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1
|本章字节:8228字
“康威小姐写来的信真是太好了。”奈特小姐说。
此时已是两天后了,奈特小姐放下马普尔小姐的早餐盘,继续说:“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起过她吗?她有点儿,您知道的……”她轻拍了一下额头,“神情恍惚,有的时候。而且她的记性很差,总是认不得亲戚们,还老叫他们走开。”
“那有可能是真的精明,”马普尔小姐说,“而不是失忆。”
“好了,好了,”奈特小姐说,“做出这种猜测是不是太淘气了?她整个冬天都在兰迪德诺的贝尔格雷夫酒店里待着,那真是个适于久住的饭店。豪华的庭院,还有玻璃围起来的阳台。她非常迫切地想要我过去陪她。”奈特小姐叹了口气。
马普尔小姐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么就请去吧。”她说,“如果别人想让你去,或者说需要你去那儿,而且你自己也想去的话。”
“不,不,我不想听这些。”奈特小姐高呼道,“哦,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哎呀,雷蒙德·韦斯特先生会怎么说呀?他当初对我说,这份工作是终身性质的。我可不会有不履行义务的幻想,我只是顺带说一下事实情况。所以不必担心,亲爱的,”她拍拍马普尔小姐的肩膀补充道,“你是绝对不会被抛弃的!不,不,绝对不会!会被照顾着、宠爱着,并且一直快快乐乐、舒舒服服的。”
奈特小姐走出了房间。马普尔小姐坐着,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盯着早餐盘却什么也没吃,然后拿起电话听筒,麻利地拨了一串号码。
“海多克医生吗?”
“是的。”
“我是简·马普尔。”
“你怎么啦?要我过来看病吗?”
“不是,”马普尔小姐说,“但我想尽快见到你。”
海多克医生赶到时,发现马普尔小姐还坐在床上。
“你看起来很健康嘛。”他抱怨道。
“这就是我要见你的原因,”马普尔小姐说,“告诉你我的身体非常棒。”
“你叫医生来的理由很独特。”
“我相当强健、相当健康,因此安排一个人跟我住在一起实在是太荒唐了。我只要每天有个人过来,帮我打扫打扫就行了,找个人永久地跟我住在一起,真的完全没必要。”
“我就知道你觉得没必要,但我觉得有必要。”海多克医生说。
“我看你似乎变成一个既教条主义又大惊小怪的老家伙了。”马普尔小姐不客气地说。
“别出口伤人啊!”海多克医生说,“就你这个年龄来说,你确实相当健康,除了对老年人不利的支气管炎扯了点后腿。但在你这样的年纪,一个人住一幢房子的确很冒险。假设哪天晚上你从楼梯上摔下去,或是从床上掉下来,抑或在浴缸里滑倒了,那你就只能躺在原地,没人会知道。”
“人们总能假设任何事情。”马普尔小姐说,“奈特小姐也有可能从楼梯上摔下来,而我也许会因为冲出去看她而被绊倒。”
“你吓唬我也没用。”海多克医生说,“你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士,需要被人适当地照顾。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女人,那就去找别人换掉她。”
“事情没这么容易。”马普尔小姐说。
“找几个你以前的仆人,找个你喜欢的,并且跟你住过的。我明白,那只老母鸡让你很心烦。她也让我很心烦。肯定有能找到老仆人的地方。你侄子是畅销书作家,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他一定会支付合理的报酬。”
“当然了,亲爱的雷蒙德确实会做那样的事,他非常慷慨。”马普尔小姐说,“可要找到合适的人不容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那些我忠实的老仆,非常遗憾,都死了。”
“嗯,可你没死,”海多克医生说,“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会活得更长。”
他站了起来。
“好了,”他说,“我在这儿待着来也没什么用了,你看起来非常健康。我就不浪费时间给你量血压、测脉搏或是问东问西了。你就喜欢这些当地的热闹事儿,尽管你没办法尽情地东奔西走,去主动打探。再见,我得走了,去看真正的病人。有八到十个麻疹患者,六个百日咳,还有一个疑似猩红热的,当然了,还有那几个我的常规病人!”
海多克医生步履轻松地走了出去,马普尔小姐却皱起了眉头……他刚才说什么……什么?要去看病人……那些常见的地方疾病……地方疾病?马普尔小姐果断地将早餐盘推开,接着打电话给班特里夫人。
“多莉吗?我是简。我想要问你点事,你注意听好了。你之前告诉克拉多克探长,希瑟·巴德科克在跟玛丽娜·格雷格讲一个很长、且毫无意义的故事,是关于她得了水痘后依旧起床去看玛丽娜,还得到了她的亲笔签名的故事。是这样的吗?”
“差不多是这样的。”
“是水痘?”
“呃,类似那样的东西吧。那时阿尔科克夫人正在跟我讲伏特加什么的,所以我没有很仔细地听。”
“你能肯定,”马普尔小姐说,“她说的不是百日咳吗?”
“百日咳?”班特里夫人一副吃惊的样子,“当然不是。她不会因为百日咳而往脸上涂粉吧。”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判断的依据,她特别提到了化妆这件事?”
“嗯,她强调了这一点,她不是经常化妆的人。但我想你是对的,应该不是水痘……也许是荨麻疹。”
“你这么说,”马普尔小姐冷冷地说,“是因为你自己曾因得了荨麻疹而无法参加某场婚礼。你真是无药可救了,多莉,极其无药可救。”
她砰地一声将话筒搁下,斩断了班特里夫人惊讶的抗议——“真的吗,简?”
马普尔小姐发出一声淑女表达恼火时的声音,就像一只猫用打喷嚏来表达极度的厌恶。她的思绪转到了如何让自己舒适的问题上。忠诚的弗洛伦斯?忠诚的弗洛伦斯,这位老派的客厅女佣能否被说服离开自己舒适的小屋,回到圣玛丽米德来照顾从前的女主人?忠诚的弗洛伦斯一直非常地忠诚,可忠诚的弗洛伦斯对自己的小家同样有着很深的感情。马普尔小姐着急地摇摇头。一阵欢快的砰砰敲门声响起,马普尔小姐喊了声“进来”,谢莉走进屋里。
“我来拿您的盘子,”她说,“发生了什么事吗?您看起来相当沮丧,怎么了?”
“我感到非常无助。”马普尔小姐说,“又老又无能。”
“别担心,”谢莉边说边端起盘子,“您离不能自理还早着呢。您不知道我所听说的关于您的传闻!啊,现在开发区里的每个人都认识您,还知道您做的各种超凡的事情。他们可不觉得您是那种又老又无能的人,这种想法是她灌输到您脑子里的。”
“她?”
谢莉朝身后的门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怜的小猫咪,小猫咪。”她说,“您的那位奈特小姐,别为了她让自己沮丧。”
“她非常善良,”马普尔小姐说,“真的非常善良。”她又补充道,用一种说服自己的口气。
“人们都说,忧虑伤身,”谢莉说,“您可不想被过分的好心控制自己的意识,对吗?”
“哦,嗯,”马普尔小姐说,“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吧。”
“我想也是。”谢莉说,“我不该抱怨的,但有时我会觉得,如果我再在哈特韦尔太太隔壁住得久一些,就会发生一桩悲剧。那只尖酸刻薄的老猫,总爱说三道四,抱怨个没完。吉姆也受够了,昨天他和她大吵了一架。就因为我们放的《弥赛亚》声音有点儿大!你怎么能抗议《弥赛亚》呢?我是说,那么虔诚的东西。”
“她表示反对了吗?”
“她制造出一系列可怕的声音,”谢莉说,“砰砰砰地敲打墙壁,大声嚷嚷,发出这种或那种声响。”
“可你们必须把音乐开得那么响吗?”马普尔小姐问。
“吉姆喜欢那样,”谢莉说,“他说要是不把音量开到最大,就没办法听出里面的调调。”
“也许,”马普尔小姐提醒道,“对于不喜欢音乐的人来说,那会有点儿难以忍受。”
“我们那儿的房子都是共用一堵墙,”谢莉说,“而且墙薄得什么似的。一想到这个,我就会对这种新式大楼产生反感。他们看起来考究、精致,但你无法尽兴地张扬自己的个性,不然就会招致别人的不满。”
马普尔小姐冲她微笑。
“你有很多的个性需要张扬,谢莉。”她说道。
“您不这么认为吗?”谢莉快乐地大笑起来,“我不知道……”她继续说道,突然显得有点儿尴尬。她放下餐盘,又回到了床边。
“我不知道,要是我问您一件事的话,会不会显得很失礼?我是说——您完全可以回答我‘想都别想’,我就不问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事吗?”
“不完全是。那些在厨房边的房间,现在闲置着,对吗?”
“是的。”
“据我所知,之前是园丁和他妻子住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吉姆和我都不知道——我们能否拥有它们。我是说,搬过来住。”
马普尔小姐惊讶地盯着她。
“可你们在开发区里的漂亮新房子要怎么办?”
“我们俩都受够它了。我们都喜欢小玩意儿,而且买了很多——分期付款的。而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尤其是,如果吉姆能得到马厩那边的屋子的话,他会将它修整一新,然后他就可以把那些模型放在那里,不用总是去收拾。而且,就算我们在那儿播放立体声唱片,您也几乎听不到。”
“你是认真的吗,谢莉?”
“是的,我是认真的。吉姆和我已经就此讨论很久了。吉姆可以随时为您修理东西——您知道,通水管或者干点儿木匠活儿,而我会像奈特小姐那样悉心照料您。我知道您觉得我有些粗心大意,但我会努力的,学习铺床和清洗东西,而且我正试着提高厨艺。昨晚我就做了一道俄式牛柳丝,很简单,真的。”
马普尔小姐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