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序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7
|本章字节:9100字
三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江夏在公开场合又做了两次实验,另外和施韦尔博士单独做过一次实验。这三次梦境并没有太多异常。轻子、丁西武和詹奎斯这三个人物甚至都没有再出现。他梦见学校把他作为实验被试者的一万美元奖金发了下来,他把一大摞绿票子倒进一个密码箱然后神气活现地在街上转,不停地打赏路边的乞丐。
江夏怕同事和施韦尔看了笑话便没把这条记录公开。另外就是梦到了国内的父母。在国外的这些日子,他并没怎么梦到过他们。平日里有事没事地就用越洋电话卡拨个电话回去问候一下,时间多的时候还和妈妈通过网络视频聊天。爸爸不大懂这些新玩意儿,不过也总是假意挤坐在妈妈身侧看报纸,不时插两句话或者转过脸来看看镜头。看着他们的样子,听着他们的声音,江夏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相思之苦。梦里的爸妈真年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现实生活中他们这一年都老了,每想到这些江夏心里都不是滋味。他希望自己可以在父母身边服侍他们、报答他们。
星期五的天色有些阴沉,两三点时居然淅淅沥沥下了一个小时的秋雨。叶广庭下午没有课,提前回家取了车,并且加满了油。五点半的时候江夏和周轻子约在学校图书馆前的广场碰头。两人去买了水和零食,来到约定地点时叶广庭已经在他的野马跑车里等他们了。
“咱们还是没经验。”叶广庭一边帮着把东西放进车里一边说,“我这一路那叫一个堵!星期五下午五点钟你想进出纽约市,没一个小时甭想!”
江夏和轻子对看一眼,小愣了片刻,说道:“没那么严重吧?实在不成就当游车河了。十一点怎么也到波士顿了吧?”
“有你这话我心里就踏实了,上车!”
正如叶广庭所说,车子一步一停地向城外挪动着。黄色的出租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扭摆着前进,却也只能面对着长长的车流无计可施。好在今天纽约洋基队并不在主场比赛,否则的话,无数涌向纽约市北部的车辆会让他们在八点钟前都没办法出得了市区。
江夏的电话响起来,是陈夕亭打来的。这些天虽然和夕亭保持着例行的一日一通话,但是对她的思念确实淡了许多。江夏惊讶于自己的变化。他曾经自认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而且他一直都对和夕亭之间的感情非常乐观。在他的思想里,地域上的分离从来都不是感情的阻碍。然而自从轻子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他意识到自己的一些改变。随着他对轻子的留意,他发现这两个女孩子有很多相似之处,某一个眼神,某一个动作,某一句不经意的话。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的相似才让自己把轻子当成夕亭的替代品。或许更因为轻子给人的那种神秘感觉?然而就那些相似之处而言,夕亭却显得有几分做作了。这就是所谓的喜新厌旧吧?这种罪恶感慢慢积淀在江夏心头。当江夏独处的时候,有好几回他都试图做一些反省,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很讨厌的那类人。然而当他想到轻子的时候,那种想要亲近她的热望又终归会占到上风。
此时轻子就在车里,他感到有些尴尬,但还是接通了夕亭的电话。
“喂,亲爱的,在哪儿呢?”夕亭在电话那头甜甜地问道。
江夏悄悄把手机听筒的声音调小:“哦,我在广庭的车上。我们出去一下……”
“哥们儿,从书包里找张碟来听听。”叶广庭适时地对坐在后排的江夏说。
江夏侧过身翻包。突然他看到左边出租车上一张极为熟悉的侧脸一闪便被旁边的人给遮住了!
叶广庭的车后排侧窗不大,而且贴了深色的窗膜。江夏俯下些身子向旁边车里张望。
出租车后排座上有一对男女。男人的头把他身边的女人遮挡了一大半。
江夏努力变换角度想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但是没有成功。
“找着没有啊?”叶广庭不耐烦了。
“都给你!”江夏把整个包递到前排。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江夏关心道,仍盯着左边的出租车。
“还是老样子,上了一天课。”
“干吗呢?”江夏尽量不要让夕亭问自己要去做什么。关于这次旅行他并没有对夕亭讲。
“我开车出去买菜,呵呵。”
江夏觉得夕亭的这两声笑来得很是古怪。
叶广庭低头挑cd,没注意前方的车子已挪开几米的距离。后面的车拼命地按喇叭催叶广庭。江夏用手盖住麦克风,怕陈夕亭听到这边吵闹的声响。
“妈的。催个屁啊!”叶公子不乐意了,赌着气就停在原地不动窝。后面的司机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鸣笛泄愤。
江夏忽然痴痴地愣在那里!他明明听到电话那头也传来相同的喇叭声!
“外面吵死了,”夕亭抱怨道,“大家可能是要去波士顿看棒球赛吧。你说人家波士顿比赛,罗德岛的去起什么哄啊?”
“都、都算新英格兰地区吧?这块地区就这么几个小州当然得互相、互相多照应着点儿,再说你们州也没有棒球队,要看当然是看红袜了……”
江夏都不知道自己乌里乌涂在说些什么,他拿手重新把电话按住,探身小声对叶广庭说:“你帮我按几声喇叭,两长一短。”
“干吗?”叶广庭和轻子都回过头看江夏。
“按吧,一会儿告诉你。”
叶广庭照做了,两长一短。
江夏果真从电话里听到两长一短的喇叭声!他支起头看旁边车里的男女,心里像被掏空了一般。那女子从旁边男人的臂弯中直起身子,仰起脸充满厌恶地向远处的车水马龙张望了一眼,那不是陈夕亭是谁!
江夏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
“这人都疯了。你那边没什么事吧?你今天的反应好像很慢的。”陈夕亭靠回男人的怀里继续讲电话。
“我没事儿,我们这儿也堵着呢。晚点儿给你打吧,啊。”
“那亲一个吧,姆嘛!”
江夏挂了电话,躬着身子仍往旁边车里瞧。只见陈夕亭把手机收起来,却仰起脸笑吟吟地和身边的男人亲了一下嘴。
车子外面的天空就此阴沉下来,从车窗缝隙中强挤进来的秋风飕飕地灌入江夏的脖领子。那是一种透入骨髓的寒冷,让他的身子不住地发抖。一些细小的热量随抖动而产生,但转瞬便湮没在这无边的绝望中。
江夏粗重地喘息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叶广庭觉得江夏很不对劲儿,却不知道该问他什么,只好继续用眼睛漫游着街边行走的漂亮女孩。而轻子则神色黯淡地瞥了眼江夏,然后转回头去闭目养神。
车里没人说话,叶广庭把音乐声音稍稍调大。姜昕的老歌《啊咿咿》轻快中略带些伤感和无奈。木吉他松脆的音色被车内音响表现得很漂亮。叶广庭嘴里轻声跟着姜昕一起啊咿咿着。轻子静静地听着歌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想再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提现在的事是真实的事就让我忘掉那一切吧明天的事谁能知道就让它继续……啊咿咿呀啊咿咿……江夏心里乱极了。他甚至希望叶广庭这就掉转车头回去,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恶狠狠地抽上两支烟然后躲进大棉被里不再出来。
过了几个街口,路况渐渐好起来。焦急的出租车们轰足油门超起车来。叶广庭也见缝插针地跑起来。江夏茫然地瞟了一眼轻子,她正闭着眼专注地听歌,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着。
车子很快上了北去的九十五号高速公路。旁边多了很多庞大威武周身涂满鲜艳色彩的大货车呼啸奔驰,在被雨水打湿的柏油路面上扬起一片片白色的水雾。
叶广庭把车窗打开一寸宽的缝,风声骤然而起,车里空气也流动开来。
“上烟上烟!憋死我了!轻子,你不介意我们冒一根吧?”
轻子一笑:“在你车上我有什么办法?”
江夏从书包里摸出烟来,动作懈怠而迟缓,他将两支烟同时放在唇上,用打火机在上面燎燃了,递一支给叶广庭。猛嘬了一大口,江夏感受着生满倒刺的灰蓝色烟雾慢慢侵蚀自己肺部的每一寸空间,每一道隔隙。那烟雾将他的灵魂托起,暂时地离开了躯壳,上升,旋转,做一会儿无主的孤魂野鬼,似乎从此欢乐悲伤都与旁人无关。
轻子把她那边的窗子也打开了一些,风吹乱了头发。她眯起眼睛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