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继善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07
|本章字节:7230字
杨凤霞被潮水般的人流挟裹着走出华州火车站时,天还没有亮。出站口挤满了举着各种纸牌接客和承揽生意的人群,显得混乱而嘈杂。“小姐,住旅馆吗?”“小姐,要不要临时休息?”杨凤霞在这些拉胳膊扯衣服的出租车司机和小贩们的纠缠下来到站前广场,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又连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浑身又困又乏,大脑也昏昏沉沉。她站在广场上,让黎明前的凉风吹拂着自己的短发,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广场上到处是站着,坐着,躺着或走动着的旅客,拿着各种商品往来穿梭叫卖的小贩,贼眉鼠眼,在人伙里钻来挤去的小偷,还有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衣服少得不能再少,一个个浓妆艳抹,把嘴唇涂得血红血红,见了男人就把身子蹭上去的“鸡姐。”杨凤霞被搞得眼花缭乱,她稳住神,向四周看了一圈,只见到处都是高大的楼房和潮水般的车流。五颜六色的景观灯在大街两旁装扮起一丛丛火树银花,映照在高入云天的玻璃幕墙上,就像无数只眨眼的星星。令人目不睱接,同时又大饱眼福。
她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该去何方。抬头看了看车站两侧坐落在建筑物顶端的巨型电子钟,刚五点四十六分,离机关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便坐在广场的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又从小书贩手中买了一张华州巿交通图,在枝形灯下找到省作家协会的位置。
此时,她感到肚子里又饥又渴,这才想起,从昨天下午两点多上车后,到现在还没吃没喝。便走进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要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馄饨,吃完后,又花一块钱洗了个热水脸,觉得身上温暖和轻松了许多。
她打开地图,发现从火车站到省作协可以乘16路公交,坐到大南门后再转4路电车即可到达。但她没有坐车,一是为了节约开支,二是时间尚早。反正不到点去了也没用。当她背着旅行袋汗流满面地步行到省作协门口时,刚好到上班时间。正要进大门,四十多岁的门卫拦住了她。“同志,你找谁?”“请问,李刚副主席在吗?”中年门卫将杨凤霞仔细打量一番,面带疑惑地问:“你是——”杨凤霞:“我是他家亲戚,从安宁县来的。”门卫“噢”了一声:“对不起,李副主席请了创作假,最近不上班。”杨凤霞:“您能告诉我他家的地址和电话吗?”门卫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当杨凤霞提着几盒礼品按响省作协宿舍楼2单元4层东侧的门铃后,出来开门的是一位风姿绰越,端庄秀丽的中年妇女,她瞟了杨凤霞一眼,和气地问“小姐,你找谁?”杨凤霞:“请问,省作协的李副主席是在这里住吗?”中年妇女点了点头:“对。”然后又反问道:“你是——”
“我叫杨凤霞,刚从安宁县来,是卫鹏律师介绍我来找李主席的。”说着她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噢,这事我知道,卫律师已经来过电话了。”说完,她把凤霞让进客厅,并沏了一杯茶水。道:“我是李刚的爱人,叫巩玉梅,在十六中当教师。”杨凤霞站起来鞠了个躬,说:“巩老师好,打扰您啦,实在不好意思。”巩玉梅把她按坐到沙发上热情地说:“不用客气,卫律师和我们关系很好,既然她介绍来的,就都是朋友。”杨凤霞:“谢谢巩老师。”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李主席在吗”巩玉梅:“很不巧,他到内蒙大草原体验生活去了,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再有两三天才能回来。”杨凤霞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要走。巩玉梅关切地问:“你准备去哪里?”杨凤霞:“我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李主席回来再说。”巩玉梅:“你在省城还有亲戚吗?”杨凤霞摇了摇头。“有朋友吗?”她又摇了摇头。那你还准备找其他人吗?”杨凤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句实在的,我在华州一个人也不认识。”巩玉梅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这两天反正没有事,闲着也是闲着,李刚有一个同学,叫沈杰,在省人大信访接待局当局长,和李刚关系比较好。但是我和他不太熟,只见过两回面。要不你先找个旅馆住下,晚上我领你去见见他,也许管用,不过——”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杨凤霞:“需要送礼吧?没关系,我有带的钱,你看送多少合适。”巩玉梅摆了摆手:“这倒不用,听李刚说,沈局长特别正派廉洁,从来不吃请,不收礼。有一回《长河》杂志社的一个编辑求他办事,提了不少东西,他不仅当面把礼物扔了出去,还把这个编辑训了一通。”杨凤霞:“那咱们也不能空手呀?”巩玉梅犹豫了一下说:“沈局长不抽烟,不喝酒,只是爱喝茶。要不你给他买一套大礼包茶具,再买点水果,这样比空着手好看一点。”晚上八点多钟,当巩玉梅领着杨凤霞按响沈杰家的门铃后,出来开门的正是他本人。巩玉梅:“沈局长,您好。”沈杰:“你是李刚的爱人吧?”巩玉梅笑着点了点头:“沈局长记性真好。”接着指了指杨凤霞:“她是李刚的亲戚,才从乡下来,想找您反映点情况。”沈杰把杨凤霞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毫不客气地说:“对不起,巩老师,李刚知道我的脾气,凡是带东西者一律不准进门,你们请回吧,有啥事明天上午八点半到我办公室来,我专门接待你们。”说完,将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杨凤霞和巩老师被呆呆地拒之门外。这时凤霞才发现,就在门铃按纽下面,贴着一张不干胶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送礼者勿进。”巩玉梅感慨地说:“看来中国还是好官多。”第二天上午,她们两个经过层层盘查和填写来客登记表后,终于走进了沈杰的办公室。
和昨天相比,沈局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放下手头工作,把巩玉梅和凤霞让到沙发上,又让秘书给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和蔼地说:“巩老师,昨天实在抱歉,但没有办法,只能那样。反腐倡廉必须从我做起,从眼下做起,从每一件事做起,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每时每刻都不能放任自己,请你们理解和支持我。”巩玉梅和杨凤霞被感动了,她们异口同声的说:“沈局长,您做得对,我们完全理解。如果全国的领导干部都能像您这样就好了。”沈杰:“肯定会的,只是时间问题。”接着他指了指杨凤霞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姑娘是来上访的吧。”杨凤霞连忙站了起来:“是。”沈杰示意让她坐下:“有啥事你就说吧,不过要实事求是。”当他听完杨凤霞的讲述,又认真看完材料后,没有马上表态,思索了一会说:
“根据你讲的情况和材料来看,这个案子的确值得怀疑。这样吧,我和其他领导商量一下,然后以省人大信访局的名义,给你们地区人大和检察院行个文,让他们对此案进行司法监督,限期解决,并将处理结果上报省人大信访局,你们看怎么样?”
杨凤霞和巩玉梅千恩万谢地退了出来。
两个人在大街上分手时,巩玉梅记下了杨凤霞的手机号码,说:“等李刚回来我给你打电话,再和他谈谈,看他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你既然大老远来了,最好多跑几个地方,谁也不知道究竟哪块云彩会下雨。”第二天下午,杨凤霞接到巩玉梅的电话,说老公回来了,让她马上过去。杨凤霞进门时,李刚正在洗脸,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连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巩玉梅特意炒了几个菜,还拿出一瓶红葡萄酒,说是专门招待凤霞的。吃饭中间,李刚对凤霞说:“本来,我在内蒙还有一个活动,再过三天才能回来,昨天接到玉梅的电话,说你到了省城,我只得把其他活动推掉,连夜赶了回来。因走得急,买不上卧铺票,结果挤了一路硬坐。”这让杨凤霞非常感动。饭后,李刚和凤霞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询问她半年来上访告状的前前后后。杨凤霞含着眼泪向他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刚听完后,沉思了好大一会,说:“这样吧,今天不行了,明天我领你去见一个人,他是《中国政法报》驻华西记者站站长,叫陈浩,是个通天人物,他能把材料直接送到国务院总理的办公桌上。”翌日上午十点多钟,杨凤霞和李刚驱车来到《中国政法报》驻华西记者站。陈浩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这位年近六旬,身材魁梧的老记者,虽然白发苍苍,却很有精神。看来他和李刚的关系很不一般,两个人一见面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样,握手言欢。寒暄一阵过后,李刚说明了来意。陈浩认真听完杨凤霞的口述,又看了她提供的书面材料和所有证据,然后背起双手在室内踱了几圈,坐下说:“这个案子非常典型,对揭露当前司法腐败很有代表性。我准备在中国政法报上写一份内参,对这起事件的前后经过进行详细披露。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中国政法报的内参是要进中南海的。下至你们华西省委常委,五大班子领导,上到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委,直至总书记,每个人都能见到。这些首长中,只要有一个人批示一下,都将会在华西省刮起一场政治龙卷风。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现在可是文责自负,你所提供的材料如果有虚假捏造之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很可能连我也要受牵连。说心里话,我这是出于对李主席的信任,第一次破例操作。”杨凤霞非常感动。她卟嗵跪在地上,泪花闪闪地说:“请陈站长放心,我说的如果有半句假话,愿意接受任何惩罚。”陈浩和李刚连忙拉住她的胳膊说:“快起来,快起来,我们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