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亨利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7
|本章字节:9714字
“我”在偶然之中读到了一本知识手册,学会了许多科学知识。于是“我”决定利用这些知识去追求一位身份高贵的寡妇,到底能不能成功呢?
作为本文的作者,我桑德森·普拉特有理由相信本国的教育体系理应交由气象局统一管理。对此,我的理由非常充足,但你却提不出拒大学教授们于气象局门外的理由。教授们全都是有文化的人,要读懂早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将早报上的天气预报用电报的方式打回气象局总部。至此,该问题的第二面已经阐述完毕,接下来,我要向大家表明,爱达荷·格林与我是怎样由气象之中得到了完善的教育。
那时候,我们两个去蒙塔纳地区寻找有开采价值的金矿,于是便抵达了苦根山。有个长着络腮胡的沃拉市男子,认为在当地根本找不到什么矿藏,想打道回府,遂将自己的食物和设备全都卖给了我们。这些食物简直可以喂饱一支处在休养生息阶段的军队,我们俩就在山下停留下来,一步一步缓慢地寻觅。
后来有一日,有个邮差骑着马从卡洛斯赶了过来。从我们这边经过时,邮差停下来休息了一阵子,吞下了三盒青梅罐头,还把一份挺新的报纸留给了我们。报纸上刊登着天气预报,有关苦根山地区的天气,上面写着:“天气晴暖,微有西风。”
当晚下起了雪,并伴有狂烈的东风。当时才11月份,爱达荷和我都觉得这场风雪不会持久,于是只能搬到了海拔稍高的山上一间旧木屋里去暂作躲避。哪知后来眼见大雪足足累积了3英尺的厚度,却仍继续下个不停。到这时候,我们两个才意识到要被大雪围困了。不过我们两个倒没有多么担忧,因为我们有足足可以吃上两个月的食物,而且早在雪还没有累积得太厚之时,我们就已备好了充足的柴火。所以,不管风雪如何愈演愈烈,甚至最后将整座山都封锁了,对我们而言都无所谓。
不过,谁要是想叫两个人互相残杀的话,便可以将他们囚禁在一个长20英尺、宽18英尺的小房间里,囚禁的时间不用很长,一个月便足够了。这样的环境,换成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了。
一开始的时候,爱达荷·格林和我还整天有说有笑的,在将我们称为“面包”的那玩意儿倒出锅来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赞美之词。然而,三周过后,爱达荷却对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装在玻璃瓶里的酸奶在滴到铁锅里时会发出怎样的声音,我并没有听过,不过我相信那种声音在与一样东西做出比较之时,一定会被反衬得像天籁一样美妙。而那样与之对比的东西就是从你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这些枯燥乏味的言语。每天你都会这样啰里啰唆地说个不停,简直跟一头正在反刍的牛没什么两样。你甚至还不如一头牛,牛好歹还知道不要骚扰人家,可是你呢?”
我说:“格林先生,大家好歹相识一场,要向你宣布以下这件事,我还真有些抹不开面子——要是将你跟一条只有三条腿的小狗摆在一起,让我遵从自己的意愿,从中挑选出一个更为理想的同居者,我想我一定会挑选那个会摇尾巴的朋友陪我一起留在这间小木屋里。”
在接下来的两三日内,我们两个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我们将炊具分配了一下,一个在火炉这边煮饭,一个在火炉那边煮饭。我们全天都让炉火烧着,因为这时雪已堆积到窗户那么高的位置了。
爱达荷跟我都没读过什么书,我们两个只学过认字,至于数学方面,则只学到“约翰拿着三个苹果,詹姆斯拿着五个苹果”这种级别的习题。不过,我们并不觉得读大学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我们两个长期在现实生活中摸爬滚打,并从其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将这些东西慢慢累积起来,已足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然而,当我们在苦根山遭遇大雪封山,被困在小木屋中时,却首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要是先前我们曾经历过较深层次的学习,其中包括荷马的巨著,学习希腊文,还有掌握分数之类的数学知识,那么在面对这种单调的生活现状时,脑海中就可以产生足够多的思想用于解闷了。我曾在西部地区见到很多在牧场工作的年轻人,他们都毕业于东部的大学,可谁能想到,他们曾接受过的高等教育竟然成了他们事业上的一大阻碍。下面这个例子能证明这一点。有一回,安德鲁·迈克威廉斯骑的马在蛇河之畔被一种名叫马蝇幼虫的寄生虫感染,他于是叫人驱车去请一个传说中的植物学家来给马治病。可是,最后那匹马并没有逃脱死亡的噩运。
爱达荷与我暂住的小木屋里有个不大的木架子,高度却是不低,单单只是伸手的话还摸不着架子上头的东西。这天早上,爱达荷忽然将一根木棒伸到上头拨拉起来,两本书随即被他拨落下来,跌在了地上。我纵身跃起,打算将它们捡起来,这时爱达荷瞧了我一眼。他已经一周没有说过话了,这会儿却忽然对我说道:“住手。虽然你的水准跟那些整天呼呼大睡的乌龟差不多,但是我并不想占你的便宜。你要记住,我对你的照顾甚至超越了你的父母,尽管他们为了把你这个脾气恶劣得像毒蛇,睡起觉来像根冻坏的萝卜一样的家伙抚养成人,可谓费尽心机。现在我跟你用纸牌来打个赌,谁赌赢了就能优先挑书,从这两本书中挑出自己喜欢的那一本来。”
结果是爱达荷赢了。他将他喜欢的那本书挑走了,剩下的那本归我。我们躲回自己的地盘,读起书来。
爱达荷在看自己那本书时,开心得就像个孩子得到了棒棒糖一样。而我这会儿就算得到一块重达十盎司的金矿石,也不会比手头上这本书更开心。
我得到的书名叫《荷基莫重要知识手册》,长约6英寸,宽约5英寸。我觉得这是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著,或许我这个观点并不准确。直到现在,我依然保存着这本书。只要我将书中解答的问题稍微提及那么一小部分,便足可以叫任何人在5分钟内张口结舌50回。跟荷基莫比起来,所罗门和《纽约论坛报》算得了什么。要知道为了搜集资料写成这本书,荷基莫足足耗费了50年,行程高达100万里。从这本书里,你可以了解到骆驼有多少颗牙,每座城市有多少口人,女性的年龄该如何确定。从荷基莫这里,你可以知道哪条隧道的长度是世界第一,天上星星的数量为多少,水痘在冒头之前有多长时间的潜伏期,上层社会的女士的颈围为多少才最合适,州长要否决一项决议时具体应该如何去做,罗马人究竟是在何时修好了引水渠道,从三杯啤酒中摄取的养分相当于吃掉了多少大米,地处缅因州的奥古斯塔市的气温年平均值为多少,若是借助条播机播种,那么要想种一英亩胡萝卜,事先应该准备的种子数量为多少,金发女郎的头发数量为多少,保存新鲜鸡蛋的方法,世间一切战争发生的时间,一切高山的高度,中了各种各样的毒以后该如何施救,人溺水之后的急救措施,人中暑之后的急救措施,在病人病发后,直至医生赶到前的这段时间,该怎样对其进行急救,一磅平头钉的个数为多少,炸药的制造方法,养花的方法,铺床的方法,等等,数不胜数。可能世间有的事连荷基莫也不懂,但是我从这本书中找不到这“有的事”究竟是哪件事。
我接连坐了4个钟头,一直在读这本书。书中囊括了所有通过接受教育便可以创造出来的神奇事物。我沉浸在这本书中,完全不记得下雪那回事了,也不记得我跟爱达荷所闹的矛盾。爱达荷坐在凳子上头,也已经全身心沉浸于书中,连动都不动一下。有种柔情脉脉之中却又含着些许不可捉摸的情绪从他棕黄色的胡须中流露出来。
我问他:“爱达荷,你看的书叫什么名字?”
爱达荷用一种非常友善的口吻答道:“这可能是一个名叫荷马·嘉·莫的人写的一本书。”听他的语气,想必他也已经不记得我们先前的矛盾了。
我追问道:“那他姓什么呢?”
爱达荷说:“这上面只写着荷马·嘉·莫,没有姓。”
我说:“胡说八道。”我有点生气了,我觉得爱达荷肯定是在骗我。“有哪个作者会在自己写的书上只写上名字的缩写呢?肯定会加上自己的姓氏啊,他要么叫荷马·嘉·莫·司庞蓬代克,要么叫荷马·嘉·莫·迈克斯文尼,要么叫荷马·嘉·莫·琼斯。牛犊子喜欢把人家晾晒的衬衣下摆给咬下来,你为什么要跟它们一样,把人家最后头的姓氏吞进肚里,难道像个人一样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爱达荷并未有丝毫怒气,他平静地说道:“桑德森,我并没有欺骗你。这是荷马·嘉·莫写的一本诗集。我刚开始读的时候,什么也没读出来,不过,在往下读的过程中,我就跟发现了矿脉一样。这会儿,就算有人肯用两条毯子跟我交换这本诗集,我都会断然拒绝的。”
我说:“你爱怎样就怎样啦。反正我现在想看的是那些客观存在的科学知识,让我能一边看一边不断思考。我这本书里写的似乎就是这样的内容。”
爱达荷说:“你从中读到的不过是天下间最基本的知识,一些经过调查研究得出来的数据而已。这些数据会控制你的头脑。相比而言,我对嘉·莫写的这本书更为欣赏。看起来,他好像是给酒产品做代理的。每次跟别人举杯共饮时,他都会说一句‘什么都是梦一场啊’。他这个人似乎一直在抱怨,但是他的抱怨却被酒水浇灌得异常优美,就算他的怨天尤人达到顶点之时,也跟邀请对方饮酒没什么两样。简而言之,他活得简直太有情趣啦。至于你正在读的那本书,简直让我打心底里反感,居然给人类的智慧界定了衡量的标准,简直一派胡言。不管是在什么领域,条播机,大量的数据,无数的事例,胸围的尺码,以及每年的平均降水量,只要其中涉及的哲学道理需要运用艺术的语言来进行阐述,那么嘉·莫都要比你那本书的作者更胜一筹。”
接下来的日子,爱达荷跟我一直都是这样熬过来的。读书成了我们仅有的消遣,从早到晚,我们一直沉浸在书的世界中。无论是我还是爱达荷,都因为这次受困于风雪,学到了很多知识。等到雪融化之后,要是有人忽然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桑德森·普拉特,如果屋顶要拿宽20英尺、长28英尺的铁皮铺设,每箱铁皮的价格是95美金,那么要铺设1平方英尺的屋顶需要花费的美金数额为多少?”闪电可以在铁铲柄上以每秒192万英里的速度移动,而我说出答案的速度也将会与之等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天下间能数出几个?要是你随意选择一个熟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忽然将他唤醒,叫他立即答出在内布拉斯加州,议会要想推翻某项决议,反对票必须要占总票数的百分之多少才行,或是要求他马上说出人体除牙齿以外,总共有多少块骨头。你不妨尝试一下,他究竟能不能说出答案。
我并不知道从那本诗集之中,爱达荷有什么收获。我觉得他的收获应该不大,虽然他现在一说话肯定会牵涉到那个给酒产品做代理的家伙,把他就快要吹上天了。
我认为那个名叫荷马·嘉·莫的家伙跟狗没啥区别,这是我根据爱达荷提及的那些诗推测出来的。生活对嘉·莫而言,就像是在尾巴上绑了一只瓶子。他拖着这只瓶子跑了很久,最后累得快不行了,就伸长了舌头坐下来,瞧着那只瓶子说道:“哎,这只瓶子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跟着我,那我便去街尾那家店去买酒,将它灌得满满的,跟着,我们再来一起举杯畅饮好啦!”
不止如此,他好像还是个波斯人。除了土耳其地毯以及马耳他猫以外,波斯还有什么名贵的特产?我并不知晓。
第二年的春季,爱达荷跟我终于找到了一处值得开采的矿苗。我们两个一向行动敏捷。矿权很快就被我们转手卖了出去,然后爱达荷跟我各自分得8000美元。接下来,我们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就来到了位于萨蒙河边的一座叫做洛萨的小镇,准备在这里刮刮脸,享用一些美食。
洛萨位于山谷之中,没有矿藏,但是非常安静,而且没有疫病流传,跟那些乡下的小镇如出一辙。小镇附近有一道电车线路,长度为3英里。爱达荷跟我只有在晚间才会返回旅店睡觉,白天的时候就搭乘电车到处转悠,就这样度过了一个礼拜。我们两个很快就融入了洛萨镇的上层社会,成了最顶尖的宴会上的常客,原因就是我俩现在已是今非昔比,不仅读过书,而且行过路。德·奥蒙德·桑普森夫人是洛萨的社交女王,我们首次跟她见面是在一场钢琴演奏会暨吃鹤鹑大赛上,那是市政厅为了帮消防员们筹款募捐而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