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迪，再忙，也要抽时间放松放松。没日没夜地连轴转，身体难免会吃不消。万一身体亮起了红灯，可就得不偿失了。”

“建明，要是真的能忙起来，我倒是情愿365天连轴转。你看看我这里，现在一天下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客户。再这么下去，恐怕就有关门大吉的危险。”

“兆迪，去年我来过你这里一次。当时许多客户可是排着队来办理贷款业务的。而且，我还记得你说过，没有关系的客户，还必须提前预约。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刘建明明知故问。

“建明，你有所不知。最近，上面正准备对泰和路动刀子呢！”

“动刀子？”

孙兆迪像是压抑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才说：“没错，上面要对紊乱的民间金融市场进行整顿。在具体的政策出台之前，谁也不敢乱动。建明，你说说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只要深究，泰和路上的任何一家公司，谁敢理直气壮地拍着胸膛，保证自己没有问题，从未触犯过法律的。我想，一家都没有。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上面刀子动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蜻蜓点水，象征性地走过场，也就罢了。一旦真刀真枪地上，华商投资可就麻烦了！”

“兆迪，常在河边走，记得穿好鞋才对。就拿唐和来说，他的融融网，从本质上来说，玩的也是民间借贷。只是他换了个玩法，大大地降低了风险！”

“实不相瞒，最近一段时间，我也是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华商投资也能尽早上岸。否则……”孙兆迪略显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结，转而问，“对了建明，你专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建明有些犹豫，想了想，下定决心说：“兆迪，作为老同学，老朋友，你现在有难处，有些事情我本不该说，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

“建明，既然来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那好吧，兆迪，咱们就开门见山。”说完，刘建明从公文包抽出一份合同复印本推到孙兆迪的面前，“兆迪，这一份，是三年前裕隆连锁和华商投资签订的合同。合同规定，裕隆连锁拿出5700万作为投资，放到华商投资，月利息为两分，合同期为两年。现在，这份合同已经逾期近一年的时间，5700万的本金，华商投资尚未归还。你也知道，东都置业已经收购了裕隆连锁，这层债权关系，自然也就转移到我的身上。”

孙兆迪冷笑了一声：“建明，原来你是来讨债的！”

“兆迪，在商言商，我也只是按合同办事，希望你能理解。毕竟，收购裕隆连锁之后，东都置业的现金流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我急需这笔钱缓一缓。”

“建明，5700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眼下的形势又这么严峻，直接影响到华商投资的生意。一下子全部归还，难度太大。还有，在东都置业收购裕隆连锁之前，每个月92万的利息，我都是如期一分不少地打到裕隆集团的账户上。现在，债权发生了转移，我也会对东都置业履行这份义务。要不然，真把我逼到绝路上，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孙兆迪的弦外之音很明显，透着威胁的意思，只要你刘建明答应缓一缓，每个月92万的利息照付。否则，一切就难说了。92万的利息，一年下来，就是上千万。三年下来，光利息，裕隆系就从华商投资拿走了几千万，接近于本金。只是不清楚，这笔钱到底是进了裕隆集团的账户，还是被邱泽凯等既得利益者分了赃，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至于孙兆迪，是否真的有那么大的难度？未必！对地下钱庄的操作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像孙兆迪这类人，玩的其实是“空手套白狼”的伎俩，丝毫不用承担经济方面的风险。华商投资实际上就是一家中介机构。孙兆迪对外开出略高于银行贷款利率的诱饵，手上有闲置资金的人，自然会把口袋里的钱放到华商投资。孙兆迪筹集到大量的资金后，又以更高的利息，借给需要钱的人。一旦借款人不能支付高额的利息，或者无力偿还本金，归根到底，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那些甘愿把钱放到华商投资的人。

至于孙兆迪，这些年，光是利息差，就赚了上亿。同时，他早已为自己留了后路，将大量的资金转移到海外。一旦崩盘，拍屁股走人。一般而言，类似于刘建明这样的情况很少，即便合同规定是两年，过了合同期，大部分的人还是会选择把本金放在华商投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人不喜欢钱。有些人，甚至于把累计的利息也一起放进去。如此一来，钱就成了账面上数字，所有吸附在这个行业上的人，连成一条线，组建成一个庞大的生态圈。只要任何一环出问题，其他的都会受到影响。上面实行高压政策，上门的客户少了，孙兆迪的口袋也就会吃紧。

同时，愿意把钱放到华商投资的人，也会相应地减少。而那些借款人，也会耍起小手段，有意不按期支付利息和归还本金，这就是地下钱庄圈子的“蝴蝶效应”。

如果说，孙兆迪真有困难的话，也不是因为这个“盘子”，而是赌博。这两年，腰包鼓了，孙兆迪和这个圈子里的几位大佬级人物，经常性地往澳门跑。据说，已经输掉了几千万的身家。但是，再怎么样，拿出5700万，对于他而言，应该问题不大。

“兆迪，对于泰和路这个圈子，虽然我是局外人，但是具体的操作细节，还是了解的。即便是上面要动刀子，对你的影响，也应该不会很大。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既然问题摆上了桌面，就要想办法去解决。毕竟，你我是老同学，搞僵了，对谁都不好。说句难听的，真要是对簿公堂，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损失最大的，还是华商投资的名声。你说呢？”软的不行，刘建明干脆就来硬的。

欠债的是爷，讨债的是孙子。既然讨债的处于被动，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要是你软了，只会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怎么样强硬，也是不小的学问。单纯地和别人拼嗓门，拼脸色，拼气势，难免两败俱伤。关键是要抓住对方的软肋，再展开攻击，一步到位，不拖泥带水。

“建明，如你所说，毕竟我们是老同学，你就不能暂时通融一下吗？”

“兆迪，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更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样，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一个星期之内，你能如数归还5700万的话，这个月92万的利息，就免了。否则，我只能选择法律的途径来解决！”

“刘建明，你……”孙兆迪急红了眼，愤懑地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无力地说，“好，一个星期之内，我尽量帮你解决！”

正如刘建明所说，真要是搞僵了关系，闹上法庭，华商投资将名誉扫地。往后，再想称霸泰和路，可就难了。即便能上岸，信誉也同样重要。

“兆迪，不是尽量，而是一定！”末了，刘建明又提醒道。

两天后，因内心有所忌惮，邱泽凯不敢爽约。下午两点，不得不陪着董启发，去了一趟顺发机电。顺发机电位于滨海园区，是东州最早一批进驻滨海园区的企业，主营业务是液压与气动技术，年产值近十亿。在同行业，完全称得上是佼佼者。公司的创始人邱泽钜，在东州城也是颇有声望，头上戴着东州市十大杰出企业家、市政协委员、市工商联副主席、滨海园区商会副会长等多项帽子。

进了顺发机电的大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纯金黄色玻璃外墙的办公大楼，颇有气势。办公楼共七层，邱泽钜的办公室位于第三层的正中央。不难看出，邱泽钜在选择办公室时，费了一番心思。三楼是整座办公楼的中央层，而三楼的中央，更是中央中的中央。如此安排，似乎在提醒所有人，他才是顺发机电真正的王者！邱泽钜办公室里的摆设也极为考究，进门是屏风，意为不漏财。办公桌后面，是一座假山，意为有靠山。看得出来，邱泽钜应该是个迷信之人。

“大哥，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里坐坐了！”邱泽钜叼着烟斗，笑着招呼邱泽凯和董启发坐下。

邱泽凯共有六个叔伯兄弟，邱泽凯排行老大，邱泽钜排行老四。

“老四，你也好久没去我那里坐坐了！”邱泽凯话里有话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老四，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昨天跟你提到的董启发董总。老四，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我和董总都来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我昨天提出的问题，你准备好方案了吗？”

昨天上午，邱泽凯和邱泽钜通过气，也提到了那5300万借款的事情。而且，还下了“最后通牒”，不管邱泽钜用什么办法，明天都必须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来。

“大哥，为了实现多元化经营，我们涉足了多个领域。这些，可都是要拿真金白银去砸，去投资的。一时间，拿出五千多万，的确是有难度。”

近两年，为了扩大规模，顺发机电的确是涉足了房地产、资本市场、广告业、影视业等多个领域。这几个领域谈不上有任何的联系，邱泽钜的出牌方式，也毫无章法可言。经营的状况，只能算是差强人意。摊子一下子铺得太大，这也就导致了多家子公司出现长期依靠母体勉强度日的局面。单从这一点来看，顺发机电所处的境遇和裕隆系极为相似。不过，目的却是不同的。裕隆系是为了用一个又一个盖子掩盖之前的窟窿，而顺发机电是为了上市！

“老四，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哭穷了。顺发机电这么大的公司，我就不相信连几千万都拿不出来！”

“大哥，我的确有我的难处。”

“有难处也要解决，而且，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以后就不要叫我大哥！就算是顺发机电的现金流拮据，我想，凭着顺发机电这块牌子，随便在东州的哪一家银行，贷个一两亿，都应该不成问题吧？”

“大哥，不瞒你说，顺发机电在东州的多家银行都已经有贷款。没有归还之前，再想去贷，恐怕很难……”

“好啦，老四，我今天来不是听你吐苦水的。再难，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说完，邱泽凯看了一眼董启发，董启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格外镇定。相处多年，邱泽凯深知，这也是董启发最为可怕之处，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这类人，一旦你过了他心中的底线，眼前的情形，就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接下来，便是电闪雷鸣。

如果今天问题得不到妥善解决，而邱泽钜的态度又是一拖再拖的话，谁也不能保证，个性执拗的董启发，会不会将裕隆系参与民间借贷一事抖出来，要是被媒体抓住把柄，大肆报道，是会坏大事的。

想着，邱泽凯不自觉地惊出一身冷汗，又催促道：“老四，别再支支吾吾的啦，痛快点！”

“大哥，董总，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这5300万分两期归还……”

“什么分两期！”邱泽凯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

“老邱，你先不要急，听邱总把话说完。”董启发示意邱泽凯控制情绪。

“第一期，3000万，一个月之内到账。第二期，2300万，三个月后到账！”

邱泽凯顺势将皮球踢给了董启发，问：“老董，你觉得呢？”

“这样，邱总，第一期一个月之内到账没问题，不过要归还4000万。至于剩下来的1300万，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这是我们裕隆连锁的底线，如果超出了这条底线，丑话我先说在前头，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

任何事，都有a计划和b计划。虽说a计划肯定要好于b计划，但a计划实现不了时，也只能用b计划。

来之前，董启发和刘建明沟通过。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底线是顺发机电必须在一定的时期内归还本金。上线是最好一次性付清。中线是，如果一次性不能付清，那就采取分期付款的方式。具体的，由董启发来把控。在谈判技巧方面，董启发可是出了名的“导师级”人物。

“老四，老董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你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真闹到法庭上，对顺发机电将来上市，是会造成极为恶劣影响的。”

邱泽钜想不出其他的对策，只好点头答应道：“好，那就依董总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