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媳妇儿出来凑趣：“聪子家的生了，看把您给乐的。”少良爸说：“那小子别看不足月，能吃着呢，跟聪子小时候一样。”

老李媳妇儿说：“那您买这骨头就买着了，回去煨汤，可下奶了，还补钙。”少良爸一脸笑意：“对，对，就是要补钙。”

6

彩霞在屋里看着孩子，晃晃悠悠地哼着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少良妈端着骨头汤进来：“来，趁热喝，下奶的。”

彩霞把孩子交给少良妈，自己坐下来喝汤。少良妈抱着孙子，乐呵呵地说：“看这小子，昨晚闹一夜吧，真能折腾，现在没劲儿了。”

彩霞说：“到了晚上不睡觉，睁着眼睛到处看，累死我。等会儿把他弄醒，白天不让他睡，不然晚上不睡觉，命都要被他折腾死了。”

少良妈赶紧说：“你不懂，会闹的男娃聪明。他大伯小时候可闹了，所以读书就聪明。”

彩霞喝着汤不说话。少良爸在堂屋里喊：“你们出来。我给孙子取名字了。”少良爸一直琢磨着要给孙子取个响亮的名字，怕起不好，特意托人找了个号称三代研究周易的高人。今天买过菜，少良爸就找这高人去了。

少良爸说：“看看这个李老师给取了三个名字。”少良妈跑到房间里，找了老花镜出来仔细看，只见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地写满了字。少良妈说：“这写的是什么？取个名字，怎么这一大篇？”

少良爸得意地说：“你们不懂，李老师是研究周易的，这写的是名字的讲究。庚寅年、辛巳月、癸未日、丁巳时，这是咱孙子的八字，本命五行属水，缺水忌火。喜神是水，用五行属金水之字。杜江星，五行是木金水……”

少良妈打断他说：“念这些个，我们也听不懂，反正都是好名字，你先说说取的是个啥。”

少良爸说：“你就是性急，这是学问。好好好，老师给取了三个名字：杜江星、杜江春、杜江浩。”

少良妈歪着头看那张纸：“我听着个个都好。彩霞，你看看，晚上叫聪子看看。”少良爸说：“他们懂什么？要看，也叫良子给看看。我看这三个名字都挺好。”彩霞不太喜欢这几个名字：“每个名字都有江啊？怎么这么别扭？”

少良爸说：“可巧了，老杜家排到他这辈就是江字辈，这孩子又缺水，多好。

要我选，我就选江浩，两个水，缺什么补什么。”少良妈看了半天，说：“还是叫他哥给看看。”

晚上，彩霞跟少聪说：“从我出院到现在，也没见你出去找工作。”少聪正在电脑前玩着游戏，正玩得不亦乐乎：“我有事干，挣了不少钱了。”彩霞抱着孩子，说：“你帮人家送货，也不是个长久的买卖，还是正经找个工作干的好。”

少聪有些不耐烦了：“我也不是不想找，现在找工作多难啊。”彩霞想了想，说：“要我说，给别人打工，还不如自己当老板。”少聪吐吐舌头：“自己当老板，说得容易啊，哪儿有本钱，老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就这点出息，什么事还没做就说做不了了。做点小生意，要多少本钱？你把咱家这小店搞搞好，就是一门好生意了。”

“咱家这小店，卖点酱油、醋、卫生纸，能赚什么钱？”“赚多赚少都是钱，只要舍得下力，肯定能赚钱。你不知道啊，咱这儿要改建成文化一条街了，生意多着呢。”

少聪一听，眼睛一亮：“改成文化一条街，那咱家这店面可就值钱了。这要是卖了，多划算啊。”

彩霞眼一瞪：“你就这点出息，还没怎么着呢，就想着卖房子、卖地赚钱，败家子就是你这样的，怪不得你妈看你大哥就比你好。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啊？”

“我要不让着我大哥去上大学，我还不是一样也当公司经理了，这不能怪我。”彩霞撇撇嘴说：“少来吧，就叫你考，你能考上吗？你就不是那块料，叫你做个正经工作还没几天就丢了呢。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去跟你爸妈说，叫他们把这店交给我们做，保证赚钱。”

少聪想了想说：“那我说说看。”少良妈和少良爸在屋里也在合计店面的事。少良妈拿着那个通知左看右看：

“政府要把咱这街改成文化街了，那咱这门面就算政府同意了，是不是？”少良爸点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头先咱们在墙上开个门卖东西，那叫破墙开店，工商局还来罚过款的。以后这一条街全部打成门面房了，那就是合法的了。”

少良妈大喜过望：“这好啊，那咱们在院子里再多盖起一座房子，就能开个大店面了。”

“那还得有手续才行。我去问过了，政府搞招商，在这街上要租好多店面，他们好多人都想把店面租给政府，租金还不少。”

少良妈说：“要是租金合适，咱也租给政府，省心，还能拿钱，多好，总比自己做点小买卖强。”

少良爸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把院子隔开，店面这边租掉，里面咱们自己住，每个月吃租金都够了。咱们家这院子在这条街上都算大的，地方又好，肯定能租出去。”

少良妈一脸喜色：“那就这么办，过几天政府要开会，咱们就这么办。”吃饭的时候，少聪问他妈：“妈，咱家店面交给我和彩霞来做吧，我们想搞个小超市，卖点旅游纪念品什么的。您看啊，咱们家院子这么大，我找几个哥们儿把那门脸后边再加盖一间，做个超市就够了。”

少良妈感觉很诧异：“你还能做买卖啊，你别给我和你爸找麻烦了。我和你爸决定了，打算把这店面租给政府，坐着就能收租金。”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工作，您再把店租出去，我们俩这日子可过不了了。”少聪有些不愿意。

“店面租金就够一家人吃饭了，你们两个在外头再找份工作，这个日子就过起来了。”

少聪说：“现在工作不好找，我还是想自己当老板。”

少良爸在旁边不耐烦了：“你还想当老板，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我告诉你，这店面你想都别想，那是我和你妈养老的。将来要传，也传给你大哥。”

少聪不高兴了：“你们就看不起我，什么都是我大哥比我强！这么个破店，还要传给他？他在城里有两套房子，又当着经理，他什么没有啊，还来跟我抢店面。”

少良妈赶紧说：“你爸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怕你做生意赔本，所以叫你找工作去。你大哥能跟你争什么？这个店的租金还不是养活你们一家子吗？将来这院子你大哥还能来住，还不都是你的？”

少良爸说：“别给他许这个愿，要是不争气再给我败家，连这院子我都不给。”少聪气呼呼地把碗一摔，拿了衣服就出门了。彩霞在后边怎么叫，少聪都不回头。

晚上，少聪一个人在路边摊喝闷酒。小林来了，叫了几碟子小菜。看少聪愁眉苦脸的，小林就问：“去玩两把？”

少聪摇头说：“不去了，身上又没钱。”

小林说：“没钱怕什么呢，我这儿有啊。玩两把去，散散心，你上次那手气多好啊。”

少聪动心了，半推半就被小林他们几个拉着又去了赌场。开始的时候，少聪一直赢钱，他越赢越高兴，谁知赌着赌着，他的手气就开始不好了。输了几把，少聪就想走，小林说：“输了就走，那就是彻底输了。有赌未为输，再来两把，手气就好了。”

少聪听了他的劝，又赌了两把，果然又赢了，这下他更不舍得走了。少聪和小林在赌场混了一夜，天亮才回去。

少聪小赢了一把，他还了小林的钱，还剩下几百块钱。路过超市时，少聪跑进去给孩子买了一罐奶粉，想想，又在旁边的服装店里给彩霞买了一件衣服，这才晃晃悠悠地回了家。一到家，彩霞就冷起一张脸来问他：“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打多少电话你都关机。”少聪不敢说自己去赌场了，撒谎说：“跟小李哥跑货去了，昨天走得急，手机没电了。”彩霞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说的是真话？你没去赌吧？”

少聪赌咒发誓地说：“真跑货去了，你看，这一晚上的工钱，我给孩子买了奶粉。还有这衣服，给你买的。”

彩霞这才信了，看见少聪对孩子上心，她心里也高兴：“给我买什么衣服呢？刚生了孩子，身材都走样了，穿什么都不好看。”

少聪说：“好看，我媳妇儿什么时候都漂亮。这是剩下的钱，你收好了。”彩霞接过钱来点点：“你这么打零工真不是办法，这个店面你爸妈又不肯给我们做。我看，我还是要早点出去找个工作。”

少聪说：“你安心养着，我有办法挣钱，不会让你们娘俩儿饿着。那店面，他们爱给不给。”

彩霞忧愁地说：“我真想做超市，要不，咱再跟你爸妈说说。”少聪有些不耐烦：“说什么呀，他们要给我大哥，我去说了，又以为我要争房子争地，不干这事。”

彩霞不满意：“你大哥他们在城里，哪辈子来这开店啊，你爸妈不知道怎么想的。咱们儿子才是老杜家的嫡亲孙子，取个名字还叫你大哥做主。”

少聪不知道这事，他连忙问：“什么名字？”

彩霞说：“你爸找了个师傅，给孩子取了三个名字，说叫你大哥给定一个。”少聪没说话，彩霞说：“我们的儿子，叫你大哥定，是什么意思啊？”

少聪说：“没意思，以为我大哥有文化呗。”

少良爸叫少良给定个名字，少良推托说：“您定就行了，再不，叫聪子自己定。”少良爸非叫少良给定一个。少良只好说，江浩挺好，就叫杜江浩吧。少良爸一拍大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孩子缺水，两个字都带水多好。好，就叫杜江浩。”

少良妈说：“你们生了个女孩，小湘是公务员，再生一个工作就没了，不能生，我和你爸想啊，把这孩子过继给你养。”

少良有点哭笑不得：“过继和自己生都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您别瞎琢磨这事。”少良爸说：“这怎么是瞎琢磨呢？不正式过到你们名下，我跟你妈替你养着，叫他们两个再生一个。”

少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这事肯定不行，你们就别操这心了。就是我同意，小湘也不会同意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儿子女儿都一样，而且我喜欢女儿。”

少良爸说：“你们再想想吧，这事也不急。”彩霞在旁边听到了，心里气闷，掉头就找少聪的麻烦来了：“你爸妈凭什么要把我儿子过继给你大哥？哦，怪不得要把店面给你大哥呢，合着儿子也给他，店面也给他，把咱们两个扫地出门啊，有这样的吗？”

少聪反倒无所谓：“我大哥又没答应，你嚷什么？再说了，过继给谁，他都是你儿子，早晚店面就是他的，你现在操的什么心？”

彩霞听了，心想，也是这个理，可是这心里就是不舒服：“我就是去讨饭吃，儿子我也自己带，还想叫我再生一个？门儿都没有。”

少聪嬉皮笑脸地说：“再生一个多好啊，我就想要两个儿子。咱加把劲，再生一个。”

彩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个还养不活，等你有钱养活我们娘俩儿，再来说这事。”

少聪瞪瞪眼：“你等着，早晚我叫你们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喝牛奶，喝一碗，倒一碗。”

晚上，少聪跑去找小林，自从上次赢钱以后，少聪就有点心痒痒了，最近也跟小林出去玩过几次，有输有赢，少聪心里知道赌钱不是个好事，可架不住赢钱的诱惑。

这天晚上，少聪又赢了点小钱，就请小林去喝酒。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福彩大奖得主戴着面具去领奖。

少聪和小林扯着闲话，小林说：“我们这种玩法其实也就是逗一乐子，输不死人，也赢不了多少。要发财啊，买彩票最发财了。你看，10块钱中500万呢。我怎么看这人这么眼熟呢？”

少聪仔细地盯着电视：“是啊，好像是修车的老蔡啊。”“你也说像吧，他那头后面鼓老高，那是他的标志性建筑，还有啊，手指头少一根，看见没，准是他。”

少聪揉揉眼睛，说：“你这么一说，还真像啊。”小林说：“要真是他，那是发大了。这才真是发横财，下半辈子躺着过都成。”

少聪喝完酒回家，路过卖彩票的店，从兜里掏出了10块钱买了5注彩票。

少良这阵子住在老丈人家，除了晚上帮手带带女儿，剩下的事情全是月嫂和小湘一家给包了，少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可是这种轻松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少良明显地感觉到老丈人和丈母娘对自己很不满意，越有这种感觉，他就越想表现点什么，结果就表现得很不自然。少良心里也觉得特别别扭。

小湘跟他说了好几次，叫他不要这样：“我家就是你家，你总这么拘束，弄得大家都紧张，你也学学我姐夫。”

少良无奈地说：“我学不来，住在你们家，我总觉得别扭。”“你这性格就是不随和。”小湘这话让少良觉得挺委屈，性格这东西是天生的，他也没有办法改变。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孩子就已经三个月了，少良爸本来说了要给孙女取名字，彩霞那边生孩子，少良爸就没顾上给孩子取名字的事。小湘爸妈和小湘商量过这事，小湘爸的意思，少良爸是个计较的人，这名字的事情还是要尊重他的意见。

小湘妈却有点不以为然：“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规定孙女的名字只能爷爷取呢？”

小湘爸说：“也得先问问人家的意见，上次他爸爸说他们家有个家谱，好像到孩子这辈儿还有字呢，这个总要问问清楚。”

少良知道了，就说外公取名字也一样的，女孩子在家谱不排辈儿也可以。小湘爸这才兴致勃勃地研究起名字来了，和小湘妈商量了好几个晚上，唐诗宋词不知道翻了多少遍。

小湘爸的意思，现在流行四个字的名字，把父母亲的姓都加上，所以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杜殷昱含，小名就叫含含，少良说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太生僻了，不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小湘爸解释说：“女孩子要起个男孩的名字才大气。”

少良背地里笑：“你爸说取男孩名字大气，你们姐妹三个还不是小潇、小湘、小沫，哪个是男孩的名？”

小湘说：“你不懂，我爸是湖南人，所以给我和我姐起的是潇湘两个字，《红楼梦》里林妹妹的别号就叫潇湘妃子，这都是有含义的。”

少良投降：“我不懂，你爸是文人，我是个粗人。”

小湘笑着说：“你除了计算机还懂什么呀？平时叫你多看两眼书你都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