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

五天后，陈伟斌通过中间人——东州农商行的副行长黄相杰，打通了唐和这层关系。当天晚上，他特意在罗华山庄设宴，招待唐和，并请黄相杰作陪。罗华山庄，是一家五星级度假式酒店，位于东州第一高峰、全国知名的风景名胜罗华山脚下，属于市旅游局旗下的产业。

陈伟斌之所以把首次见面的地点定在罗华山庄，也是有讲究的。

第一，罗华山庄位于远郊，距离市区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这就意味着，撞见熟人的概率降低了不少。概率小了，谈话就更隐秘。第二，相比较于市区的五星级酒店，罗华山庄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恬静。环境的好坏，无形中会左右人的情绪，心情愉悦了，许多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第三，迎合唐和的兴趣爱好，根据黄相杰反馈的信息，作为70后，唐和极为追求生活品质。他每个月都会抽上一两天的时间，在罗华山庄住上几天，爬爬山，钓钓鱼，泡泡温泉，放松放松。

晚上六点五十分，陈伟斌的宾利，顺着盘山公路，提前十分钟到了罗华山庄。

“陈董，没想到东州还有这种地方！”下车后，徐仁哲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颇为惊讶道。

这次见面，陈伟斌特意带上了徐仁哲，也算是用其所长。毕竟，在融资和资本运作方面，他是高手。

“仁哲，东州城类似的地方多着呢。以后有机会，我多带你转转。”陈伟斌边说着边进了大堂。

下午时分，陈伟斌派了集团的办公室主任跑了一趟罗华山庄准备好了包厢，点好了菜。在大堂副经理的引导下，两个人进了二楼东南角的一个雅间。可是，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超出原先约定好的七点整整二十分钟。陈伟斌和黄相杰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每次见面黄相杰都很准时，基本上会提前几分钟到达。

双方约见，提前到，或者迟到，大多数都是有意而为之。说穿了，是由双方的身份和地位决定的。如果你请某位领导吃饭，自然要提前到，把一切安排好。而领导，更是深谙这门艺术，绝不会来得比你早。是天平，就会有倾斜，而且，哪一边的分量更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就拿陈伟斌和黄相杰来说，陈伟斌创业的中期，花园集团如日中天，稳坐行业头把交椅。那时候，集团的现金流极为充沛，而黄相杰，只不过是农商行的一名小信贷员。为了把业绩做得漂亮些，换取升迁的筹码，黄相杰不得不每天往企业跑，都快成了陈伟斌的半个秘书。有一次，陈伟斌在饭局上故意刁难，一味地灌他酒，喝得黄相杰胃出血，住进了医院。那次以后，陈伟斌才答应把花园集团的户头挂在农商行黄相杰的名下。同时，又象征性地贷了1000万，算作黄相杰的业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五年前，刘建明把陈伟斌赶到了郊区，而黄相杰也已经坐上了副行长的宝座。那段时间，陈伟斌急需要4000万的周转资金，无奈之下，求到了黄相杰的门上。两天后，黄相杰给出了答复，按照花园集团今时今日的实力，只能放贷2200万，这是上限。

陈伟斌一怒之下，差点骂娘。不过，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并没有因此事和黄相杰撕破脸皮，毕竟，这层关系尚有维系的价值。最后，陈伟斌不得不变卖掉郊区的一幢别墅，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陈伟斌心中有本账，黄相杰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他的关系网中，和陈伟斌类似的人太多了。不说别人，裕隆系的掌门人邱泽凯就是个例子。当初，黄相杰也是颇费心思，才拿下了邱泽凯。前段时间，邱泽凯上门贷款，不也是被他婉拒了嘛。交情再深，利益往来再密切，但也要考虑风险成本。万一失控，屁股底下的位置不保，可就得不偿失了。因此，和这类人相处，黄相杰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至少，在表面上要保持。同时，不能乱端架子，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毕竟，将来谁用到谁，谁都说不清楚。

又等了五分钟，依然不见黄相杰和唐和的踪影。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陈伟斌心生不祥预感，不会突然变卦吧。陈伟斌再也坐不住了，仓促地点上烟，起身走到窗户前，拨通了黄相杰的电话。

“黄行长，都快七点半了，你和唐总怎么……”

他还未问完，黄相杰便说：“陈董，实在是抱歉。我和唐总来得比较早，见你还没来，就在楼下的花园里逛了逛。这一逛，就把时间给忘了，实在是抱歉，我们马上就过去。”

“黄行长，不急，那我在富贵厅等候两位！”

一个人早到，正常；两个人都早到，又都是客人，就不正常了。不出预料，黄相杰和唐和，应该是事先约好的。在自己之前，就某些事情，彼此先见个面，通通气，而这些事，又不能让自己知道。

陈伟斌边看着窗外边琢磨着，不管如何，他们两个能来，刚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不出十分钟，黄相杰和唐和，并排进了富贵厅。

“黄行长，谢谢你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一趟！”作为东道主，陈伟斌急忙迎上前，堆着满脸的笑容。这边刚和黄相杰打过招呼，又转向唐和：“想必这位就是唐总吧。”

“陈董，您是东州民营企业界的前辈，叫我小唐就可以了。”唐和谦逊地说。

“唐总，你太谦虚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按照融融网目前的发展趋势，过不了几年，就会把我们这些做实业的，远远甩在后头。”陈伟斌奉承道。

“陈董，你就不怕前浪死在沙滩上！”黄相杰接过话茬，调侃道。

“黄行长，市场经济讲究的是优胜劣汰，虽残酷，但却是根本规律。倘若真有那一天，我认了。更何况，年轻就是资本，东州的民营企业界，本就需要像唐总这样的青年才俊接班。”

“陈董，你见笑了，融融网和花园集团相比，小巫见大巫，还差得很远呢。”唐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兜圈子，转而问，“陈董，这位是？”

“抱歉，忘了给两位介绍，这位是我们花园集团的财务顾问徐仁哲，仁哲在上海滩的投资圈可有着很深的人脉。”

“陈董，既然有徐顾问在，花园集团又怎么会在钱上面发愁呢？”唐和直截了当地问。

关于徐仁哲此人，刚才在楼下的花园黄相杰向他提及过。据说，陈伟斌为了收购裕隆连锁，孤注一掷，不惜转让集团三分之一的股份，从上海某pe机构，换取15亿的真金白银。本来这件事和唐和无关，和黄相杰也无关，不过，陈伟斌想要通过融融网这个平台融资，就有关了。此举，说明陈伟斌在现金流方面，已经是山穷水尽，急需要钱。既然如此，就应该来个“趁火打劫”，相应地抬高价码。

不过，就在昨天晚上，黄相杰接到农商行的大客户、明泰集团某市领导的电话。问起陈伟斌是不是找过他融资，黄相杰一头雾水，又不敢细问。市领导也没多说，提醒他，如果真有这回事，尽量把钱借给他；倘若产生什么后果，他来承担。黄相杰虽搞不清来龙去脉，也只好妥协。

融融网，作为合法的融资平台，表面上，是唐和一手创办的公司，实际上，却离不开黄相杰的支持；或者说，融融网的幕后推手，就是黄相杰。他们两个，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关系：黄相杰是唐和的姨夫。

五年前，唐和从上海财经大学毕业回来，依靠黄相杰的人脉，进了市金融办，锻炼了两年。之后，迎合市政府规范民间借贷的时机，创立了融融网——东州第一家p2p网上小额贷款平台，并且，还获得了经营牌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了平台，没有钱，也是白搭。为此，黄相杰私下展开了活动，把那些手上有闲置资金的法人和自然人请到融融网“安家”，同时，通过“空手套白狼”的手段，把银行的钱非法转移到融融网，贷给需要钱的借款人，赚取高额利息。民间借贷的周期一般比较短，本金到位，再把窟窿填上。具体的操作，唐和是高手。为了规避风险，受益人并不是他，而是唐和的亲姨：龙跃贸易公司的总经理顾洁文。

龙跃贸易其实是一家皮包公司，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名正言顺地进入融融网。否则，以顾洁文个人的名义，难免会授人以柄，进而攻击黄相杰。

“唐总，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况且，融资的周期比较长，条件相对也比较苛刻。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走这条路。眼下，花园集团只是一时周转不灵，等熬过这一关，现金流会慢慢变得充裕。”说完，陈伟斌分别为黄相杰和唐和斟上一盅茅台，“黄行长，唐总，这一杯，我先敬两位，多谢两位能站出来，为花园集团解围。”

“陈董，不忙着谢，我们还是先把该谈的事情谈了。谈妥了，再谢，也不迟。”唐和一语双关道。

他的意思很明确，谈不拢的概率，还是存在的。涉及民间借贷，对方是否愿意把钱借给你，数额倒是其次的，最关键的因素，是利息。而唐和的融融网，是个中介结构，为借款方和贷款方搭建资金往来的平台。贷款方最终愿不愿意把钱借给你，完全出于个人的意愿。个人的意愿，分两方面，一是主观上，个人的喜好。有些贷款方喜欢把钱借给经营企业的人，有些却喜欢借给老实本分的普通老百姓，源于个人对风险的理解不同。二是客观上，这和融融网对借款方的信用评估，有着很大的关系。这方面的主动权，完全掌控在唐和的手上。只要借款方开出的“佣金”足够高，可以适当地作假。

“唐总，那是当然。不过，民间借贷这档子事情，借款方的偿还实力是一方面，贷款方也同样重要。毕竟，这是双方合作，讲究的是细水长流。前些年，花园集团的资金链一时紧张，我也和这个圈子里的人打过交道。有些人，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五分的利息，甚至一角的利息都敢要。”

“陈董，你所说的情况，只发生在市场紊乱的地下钱庄。在那个圈子，漫天开价的人太多了。别说是一角，到了年底，银根缩紧，两角的条件都有人开。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高的条件，也有人要。”唐和叼上一支烟，抽了几口，“我们融融网就不同了，属于合法经营。而且，说白了，只是个中介机构。具体的条件，我说了不算，更拍不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