你刚才不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坐‘英奇’来的。”
这段看似费解的话,班特里夫人却完全能理解。很久以前,英奇先生就拥有两辆出租马车,用来去火车站接送客人。同时他也受雇于当地的女士,供她们“使唤”,比如带她们去参加茶会,偶尔还会带上女儿去参加诸如舞会这种无聊的娱乐活动。英奇是位喜气洋洋、面色红润的老头,七十岁时,他觉得是时候让儿子——人们都叫他“小英奇”(当时四十五岁)——来接手了。不过考虑到儿子太年轻,做事还不靠谱,老英奇还是继续在为老妇人们赶马车。为了顺应时代的潮流,小英奇把马车换成了汽车。但他对机械不太在行,没过多久,一位叫巴德维尔的先生就接管了这门生意,但他保留了“英奇”这个名字。又过了没多久,巴德维尔先生将车卖给了罗伯茨先生,但如今电话本上留的官方名称依旧是“英奇租车服务”。因此,这一带的老妇人继续说自己是坐“英奇”去某个地方的,就好像她们是约拿,而“英奇”是鲸鱼。
2
“海多克医生来过了,”奈特小姐责备道,“我跟他说您和班特里夫人喝茶去了。他说他明早再过来。”
她帮马普尔小姐取下外套。
“那么现在,我想我们俩都累坏了。”她带着指责的态度说道。
“你可能真的累坏了,”马普尔小姐说,“但我没有。”
“您赶紧过来,舒服地坐到火炉这边。”奈特小姐说,“她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注意马普尔小姐的话。(‘你不必太在意老年人说的话,只要迁就他们就行了。’)我们来杯美味的阿华田怎么样?还是换个牌子,试试好立克?”
马普尔小姐道了谢,并说她想要来一小杯干雪莉。奈特小姐显得很不高兴。
“真不知道医生对此会怎么说。”她边说边递过酒杯。
“明天早上我一定会好好问问他的。”马普尔小姐答道。
第二天早上,奈特小姐在前厅接待了医生,并激动地同他耳语了一番。
接着,这位上了年纪的医生搓着双手走进了房间。一大早确实挺冷的。
“医生来看咱们啦。”奈特小姐欢快地说,“医生,要我帮你把手套放好吗?”
“就放这里好了。”海多克医生说着把手套往桌上随便一扔,“今早真够冷的。”
“要来一小杯雪莉吗?”马普尔小姐建议道。
“我听说你最近开始喝酒了,呃,喝酒总得有伴吧。”
玻璃酒瓶和酒杯都已经放在了马普尔小姐身边的小桌子上。奈特小姐离开了房间。
海多克医生和她是老朋友了。现在他处于半退休状态,偶尔会来看望一下以前的病人。
“我听说你摔了一跤。”喝完一杯酒后他说,“这不太好,你知道的,就你这个年龄来说,摔跤不是什么好事,这我得提醒你。另外,我听说你不肯请桑福德来看。”
桑福德曾是海多克的搭档。
“不过你家的奈特小姐还是把他给请来了——这么做很对。”
“我只是擦伤了一点,受了点惊吓罢了。桑福德医生是这么说的。我原本可以等你回来再看的。”
“嘿,你瞧,亲爱的,我不可能永远这么照看你们。而桑福德,我告诉你,他的资历比我好,他可是一流的。”
“年轻医生都一个样。”马普尔小姐说,“给你测一下血压,然后不管你得的是什么病,他们都有一大堆批量生产的新式药丸配给你。粉的、黄的、棕的,如今的药店都跟超市一样,全都给你包装好了。”
“所以你活该要吃我开的蚂蟥和黑色顿服剂,然后再加点樟脑油来按摩胸口。”
“要是咳嗽了,我就会这么做。”马普尔小姐精神地说,“真的很有用。”
“问题的关键是,我们都不想变老。”海多克轻声说道,“我讨厌变老。”
“和我比起来,你还算是个年轻人,”马普尔小姐说,“而且我并不介意变老——我是说慢慢老去这个事实,因为这不算耻辱。”
“我想我明白你什么意思。”
“身边必须有人陪着!想一个人出去几分钟有多难!甚至做起针线活儿都不利索——那曾经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对此我还挺在行的。可如今我总掉针,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没意识到掉针了。”
海多克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接着他眨了眨眼。
“事情是互逆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打不了毛衣,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去拆掉它呢?就像珀涅罗珀那样。”
“我和她不同。”
“但是拆解东西你很擅长,不是吗?”
他站起身来。
“我得走了。我给你开的处方是:一桩巧妙、刺激的谋杀案。”
“这听起来太骇人了。”
“难道不是吗?在夏日里,通过测量西芹陷入黄油的深度来破案,对此我一直很诧异。老福尔摩斯真是厉害,也许如今他已经过时了,但永远不会被人们忘记。”
医生刚走,奈特小姐就匆匆走了进来。
“好啦,”她说,“我们这会儿看起来心情好多啦。医生有没有推荐什么补品呀?”
“他建议我发展一下对谋杀案的兴趣。”
“一本精彩的侦探?”
“不,”马普尔小姐说,“是现实生活中的。”
“天哪,”奈特小姐惊呼道,“这儿这么僻静,不太可能发生谋杀案吧。”
“谋杀,”马普尔小姐说,“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也许会发生在开发区,”奈特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那些看起来像小阿飞的男孩子都随身带着小刀。”
然而,谋杀案确实发生了,而且不在开发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