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郎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4:06
|本章字节:12370字
“不是。”吕老板又狠吸了一口手上的烟,吐出一个更大的烟圈,透过那个黑黄色的烟圈向门外望去,似乎正看到花凄凄和那个男人在大雨中艰难地向他走来,“原来,那天金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伤了腿,所以一直躺在草丛里不能动弹。花凄凄把他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雨下得很大,两个人身上都受了伤,花凄凄的脸上还有一道道被擦伤的口子,但是她什么也不顾,一连几天都在他房间里进进出出地照顾他,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一周后的一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就发现他们两个都不见了,连张纸条都没有给我留下,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说吕老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胡子刘此时又摆出一副江湖悍匪的样子,一条腿蹬在凳子上,一只手敲着桌子,“他们两个就在你眼皮底下勾搭,分明不把你放在眼里么!你要是个爷们,应该把他们抓起来,男的杀,女的奸!”
吕老板摇头苦笑:“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照顾不了,甚至连给她一顿饱饭都很困难,还提什么男人的尊严?其实这一切也不能怪她,她跟着我,得到的只是苦涩和不安,而我一直都只在意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是照顾我的同伴们多于照顾她。我想,那个时候,她对我应该已经感到很失望了。虽然她背叛了我,可我却觉得她的背叛是应该的。”
“我靠,吕老板,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啊?”胡子刘摇着头叹着气,也不知道是表示同情还是表示无奈,“我要是女人,一定嫁给你。”
吕老板手里的烟终于全部抽完了,花凄凄的脸也在烟雾中消散,他扔掉手里的半截烟头,叹了口气:“那天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恨我,可是我却不能补偿她什么。所以,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万一我在那个山庄里遇到了什么意外,我求你们不要抛下她不管,最起码,把她活着带出那个山庄,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而已。”
2
月蚀的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如果他们算得没错的话,今天晚上就是按照“沙罗周期”推算出的月蚀日——正好223个朔望月,也就是18年又11天,这一天正好就是月蚀再次出现的日子。
一大早,吕老板就带着洪力、胡子刘、央巴、还有莫扬又来到了花凄凄的村子。这次,他们把所有用得着的工具和那个“湿奴银盘”也一块儿带来了。
花凄凄早就在帐子里等他们了,一见到他们就说:“你们来得正好,一会儿村子里要先举行一次祭祀,这是村民们要求的,希望山神保佑我今天晚上顺利找到那个丢失的山庄。”
“祭祀?”一听到这两个字,洪力头皮都麻了,“你们又要用活人去喂‘麻卡’?”
“我们今天不是要祭麻卡,而是要用它的血来祭山神。”
“你们要杀了它?”洪力更加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那麻卡不是一只恶鬼吗?这帮村民要怎么样才能杀得了它?
“我们不是要杀它,只是要取它的血,一碗就够了。”
“花凄凄,你能不能告诉我,麻卡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想到笼子里那双红得像血一样的小眼睛,洪力就感到脊背发凉,“它真的是藏书中记载的那种恶鬼吗?你们是从哪里把它弄来的?”
“关于这只麻卡的来历,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它在村子里待的年头已经超过七十年了,是某一任的首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来的。对你们来说,麻卡是恶鬼,但是对我们来说,麻卡却是我们的保护神。”
“保护神?”洪力看了央巴一眼,央巴也同样在看他,两个人很意外——他们一直以为麻卡是村民用来害人的工具,没有想到它竟然是这个村子的保护神。
花凄凄点点头:“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村子只有二三十个人,男人们全都变成了‘白骨人’,剩下的就全都是老弱妇孺,如果没有‘麻卡’,我们早就被那些进山寻宝的人给消灭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年轻的女村民从帐子外走了进来,对花凄凄说:“首领,仪式都安排好了。”
“好,那就准备开始吧。”花凄凄接过女村民递过来的黑色斗篷,跟着她出了帐子。
“洪力兄弟。”央巴对他使了个眼色,“咱们也出去看看,我很想知道那个‘麻卡’到底长什么样子。”
“好。”洪力点了点头,于是四个人也跟在花凄凄后头一块儿出了帐篷。
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太阳似乎完全对着这个小村子在直射,到处一片白晃晃的灼热。祭台正中燃着一盆火,火苗蹿得老高,在火盆的后头有一个低矮的长桌子,上面摆着一些供品,而花凄凄正低着头站在长桌前,双手合在胸前振振有词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朝祭台下击了击掌,立刻就有四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冲了上来,当然,他们全都是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白骨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牛耳尖刀,另一个拎着一只还在挣扎的活鸡,其余的两个空着手。
他们一直走到那个关着麻卡的大铁笼子跟前,拎着刀的那个人在活鸡的脖子上先划了一刀,但是并没有把那只鸡杀死,只是把血放出来,让那只鸡激烈地挣扎,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把那块黑布掀开了一个角,拎着鸡的那个人立刻将鸡伸进了铁笼子。
不一会儿,笼子里就有了动静——一个东西缓缓地走到了笼子边上,它每走一步,脚底下就发出沉闷的声响,连祭台周围的地面都好像随着在晃动。然后那人手中的活鸡就被一把扯住,紧接着就把拎着鸡的那个人也一块儿往里扯,另外的三个人立刻一拥而上,拉住那个拎着鸡的人的身体,拼命把他往外拽。就在笼子外的四个人也感觉到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个拿着刀的人将刀伸进了笼子,照着那个东西的腕子刺了一刀,另外一个人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碗伸了进去接血。
“吼——吼——”笼子里的那东西突然发出两声悠长的嘶吼,就像打雷一样,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直响,甚至听到山谷的远方也传来那种“吼吼”的回音。
与此同时,那铁笼子开始剧烈地摇晃,看得出笼子里的那东西感到疼痛难忍而在挣扎,笼子外的四个人也十分地吃力,站都站不稳,好像随时要被甩出去一样。
“央巴,你有没有看到笼子里的东西?”洪力伸着脖子晃来晃去,可是那块黑布只略略掀开了一个角,再加上还有四个高大的村民挤在那里,所以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央巴也一样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刚才那两声嚎叫引起了他的注意:“洪力兄弟,你觉不觉得刚才那叫声……有点耳熟?”
“没有啊,”洪力只顾着伸长脖子向铁笼子那边张望,没有注意到央巴的话,只是信口反问了一句,“你在哪里听到过吗?”“也不是听过……”央巴低着头沉思着,“不过,这叫声好像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那种动物好像是……”央巴正在想着,突然听到铁笼子里又传来“吼——吼——”两声凄厉的长叫,他抬头一看,那铁笼子晃得更厉害了,好像已经快要倒了。
“洪力兄弟,跟我来,”央巴四下一瞄,立刻拉着他换了一个方位,“从这里大概可以看清楚一些。”
哪知道他们刚刚站定,就看见那铁笼子外面的黑布哗啦一下被撕成了两半,与此同时,那个诡异的“麻卡”终于现出了它的真面目——一个壮得像金刚一样的怪物蹲坐在地上,浑身都包裹在一层浓密的黑色硬毛里,睁着一对像积满了鲜血一样的红色眼珠子,狂躁地在笼子里挥舞着双臂拍打着那铁笼子,而那只已经被扯断了头的鸡就落在它的脚下。
笼子边的四个人没想到那怪物会把黑布撕碎,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回过神来,立刻把那两半黑布从地上拾起,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那个笼子重新围好。
这时,已经有人把梯子送到了祭台上面,接着又冲上去了两个人帮忙,那块黑布这才重新被拉平,按照原来的样子盖在了铁笼子上。
就在那黑布就要被完全放下的那一刻,笼子里的怪物又发出“吼——吼——”的叫声,同时露出了嘴里两根尖长无比的獠牙。
央巴终于看清楚了,原来那个所谓的“麻卡”就是大猩猩!难怪它可以一把揪下人的脑袋,难怪它可以跑得像一阵风一样快!
而洪力也同时看清了笼子中的那个怪物,他实在感到太不可思议了,转过头问央巴:“你不是说麻卡是藏书上记载的一种恶鬼吗,怎么变成大猩猩了?”
“洪力兄弟,我没有骗你,‘麻卡’确实是在藏书上有记载,很多藏区的老人都知道的,这两个字代表着一种恶鬼的名字,它来去如风,凶残成性。这里的村民用大猩猩代替麻卡,可能就是因为大猩猩身上的很多特征正好与麻卡的有关记载很像吧。花凄凄不是说了么,笼子里的这个怪物对他们来讲是一种保护,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借用了麻卡的名字,只是为了给它增加神秘感和恐怖感而已。”
“我实在想不到大猩猩也会吃人!”想到陈洪就是这样被活活吃掉的,洪力止不住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那个奔跑而回的无头尸体,就是在逃跑的时候被这只猩猩从后面扯下了头,也只有这只金刚一样的猩猩的手臂才有这样的力量!
“一般来讲,大猩猩的寿命大概在五十年左右,像这种山地猩猩可能可以活到五十五到六十年左右,而据花凄凄说,这只猩猩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我猜它多半快要成精了。”
“那这么说,它还是妖精?”
他们正说着,就听见花凄凄的声音从祭台上响了起来:“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出发去寻找山庄了。你们世代都居住在这片山谷里,一直尽心守护它,也一直期盼着身上的诅咒可以早日解除,恢复自由的身体。相信山神也应该看到了你们的忠诚,如果格萨尔大王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再让你们空等下去。这一次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因为我们有了联盟,我相信凭借我们联合的力量一定可以找到山庄!”
花凄凄的声音很有煽动性,她刚说完,祭台下的那些村民就激动地大声欢呼起来。
受到这片欢呼声的感染,花凄凄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似乎感觉到了希望正在向她招手。她微笑着挨个儿扫视过那些村民狂热的脸,突然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祭台下的人群中,默默地冲她点头微笑,那张英俊不凡的脸似乎散发着一种光辉,对于她来讲,就好像春天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冰冻的深湖之底,一切都快要被融化。
“魔王!”她轻轻地在心底唤了一声,刹那间,忍受许久的思念与期盼都化作了泪水从她眼里涌出来。她心里充满无比的感激,感激魔王肯来见她,她感到浑身都僵住不能动,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挪动脚步,向台阶下的魔王走去……就在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拥抱住魔王时,猛然间发现魔王的脸变成了吕老板的脸!
吕老板像一杆标枪一样钉在她面前,腰板挺得笔直,冷冷地看着她那张热情突然冷却的脸,平淡地问了一句:“花凄凄,金一呢?”
“他?他已经死了。”花凄凄猛然从刚才的幻想中回到了现实,在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之后,声音和眼神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感情,“我也不想再提起他。”
“好吧,那我就不提他。”吕老板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找这个山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为了魔王。”花凄凄毫不掩饰,“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么,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魔王到底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花凄凄用一种近乎鄙视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眼前的这个人也曾经带给她希望和幻想,现在除了魔王以外,所有的男人在她眼里都形同粪土,“你放心,山庄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跟你们抢的,我只要找到魔王。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再问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吕老板清楚花凄凄的性格,她不想说的事,打死也不会开口的。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自讨没趣,于是转身走开。
但是他没走几步,突然转回来冲到花凄凄面前,狠狠地在她脸上掴了一个耳光!
“花凄凄,你记不记得你自己说过什么!”他用手指指着她,脸上的肌肉愤怒地抽搐,“就算你要走,也该跟我打声招呼,你不能把我像扔一条狗一样地扔下!这三十几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一直都在自责和痛苦中度过,可是你呢?你完全把我当成一条狗一样耍弄,你不止生活在我的眼皮底下,还派人来监视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哼!我对你有那么重要么?”花凄凄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不屑一顾地笑了,“如果我对你有那么重要,你当年就不会给我机会让我走了。难道你敢说你这三十几年过得不好完全是因为牵挂我?哼,吕老板,你的花言巧语来得太晚,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不想听这些话了。”
“你、你认为我是花言巧语在骗你?”吕老板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我们没有必要再争执这些了。”花凄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不过,这对我不重要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男人,你刚才已经看到了。”
“你、你疯了!”吕老板看着花凄凄那双麻木不仁的眼睛,想到她刚才的痴迷与欣喜全是为了别人,突然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窘迫,终于放下那根颤抖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
看着吕老板佝偻的背影,花凄凄也一样感到有一点点心酸——他还是这个样子,他永远也不会看出来,她外表的冷漠只是伪装。对一个让她痛苦了十几年的男人,她怎么能轻易就忘得掉呢?
“花凄凄,你认识莫狄吗?”她刚转过身,就又有人拦着她。她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跟吕老板他们一起来的,是个瞎子,她好像听他们管他叫“莫扬”。
“莫狄?”她想了想,“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就是被你割掉了舌头的那个白骨人。”莫扬提醒道。
“哦,是他……”花凄凄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白骨人经常偷偷地往长街跑,违反了村庄的规矩,她怕他将村庄的秘密泄露给别人知道,于是就派面具人去杀了他。
“花凄凄,你怎么能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莫扬表情呆呆地说着,“他像个贼一样,一步也不敢走近你,因为他怕你讨厌他、嫌弃他,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你,等着你发现他。就是因为你,他抛下了我。”
“他是你什么人?”花凄凄对现在听到的这一切感到很吃惊,她从来都对这个白骨人没有什么印象,从来都不知道他喜欢自己。
“他是我哥哥。”莫扬说。
花凄凄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往长街跑,原来是为了去见你。”
“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死的时候,两只手僵硬地朝前伸着,一直都没有放下来,我猜他是在幻想着在临死前能抱一抱你……”想到白骨死去的那个夜晚,莫扬又支持不住了,索性蹲在地上,低着头哭了起来,“他知道是你叫人去杀他的,可是他到死都想着你,到死都没能让你明白他的心意!这就是那个一直最疼我的哥哥,他竟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抛下我不管!花凄凄,你这个混蛋,你把他还给我……”
花凄凄怔怔地看着这个在她脚下哭个不停的瞎子,冰冷的双眼里慢慢涌起了一丝雾一样的迷茫——她突然在想,白骨人肯为她而死的决心,也许就跟她对魔王的爱恋是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