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序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7
|本章字节:8484字
四
叶广庭回家见了爸妈然后也睡了一觉,晚上十点的时候被江夏一个电话约了出来。爸爸早已派司机为儿子送来了代步工具,一辆玛莎拉蒂quaropore。这车本来就是为叶广庭买的,可他只开了几次就去美国上学了。重又见到他的宝贝,叶广庭兴奋不已,马上跳了进去,在绕着别墅区的马路上疯跑了几圈。450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声激荡着他的肾上腺素喷涌上升。到临出门时却觉得太过招摇,坚持开了妈妈的奥迪车。
两个人在北京一家很平常的小酒馆里就座。叶广庭还没吃饭,江夏要了酒自己喝着。空气中弥漫着菜香、酒香和淡淡的香烟味道。地面油腻腻的,上面有两三支烟头。叶广庭的菲拉格慕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嘎嘎”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看鞋底,撇了撇嘴。
“说真的,你这种低调态度我很欣赏。”江夏褒奖地对叶广庭说道,“做人嘛,就要能屈能伸。进高档餐厅咱能使出范儿来,来这种小烂馆子也照样吃得杯盘狼藉。豪车开得拉风,开烂车咱一样超你妈的速!”
叶广庭眯着眼,微笑着看江夏,觉得这位平时说话斯文、饱含逻辑的科学家今天借着酒劲儿恐怕要发泄出什么来。
“我倒不是说你妈的奥迪是烂车啦。”江夏找补道。
“你妈的!咋还骂上人了呢?”
江夏大笑几声,接着说:“下次你也让我们坐坐玛莎行吗?”
叶广庭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了。
“废这么半天话,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提气的东西呢。敢情就这个?别说坐,让你开都没问题。我今天是不想太张扬。老爸有钱不是我的错,拿他的钱出来臭屁就不好了。”叶广庭夹一口菜吃进嘴里边嚼边含混地说道,“真不好!”
服务员送上来一盘京酱肉丝和一瓶啤酒。江夏熟练地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到薄薄的豆腐皮上,又摆上几根切得极细的葱白,像卷烤鸭一样包起来递给叶广庭。
“你跟杨珊说过你是‘富二代’吗?”
“别来劲啊!哥们儿现在弄明白了,眼下这词是骂人的话。我没跟她说过我家的事。现在这人和人在一块儿总得图你点儿什么。这不是贬义啊,无可厚非的。要么图你人好,要么图你钱多。我倒要看看她图我什么……”
叶广庭停了下来,他看见江夏眼圈红了。
“怎么了哥们儿?葱熏的?”
没有说话,江夏的眼里已经饱含泪水。
叶广庭招手又要了一只杯子,把桌上的啤酒倒进去,举了起来。
“哥们儿不知道你想起什么事了,不过估计跟女孩子有关。这时候得有酒,我一会儿把车就撂这儿,跟你打车过去,哥们儿陪你喝。”
江夏苦笑一下,慵懒地与叶广庭碰了个杯,喝了一半。
“你和轻子怎么认识的?”他问叶广庭。
“我就知道这滴英雄泪里有女人的影子。”叶广庭干了,重又斟满,“轻子是朋友介绍认识的,然后一块儿吃的饭,还有杨珊一起。”
“什么朋友?”
“一老外,那时候老一块儿喝酒的。”叶广庭望着低头出神的江夏,继续说道,“那个老外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酒吧喝酒的时候遇到的。那哥们儿是华尔街的一个股票经纪,好像说轻子是他学妹,就这么给拉过来了。”
江夏独自把剩下的半杯酒喝掉,自己包了肉丝吃。叶广庭帮他倒上酒。
“我这个梦啊,记忆啊什么的弄到现在,我也无所谓了,就是想知道在我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叶广庭点点头。
“你和轻子一直在帮我,我特别感动。至于最后发现我的脑子里面藏着什么阴谋,什么古怪的事情我都不在乎。我去那烂厂房,一次一次地把自己折腾进去,已经是在玩儿了。”江夏扬了扬手,看着叶广庭,“我已经在玩儿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在乎什么呢?我他妈什么都不在乎!”江夏顿了顿,举了举杯一口干了:“可是今天,就在吃晚饭的时候。我突然想知道一件事。你讲话,我就想知道轻子图我什么。”
叶广庭皱了皱眉,不明白江夏的意思。
两杯快酒下肚,江夏看四周的人和景物都渐渐亮起来,听到的声音也开始含混。他的心里却越来越堵,真想给轻子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他的手按住兜里的手机,挪了挪屁股,却终于没有站起来。
叶广庭咂了口酒,挺直了腰望了望自己停在门口的车,说道:“你们俩今天早上不是还挺好的吗?你这情绪怎么突然变这样了?要我说啊,轻子是个好姑娘。你们俩过去的事我不清楚,但就凭她对你这股执着劲儿,难找了。”
江夏嘴微张,似要说话。
服务员走过来上了一盘水晶肘子:“您的菜齐了。”
“好好好!”叶广庭高兴了,仿佛刚从牢里放出来一般敏捷地用筷子扒拉扒拉松软的肘子皮肉,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大嚼,发出夸张的声音,“这东西可解馋!吃吧哥们儿,别绷着啦。女人的事儿说不清,还是肘子实惠!”
江夏看着对面这位朴实的“富二代”,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正正身体,吃了一筷子。
“还喝吗?你丫可上脸了。”叶广庭吃得兴致高涨,举起酒杯。
江夏没说话,喝了,靠回椅背微笑着看着叶广庭。
“齐了!”叶广庭歪着脑袋重重点了下头,扬脖干了,“咱一会儿还干不干事了?”
“干哪!干吗不干哪?不干干吗来了?”江夏提高了嗓门,给两人又续上酒。叶广庭幸灾乐祸地看着正在豪言壮语的江夏。
博士就是博士,江夏嚷嚷一通后马上平复了,他压低了声音说:“跟你说一事儿,我觉得轻子跟我在一起还有别的目的……”
叶广庭一怔,没有说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问我‘法伊娜和你说什么了’。”
叶广庭缓缓放下筷子,拿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把整包扔给江夏。
“什么意思?法伊娜?她能跟你说什么?你脑子里的法伊娜记忆不都是发生在过去的吗?一个过去的人能和现在的你有交流吗?”
江夏默默地点头,又摇摇头:“我和法伊娜没有一来一往的交流,但是法伊娜的确对我说了话!她甚至知道我是中国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轻子可能知道很多事情的原因。”江夏心里一阵刺痛的感觉,胃里的酒向上一直顶到喉咙。他长嘘口气,停了半晌:“法伊娜是个很神秘的角色。她早已料想到,或者说根本就是在她计划中的,她的记忆会被移植到我的大脑中。所以她在那个时候,一九九七年或者更早,就开始自言自语。而实际上法伊娜就是在对她记忆的受体——也就是我——在说话。她知道有一天我能看到她的记忆,听到她的话,所以要给我一些提示。”
江夏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当时听到法伊娜突然对我说起了话吃了一惊,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她行事高深莫测、匪夷所思。你刚才听我说起这事的时候不也完全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么?”
“如果轻子不是清楚地知道法伊娜对我说了话,她怎么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怎么可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你再帮我琢磨琢磨,‘她对你说什么了’,这句话正常吗?”
叶广庭听懂了,但是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他的手拿着筷子,不自知地一下一下戳着面前的肘子,想象着在一间沐浴着夕照的大房间里,法伊娜独自坐在窗口的木制高脚椅子上,自己和自己低声说着话。这是一幅怎样孤单的画面!而在那瘦弱的背影下,法伊娜也许有着无比丰富的内心世界,她有很多事要做、要想、要设计。也许她并不觉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