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斯教堂，位于东州老城区的西南角，城西街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头，哥特式建筑，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是东州历史最悠久的教堂，没有之一。

据《东州市志》记载，清乾隆年间，一位名叫威尔斯的英国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东州，宣扬教义。在当地富商的资助下，建造了这座教堂，并以他的名字命名。威尔斯教堂曾遭到过严重的破坏，直到六年前，在民间信徒的推动下，出资修缮，才最大限度地恢复了原貌。作为虔诚的基督徒，刘建明是发起人之一。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东州市志》上，被威尔斯教堂的历史所深深吸引，于是，联合几个同为信徒的企业家和市宗教事务协会，才让这一座百年教堂重见天日。

刘建明将车停靠在西城路的路口，和高群芳一道，往威尔斯教堂的方向走去。平时一有空，特别是内心迷茫时，刘建明都会拿着一本《圣经》，来威尔斯教堂坐坐，清静清静。清静之后，也许就是另一片广阔的新天地。但带高群芳来，还是头一次。

在威尔斯教堂，他们待了大约半个小时。

“刘董，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在你看来，上帝真的存在吗？”刚出门，高群芳便笑着问。

“存在！”刘建明不假思索，顿了顿，眺望着威尔斯教堂的顶端，“上帝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学会真正去爱别人，你就是上帝。可口可乐的前ceo古兹维塔曾经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即使走到了绝境，只要你有坚定的信念，抱着必胜的决心，仍然还有成功的可能。”

在中国做民营企业，想要做大做强，所处的逆境丝毫不亚于可口可乐。刘建明希望扮演传教士的角色，为民营企业摇旗呐喊，争取更多的公平待遇。如此，民营企业中才有机会出现真正意义上的百年老店。

“不过刘董，上帝和魔鬼，许多时候，也只有一步之差。”高群芳笑着回应道。

“那就让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吧。”

和刘建明不同，高群芳没有明确的宗教信仰。如果说有话的，她信命运，信轮回。人生如梦，蓦然回首万事空。嬉笑怒骂即是生活，花开花落便是人生。教堂里正在举行祷告仪式。刘建明选择最后排角落里的位置坐下，虔诚地翻着手上的《圣经》，一言不发。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合上《圣经》，表情淡然地说：“群芳，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高群芳点了点头，再次跟了上去。她深知，这个时候，刘建明需要的是冷静。有些事情，他没想明白，没想透，自然不会去说。你刻意去问，也是多余的。

“群芳，文睿已经被舒扬说服了，会在接下来的股东大会上，支持我们。”刘建明迈出威尔斯教堂，手上的烟刚抽了一半，便说道。

“说服了？”高群芳有些难以置信，“我看在上次的股东大会上，文睿的态度还是蛮坚决的。”

根据高群芳五年来对刘文睿的了解，这个东都置业未来的接班人，身上的确有着刘建明的影子，但略显不成熟。魄力中带着莽撞，自信中带着不可一世，要想真正地成为一名合格的企业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曾多次站在刘建明的对立面，公开地唱反调，有意让刘建明下不了台。具体的原因，高群芳也略有耳闻，这和刘建明推行的“稀释股权”有关。另一方面，和自己这个所谓的“第三者”也有关。过多的解释，就等于掩饰。高群芳坚信一点，清者自清，自己和刘建明清清白白，从未越雷池一步。别人如何评价，那是别人的事情。

“是的，不过，文睿毕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他也是一时意气用事。冷静下来，会想通的。”

“刘董，你是不是向他暗示了什么？”

“不是暗示，是明示。关于保税物流中心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没有这张牌，估计他很难投赞成票。”

“攻克”儿子刘文睿，也算是一波三折。第一次，他亲自出面，未果。第二次，迂回策略，让妻子舒扬上场，刘文睿的态度有所好转，说是考虑考虑。可是，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明确的答复。无奈之下，刘建明只好打出了保税物流中心这张底牌，并许诺，一旦拿下这个隐性的大项目，让刘文睿去打理，刘文睿这才做了妥协。

“刘董，既然内部矛盾解决了，接下来，还是要好好规划一下，如何和裕隆集团的代表去谈。上一次，我们双方的分歧可不小。”

“没错，如何以尽可能小的代价，达成条件上的一致，这一步棋很关键。还有，除了裕隆集团，我们还要关注陈伟斌的一举一动。按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并不是有意出面搅局的，而是的确对裕隆连锁感兴趣。”

“搅局”一说，在这个圈子里，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刘建明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权且把它理解成一种潜规则。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潜规则，但凡是类似的收购案，买方或者是卖方，都会在暗地里找一家或者两家公司来“陪标”，为的就是抬高或者压低条件。

起初，刘建明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花园集团只是邱泽凯请来的“托”，目的是为了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事成之后，裕隆系需支付一笔陪标费用给花园集团。如此，对他们而言，是双赢的局面。而对东都置业，却是入了套，被逼上梁山，只能是抱着“少输即是赢”的态度，去接盘。

“要不然陈伟斌也没必要搞出那么大的动作，花大代价从上海把我的老同学徐仁哲请过来。”

“群芳，最近这两天，和你的老同学有联系吗？他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花园集团解决巨额的现金流需求？”

“昨天下午，徐仁哲给我打了个电话，再次约我今天晚上见个面。到时候，有些事情，我会试探着问。”

“那就好，不过，也不要勉强。万一因为一些事情，破坏了你们老同学之间的感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董，我有分寸。”高群芳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思绪，为了你，即便是破坏了和徐仁哲之间的关系，也是值得的。

之后，刘建明和高群芳兵分两路，刘建明先是把高群芳送到了滨海园区。徐仁哲来到东州后，陈伟斌为了稳住他，花重金在滨海园区滨海三道附近，租了一套跃层的海景房，当做他的临时居所。除此之外，还给他配了一辆价值超200万的奔驰s600。随着城市中心的东移，滨海园区的开发，被列为市政府近一个五年规划的重点项目。市里面对滨海园区的定位是，东州规模最大的功能区之一，以发展高新产业为主，商业为辅，努力打造东州的副城市中心。

因此，几年之内，滨海园区的地价和房价，如同坐上了火箭，扶摇直上。四年前，陈伟斌从一位相识的房产商手上，购得这套跃层时，单价一万，面积两百平方米。如今，单价过3万，总价超600万。

刘建明将车停靠在了悦墅锦苑门口，高群芳下了车，直到她的背影消逝在拐弯处，刘建明才踩下油门，往市区的方向驶去。

不知为何，高群芳此次单刀赴会，地点又是徐仁哲的家中。刘建明的心中，竟有股莫名的醋意。从高群芳第一次提起徐仁哲微妙的表情变化来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是大学同学那么简单。曾经的恋人？又或是其他？

想着，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来电话的是蒋茂坤。昨天上午，刘建明再次给欧阳宏远以及其他五个老同学一一打了电话，约他们在东江会所见面。

“建明，怎么还没到啊，我们几个，还有欧阳老师可都在了。”

“茂坤，抱歉抱歉，刚才临时有点事，十分钟之内就到。”

刘建明刚上滨江路，就收到了高群芳发来了的一条短信：陈伟斌也在。

高群芳没想到，徐仁哲居然给她挖了个坑。借着单独见面的名义，把陈伟斌这尊“大佛”也请了过来。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特意告知刘建明。刘建明思忖片刻，回了条信息：静观其变。

“高总，我可是一直很羡慕刘董的身边有你这员大将。对了，还有一个副总叫什么来着，据说还是剑桥的高才生。”

“朱剑锋。”

“对，朱总。说起来，我和这个朱总，还有过一面之缘。去年年底，刘董曾带他去过一趟总商会，参加行业协会的吹风会。朱总可是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有能力，有专业背景，思路清晰，真可谓是后生可畏啊。”

“陈董，你的身边不也有仁哲嘛！”

“高总，这样的人才，当然是越多越好。没有你们的鼎力相助，东都置业也就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从花园集团的手中夺去头把交椅的位置。”陈伟斌故作爽朗地笑了笑，转而压低嗓门，“高总，实不相瞒，上次和朱总见面时，私底下开玩笑似的和他聊过几句。只要他愿意，我愿意花双倍的薪金，请他来花园集团。不料，却遭到了朱总的拒绝。看来，你们刘董在留住人才方面，的确是有一套。”

高群芳渐渐地悟出了陈伟斌设这个局的用意，是想借助徐仁哲这层关系，拉拢自己，归到花园集团的麾下。而且，条件极其诱人，底限是双倍薪金。再往上，只要肯点头，估计还能开高价码。

企业之间的竞争，归根到底，是人才的竞争。这方面，在民营企业界，不管是危机意识还是行动上，刘建明都走在了同行的前列。

东都置业有着非常合理的人才制度，对于那些表现优异，贡献巨大的职业经理人，会通过“稀释股权”的方针，给予一定的股份奖励。有了股份，职业经理人便有了归属感。再高的条件诱惑，也不会轻易跳槽，除非，和刘建明的经营理念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同时，对于中层以下的干部，公司会拿出钱，以公费的名义，送他们去各大商学院深造，学习先进的管理理念。合理的人才制度之外，还辅以良性竞争机制，一切用数字衡量，高层和中层，没有完成规定的指标，会受到相应的处罚。一线的员工，超额完成指标，就有升迁的机会。

“陈董，东都置业能有今天，追根溯源，还是刘董领导有方。没有他掌舵，没有他指明方向，我们这些人再有能力，照样会迷路。而且，坦白说，我们几个人和刘董之间，除了是上下级的关系之外，对刘董，心中都有一份沉甸甸的敬仰和感恩。要不然，剑锋也就不会拒绝你。陈董，您说是吧？”

“仁哲，看来你的这个老同学，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陈伟斌暗自一笑，又说，“不过高总，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死。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市场竞争，就存在着人才的流动性。否则，要那么多的猎头公司干吗？总而言之，许多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的。”

“群芳，陈董在人才方面，一向是求贤若渴。如果我们两个能够联手，成为陈董的左膀右臂，我相信，不出三年，花园集团就可以挫败东都置业。我想，这种事业上的成就感，要远远胜于你在东都置业担任副总一职吧。”

“你这算是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