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良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也是怕我父母受刺激，怕他一家大小被人家伤了。”小湘盯着少良说：“那你老婆孩子呢，我的父母呢？你就不怕他们受刺激？”少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算了，我还是另外想办法去。”小湘什么话也没说。少良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走出门去。一整夜，小湘都没有合眼，她心里着实地恨少良，看着孩子在睡梦中露出微笑的脸，小湘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想想30万的欠债，想想以后的日子，小湘连离婚的心都有了。可是一想起少良那无奈的眼神，想想两个人这些年的感情，再想想孩子的将来，小湘的心又软了，他觉得少良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是那么无助，那么内疚地回来找自己，而自己却把他推出门去。一想到这里，小湘又开始担心起了少良。这种担心，让小湘怎么也睡不着。而此刻的少良，一个人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小湘跟她妈妈商量：“妈，你们就帮帮这个忙吧，要不然，他连工作都得丢了。”

小湘妈说：“不行，这算什么啊，他弟弟去赌博，他挪用公款炒股，哦，到了最后，烂摊子还得我们来给他收拾！”

“妈，他现在知道错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们要是不伸手帮他，他真过不了这关了。”

想想杜少良这些年的表现，小湘妈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过不了的？叫他爸妈把房子卖了，钱就有了。”

“妈，你这不是说气话吗？他爸妈把房子卖了，一家大小住哪儿去啊？”小湘爸义正词严：“你这就不对，他们家两个儿子把家给败了，又不是没有可以变卖的财产，怎么能叫我们伸手呢？要是正常的债务，我们也不是不伸手，可这是他弟弟欠赌债，他自己亏空公款。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人品的问题。”

小湘妈也说：“他们家这个样子，你觉得你跟他过下去还有意思吗？这些年啊，爸妈不是不帮你们，你自己想想，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怎么样呢？他们家是变本加厉！”

小湘心里特别难受，可是父母说的都是实情，她实在无从反驳。

少良为了10万块的亏空发愁，这事他又不敢跟别人提起，连大昌他都没敢说。欧阳枫前后又暗示了少良几次，少良都装聋作哑地敷衍着。

这天，欧阳枫又把少良堵在公司的楼梯间里：“你也别瞒着我了，你那笔款是不是自己挪用了？要是的话，你交个实底给我，这个月对账，我帮你瞒一次，但就这一次。”

少良见实在瞒不过，只得认了：“最近家里出了点事……”

没等他说完，欧阳枫就说：“行了，你不用跟我说得这么详细，这个月我能替你瞒住。但是，有个消息我要告诉你，咱们公司最近在谈收购，基本意向已经明确了，新老板很快就要来，你最好在新老板来之前把这个事情搞定，不然，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少良和欧阳枫都没有看见，崔林生在楼下的一个拐角处，把两人的对话全都给录下来了。

崔林生一直对欧阳枫有意思，明里暗里也追求过欧阳枫，可是欧阳枫根本就不答理他。崔林生知道欧阳枫对少良另眼相看，加上两个人在业务上本来就有竞争，上次那个政府项目出事，崔林生早就怀疑是少良在背后耍手段。于是，这段日子崔林生总盯着少良，指望抓住他的把柄，以报一箭之仇。有了这段录音在手，崔林生可高兴了。

崔林生高兴还有另一个原因。原来崔林生早就不想在这家公司干了，这半年以来，他一直在和公司的竞争对手瑞阳公司谈着跳槽的条件。但是瑞阳公司对崔林生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他把少良一起拉过去。少良原来是技术部的负责人，一直负责着公司一项专利技术的研发。少良转到了销售部后，大昌接手了技术部，其他的业务少良都不管了，唯独没有退出这个专利研发。因为少良是专业出身的行家，二来也是为了帮大昌，所以，少良是公司里掌握这项专利核心资料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瑞阳公司想要的就是这项专利的核心资料和少良这个技术行家。私下里，瑞阳公司也和少良接触过几次，但都被少良拒绝了。

5

第二天，大昌神神秘秘地找到少良：“听说了吧，公司被收购了，就是这个月的事了。高层正在谈着呢。”

少良依然在忙手中的活儿：“收购跟我们这些小中层又没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据说新老板提倡家族式管理，所有的人都要换。”

少良一惊：“不会吧，我们也给公司服务了这么多年，说换就换？他也得用熟悉业务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新老板来了以后，裁员是肯定的。你说他会裁什么人啊，肯定就是裁我们这些薪水高的中层了。我已经听到风声了，去年他们收购的那公司，我一哥们儿在里面，新老板一来，第一批就被裁了。”

少良倒吸一口凉气：“不能吧，我们这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欠一屁股房贷，要是把工作丢了，不是要人命吗？”

大昌也一脸忧愁：“谁说不是呢，现在公司人心惶惶的，我们也得早做打算。”少良把手一摊：“可不能丢了这工作啊，你还好，我要是没了工作，立刻就活不下去了。”“现在经济这么不好，找个工作不容易。现在就求神拜佛，别把咱们给裁了就是好的了。”

少良有点底气不足地说：“不会吧，大不了不当经理，少拿点薪水。”“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现在研发的这个专利得好好做，有这个专利技术在手上，总是一个筹码，你啊，还是多过来帮帮我，咱们兄弟俩共同进退。”少良叹一口气：“现在才知道，干什么都不如干技术保险。我是真后悔转来搞销售了，也没多挣几个钱。”正说着话，崔林生过来说有事要和少良商量，示意大昌出去。大昌说：“有什么事我不能听啊？”崔林生嬉皮笑脸地说：“私事，绝对私事。”大昌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不情愿地走了。崔林生说：“别一看见我，就警惕性这么高，我诚心诚意地想请你喝两杯。”

到了酒吧，少良说：“你有话就直说吧。”崔林生说：“我就说你这个人啊，太死板，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放心，咱们是兄弟，我怎么会去告发你呢？我是有个好的合作机会，把你叫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少良有点疑惑地看着崔林生，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崔林生接着说：“咱们公司被收购了，公司里人心惶惶的，你就没点自己的打算吗？”

少良警惕地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反正还是干这摊活。”

崔林生笑着说：“所以说你就是老实，消息太不灵通了。公司换了新老板，肯定要大换血，据说要从总公司那边挖不少人过来。到时候，我们这些原来的老臣子会怎么样，那就很难说了。”少良没说话。崔林生又说：“所以，抛开以前的恩怨不说了，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出了这公司的门，咱们还是一个阵线的，我的意思，你懂的。”

少良想了想，说：“你有什么打算？”崔林生说：“行，够痛快，我就喜欢你痛快。瑞阳公司跟我谈，叫我带几个人一起过去，比现在的职位高，薪水方面也比现在高两成，你考虑考虑。”

少良疑惑地说：“这种事情你告诉我，你就不怕我给说出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是诚心诚意找你合作，我信得过你。”

少良摇摇头：“你有条件。”崔林生呵呵一笑：“少良啊，你绝对是个聪明人，行，就冲这个，我也不绕弯子了。别说条件这么难听，咱们一起过去，总要给人家公司带份礼物去，不然人家怎么重用咱们？这也是为了咱们自己。”

少良不说话，看着他。崔林生说：“技术部现在搞的那个专利，瑞阳很有兴趣。只要你人过去，技术总监的位子就是你的。怎么样？机会难得啊。”

“我人过去，技术也带不过去。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干。”崔林生笑了笑，拿出手机，少良和欧阳枫的对话响起来。少良的脸白了，半天才说：“你什么意思？”崔林生笑眯眯地说：“别误会，其实有很多事，法律不一定能管得到的，对吧？”

少良想了半天才说：“我考虑考虑。”崔林生说：“行，没问题，不过，你得尽快啊，公司新老板马上就要来了。咱们是兄弟，我是不会害你的，但是新老板一查账，你就麻烦了，对吧？”说完，崔林生一个人走了。

少良还坐在酒吧里。少良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尽快地解决这10万块钱的亏空款，崔林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小湘没法从父母这儿替少良借到钱，只好自己想办法。倪燕青说：“要说别的事情，我还能帮你，钱的事情，我可真帮不了。你知道，我们家的房贷也挺多的。”倪燕青给小湘出了一个主意：“咱们公务员有信用贷款额度的，你可以问问银行去。”

小湘知道银行有这个贷款，但是她从没有想到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去银行申请贷款了。

回到家，小湘叫少良跟自己一起去，少良非常感动，他觉得自己之前错怪了小湘。第二天，小湘和少良一起去银行办贷款。正在柜台前办着，银行的工作人员说：“你们要是都清楚了，就在这儿签个字。”少良看着小湘说：“你放心，这个贷款，我一定还上。”小湘说：“行了，我都看过了，在哪儿签字？”

小湘刚要提起笔来签字，小湘妈正好赶到，一把把笔给夺走了。原来，小湘妈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小湘一定会另外想办法，于是这几天她就一直留心着女儿的举动。今天早上，她觉得小湘有点不对劲儿，就悄悄跟着小湘出了门。一直跟到银行，小湘妈看到银行贷款部，才明白女儿为了少良居然到银行贷款，气得话都说不顺溜了：“你干什么啊？他弟弟欠债，你替他贷款还债？你是不是有毛病？跟我回去！”

小湘说：“妈，你怎么来了？”小湘妈劈头盖脸地就说上少良了：“你太不像话了，你自己捅的窟窿，叫我女儿给你还债，你还是个男人吗？”

少良羞愧万分：“妈，对不起，我不会叫小湘还这个钱的。”小湘妈指着少良说：“你这是废话，你们是夫妻，她替你贷款，你还不起的时候，银行自然找她。你安的是什么心啊？你就是诈骗，也不该骗你自己的老婆吧！”

小湘赶紧说：“妈，别说了！”小湘妈看看周围人们异样的目光，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可是不说，她心里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想了想，她拖上了小湘就往外走。小湘问：“妈，去哪儿啊？”小湘妈头也不回地说：“跟我走就知道了。”小湘只好说：“王经理，我回头再来签字。”小湘妈气得嘿了一声，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着小湘就上了车。少良在后边追，也没赶上。

小湘上了车，挣脱了她妈的手说：“妈，你这是干什么啊？”小湘妈也不回答，直接对司机说：“司机，麻烦你去县城。”小湘惊道：“妈！有事咱回家说行吗？”

“不行，我得当面去问问杜少良他父母，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家欠的债，为什么叫我的女儿来还？”

“妈，咱们先回家行吗？”

小湘妈气愤极了：“你给我住嘴，我就是脾气再好，我也不容我女儿这么被人欺负。”

车子径直开到了少良家，少良妈在屋里带着孩子，看见小湘妈闯进来，她一下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少良和小湘结婚这么多年，亲家可是从来没有上过门。少良妈赶紧赔着笑说：“哎呀，亲家母啊，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小湘妈板着脸，朝堂屋一坐：“有件事情我来问问。”少良妈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事啊？”

小湘妈说：“你儿子欠了赌债，为什么叫我的女儿给还？这个事情，我不明白。”少良妈脸一下变了：“什么赌债？我儿子什么时候欠赌债了？”说着话，少良心急火燎地就跑进来了：“妈，妈，你们都别急啊，听我解释。”

彩霞在屋里听见这话，心里就知道肯定是少聪干的好事，她一气冲出门去找少聪了。最近少聪找了一个超市保安的活干着，彩霞一到超市，当胸一把抓住少聪，就把他给拖回家了。少聪一路上叫着：“这怎么了？”彩霞说：“怎么了，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啊。”两人才一进家门，少良爸一看见少聪，扯根棍子就要打。少聪也不敢躲，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棍子。少良赶着拉住他爸，才算罢了。小湘妈冷笑着说：“你们不用给我做这个样子，要教育儿子也不在这个时候教育。你们就给我一句话，这个债，我女儿没义务给你们还，对吧？”

少良妈抹了把眼泪，看着少良爸。少良爸掏出支烟来点上，才说：“亲家，你为这个事找我们，我们不敢说聪子没错，你放心，这个钱绝对不能叫老大他们两口子还。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把这钱给还上。”

小湘妈说：“那就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杜少良，你听见了，这个钱不用你还，当然就更轮不到我们小湘还，以后不要再跟小湘唆这些事情。要是再有这种事，我还是要找你父母来理论的。”

少良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

小湘妈起身要走，少良看着小湘说：“我还有点事，这几天暂时就不回去了。”小湘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意思？”

少良语气低沉：“我有事，你先回去吧。”

小湘妈说：“人家不回去，你还死气白赖等他啊？走吧！”少良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小湘爸妈这边，小湘心里着急，好几次想给少良打电话，可是想想少良的态度，又咽不下这口气去。

小湘妈说：“你管他呢，他有手有脚的，你怕他没饭吃啊？”

小湘爸也说：“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他过分，他这个态度，说明他到现在还没有认识到他的错误，你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叫他自己冷静冷静去。”

小湘妈对小湘实在是又爱又恨：“他爸妈的话，你都听见了，他们家的债，一分钱也不许你去替他还。你这次的规矩不给他立好，以后就是个无底洞。”

“那我们俩也不能就这么冷战着吧？再说，他自己欠下的那钱要是不还上，将来连工作也丢了，那怎么办？”小湘心里还是替少良着急。

小湘妈说：“他都不理你，亏你还替他着急？你贴心贴肺地替他打算，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傻了吗？真是没有出息。”

小湘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6

少良这边也不好过，自从少良爸妈在亲家面前说了狠话，少良爸把两个儿子骂了好几天，又张罗着要去卖房子还债。少良拦着不让：“卖了这院子和这个店，你们吃什么，住哪儿去？你们放心，我有办法筹到钱。”

少良爸说：“你丈母娘都找到门上来了，叫我这老脸往哪儿搁？都是聪子这浑蛋东西，一天好日子也不让人过。他没饭吃，他活该，叫他一家睡马路去。”

彩霞听了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原本以为有了这个小店，吃点苦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了，谁想到少聪是一次比一次闯的祸大，彩霞真是欲哭无泪。看看怀里的孩子，想想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彩霞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可是，彩霞想，自己睡马路倒是不要紧，可怜这孩子这么小，可怎么办？思来想去的，骂少聪多少遍也没有用，最有用的，莫过于保住这房子和店面。彩霞就扯着少聪回屋里去。少聪被彩霞骂怕了，他一进屋就说：“你骂我我都听着，咱别动手。大哥在家，看着不像话。”

彩霞冷笑着说：“我才懒得骂你，我就拿刀剁了你，你也就这德行，你改得了吗？”

少聪低着头说：“我真知道错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是被人害的。”

彩霞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人家害你，怎么不见人家害大哥？是你自己的错就是你自己的错，你欠这么多钱，拿什么去还？”

少聪说：“大不了卖了这房，咱们租房住去。”

彩霞一口啐到他脸上：“放你娘的屁，卖了这房，你还有什么？你拿什么养活我们母子俩啊？干事不着调的东西，我告诉你，你要想过了这个坎，房子就坚决不能卖，店面更不能卖。咱们一家大小还指着这个活命呢！”

少聪说：“那哪来的其他办法，总不能叫大哥为我把工作丢了吧？挪用公款闹不好要坐牢的。我可干不出那不是人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