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平常，少良就该拐着弯提醒他爸了，可转念一想，反正小湘今天也不回来，有什么关系呢？少良从卧室里拿了一条好烟出来，说专门给老爸留的。少良爸高兴了，和少聪两个一人一根，自得自乐地边抽烟边看电视。

小湘就在这时候回了家。回来的路上，小湘已经把她自己的思想工作给做通了，她决定好好地对少良的家人。每次吵架，都是话赶话。小湘自己转过弯来想了一想，昨天晚上也是自己先说人家弟弟的，少良护着自己家里人，那也能理解。

刚一进门，小湘就被满屋的烟呛得咳嗽起来，电视机里唱着川剧，声音震耳欲聋。厨房里正在炒菜，少良妈抓了一把葱姜蒜，朝热油里一撒，葱姜蒜的味道一下子直蹿进客厅。小湘站在门口，被这味一冲，哇的一下就吐了。才吐了一口，没曾想脚边一个黑影噌地蹿起来，朝她身上一扑，又跌了下去。小湘吐出来的东西全喷到了自己身上，小湘也没看清跳起来的是什么，吓得尖叫起来。少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扶小湘。小湘定了定神，才发现鞋柜旁边放着两只大公鸡，脚捆在一起，正扑腾得起劲儿。小湘从小就怕长羽毛的动物，一看见两只大公鸡扑腾扑腾地蹦，她顿时浑身汗毛直竖，“啊”的惊叫都变成惨叫了。

少良妈在厨房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出来，彩霞也跟在后边跑了出来。一看小湘被两只鸡给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少良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骂着少聪说：“我叫你把鸡放到阳台上去，谁叫你丢在这儿的呢？”

少聪手脚利索地一把抄起两只鸡，一边还笑：“嫂子，我刚给鸡透透气，给忘了。没事，这鸡它不咬人。”

少良妈手上还拿着锅铲，说：“你还笑，看把你嫂子吓的。小湘啊，别怕啊，这鸡不咬人。”少聪拎着鸡跑到阳台，一会儿又跑到卫生间去了。哗啦啦一阵水响，少聪又拎出来一只水淋淋的鸡，原来小湘吐在鸡的头上了，这鸡才会不要命地跳起来。少良妈一看急了：“要死了你，这鸡还能拿水这么冲啊，放不住了。去，你拿把刀到下面把鸡给宰了去，一放肯定死了。”少聪提着鸡下楼了。小湘被这鸡吓得又是冷汗又是眼泪，少良扶着她进卧室换衣服。彩霞在旁边看了直撇嘴，少良妈又叫她提桶开水下去，就手把鸡毛给褪了。彩霞干这个是好手，她应了一声，提着一桶开水就下去了。

下了楼一看，少聪的动作倒是挺快，鸡宰完了，正放血呢。彩霞一边帮忙，一边就笑着跟少聪嘀咕：“你大嫂可真夸张啊，不就两只鸡嘛，吓得那样儿。”少聪说：“我大嫂就这样，玻璃做的。她家条件好，千金小姐，没见过鸡。”

彩霞抿着嘴笑：“条件再好，说没见过鸡也太夸张了吧。她吃起来可不说害怕，她家也不是亿万富翁吧。”这话就有点酸溜溜的。少聪瞪瞪眼：“上楼别胡说八道啊，这是我哥家。城里人，就这样。她这不是大肚子吗，就这么一惊一乍的。”

彩霞一边褪鸡毛一边说：“嘿，城里人有多高贵，她大肚子，我也怀着你们老杜家的种，看你妈那样，她就躺着，叫我提水来褪鸡毛哩。你们家人就是势利眼。”

少聪不乐意：“什么势利眼，你不势利眼你跑来干什么？咱们这是求着人家，得懂事儿。咱把嫂子哄好了，我的工作就有着落，好处大着哪。我妈这是为我们好，她能叫你躺着，让我大嫂来褪鸡毛啊。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彩霞眼一瞪：“你妈为你，我不是为你啊？不为你我才不来，我是吃人家的，还是穿人家的了啊，没事儿跑到人家家里来褪鸡毛？”

少聪看旁边有人来了，压低声音说：“少说两句，你跟我说没事，上去少说话，多干活。又不是叫你天天伺候，不就一次两次么？这事儿成了，我好了，你也好。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要你养活，你不嫌丢人啊？”

彩霞这才顺气了点：“哼，你还知道现在是我养活你啊？我告诉你，这是为你，我才干这个。要不为你，我才不伺候，我伺候不着。”

彩霞两口子在楼下嘀嘀咕咕，楼上小湘在洗手间一眼看见浴盆里漂着几根鸡毛，再闻闻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特别的味道，又是恐怖又是恶心，真有点气急败坏。小湘三下两下把自己弄干净，换了衣服出来，正眼也不看客厅里的几个人，就直接进了卧室，临进门，还把门不轻不重地关上了。

少良本来心里有点内疚，一直在小湘这儿赔着小心。少良妈也跟在儿媳妇后头一个劲儿地问：“要不要紧，要不要紧？”又骂少聪不懂事。可小湘门一摔进去了，少良脸上挂不住，少良爸的脸也黑了。以前再怎么样，小湘也没给过公公婆婆脸色看，更别说摔门了。

少良爸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了，想发火，又不知道怎么发，嘿了一声，拿了打火机狠狠地点烟，偏就打不着，恨得骂老太婆“：你是个死人啊，不给找火去。”

少良妈吃老头子一骂也上火：“你少抽一根怎么了？这不是自己家。别抽了！”少良爸把打火机朝茶几上一摔：“什么自己家别人家？我是他老子，老子在儿子家抽个烟犯法了，啊？”少良从小就怕老爸发火，少良爸眼一瞪，他们兄妹三个都有点发抖。少良赶紧把电视柜上的一个铜马车样的打火机拿来给老爸点烟，一边点一边哄：“爸，送您个稀罕的，这马车是个打火机，小湘同事给的，特意给您留着呢。您看这有意思吧？”

少良爸嘿了一声，点上烟：“别拿你爸当土包子，什么稀罕物，咱镇子上你三堂舅的厂子就做这个，不值钱。点个烟弄这些名堂，就是哄你们这些没见识的。”

少良借着这话打岔：“我三舅他们厂子以前做水晶的吧，怎么也做这个？”少良爸掸掸烟灰说：“什么赚钱做什么，你还别看不起乡下人，你们城里的这些个用的吃的，哪个不是乡下人做出来的。你三舅是地道乡下人吧，你是白领，他比你有钱，你还别不服气。”

说完了这话，少良爸觉着这口气好歹顺过来点。这当口，少聪两口子上来了，一提这三舅，少聪也来劲儿：“大哥，你还真别不信，三舅的厂子现在做得真不错。去年请咱爸妈去玩过，嘿，他们家那小别墅，自己盖的，还是欧式风格的，院子里头有个金鱼池，真有钱。”

少良就笑：“得了吧，三舅家那房子是在自己家宅基地上盖的，能花几个钱，15万顶天了吧？还带装修和家具。这要是在市里，15万也就买一个客厅。咱爸妈是不稀罕到乡下去住，要去住，咱也盖得起别墅。”

少良爸听了这话，“嘿”了一声：“我和你妈老了，要住什么别墅？咱那老宅在，你奶奶住得好好的，将来你们要盖回去盖去。”一家人说着说着，又热闹起来了。

3

小湘在房间里可气坏了。本来摔了门进卧室，她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想着少良肯定跟进来说好话哄自己，借坡就能下台，好歹还得出去跟少良爸妈见面，总不能一直僵着。可左等右等，不但少良没跟来，他们一家人反而在客厅里有说有笑。家里房子本来就不大，外面说什么小湘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是越听越气，少良这一家子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似的。

正在气头上，少良跑进来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你怎么样啊，出来吃饭吧。”小湘不理，少良又耐着性子说：“别生气了，聪子也不是故意的，我妈才还骂他呢，别跟他一般见识。”小湘还是不说话，少良心里不高兴，还得哄着：“好歹也看我爸妈的面子，出来吃饭吧。”

小湘想了一想，冷着脸到底还是出来了，勉勉强强地和少良爸妈、少聪两口子打了招呼，少良妈张罗叫小湘坐，又招呼着彩霞端这拿那的。小湘说：“你们坐着吧，我和少良来。”

少良妈赶紧说：“你坐着，你身子重，这些事情不要你来。少良你也坐着，陪你爸喝两盅。你那烟别抽了，对孙子不好。”后面这话是说少良爸的，少良爸沉着脸，把抽了一半的烟给掐了。少良拉着小湘坐下：“我妈去弄就行了，你坐着。”

小湘倒不好意思了：“弟妹是客，也坐吧。”少良妈嘴快，又来了一句：“她是个什么客咧，她做习惯了，你叫她做，没事，一家人。”彩霞一肚子窝囊气，也只能忍着，跟着少良妈来来回回地忙活了这顿饭。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少良妈指挥着彩霞把厨房收拾干净，小湘赶紧说：“妈，放在那儿吧，回头我和少良收。你们也歇歇吧，彩霞辛苦了。”

少良妈说：“咳，厨房的事要他干什么，我们就干了，这都一会儿的事儿。

你不用管，我们很快。”

彩霞也赔着笑说：“嫂子，你别动。我在家做惯了，没事。”小湘越发不好意思：“你还没满三个月吧，这时候最要紧，不能劳累的，你坐下来休息休息。”说完，小湘硬把彩霞拉着坐在沙发上。

彩霞坐在沙发上有点手足无措，少良妈说话了：“她没事儿，好着呢，农村人不讲究这些。我当年怀少良他们的时候，我还下地呢。这女人啊，不能太娇惯。”一句话说得小湘和彩霞面面相觑，少良赶紧说：“妈，你别忙，先放在那儿。你看看小湘买的这些衣服，我们给彩霞也买了一份。看看，喜欢不喜欢？”

上个礼拜商场打折，小潇带着小湘跑去买了全套的宝宝用品。小湘当时想着少聪两口子迟早要来家里，这个礼早晚是要送的，趁着便宜顺手就给他们也买了一套。不过花了1000来块钱，就把小家伙出生要用的东西置办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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