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雷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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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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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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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906字

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也许这真的是对数千年人生经验的总结,回望我们的人生,当我们遇到一个不幸的时候,往往还会有另一个不幸接踵而至。


而幸福,则往往要很久很久,我们才能守候到一个,并且一旦错失,就永不回来。


2009年3月,阿黄老婆的突然袭击,令阿黄从高处落到了地板上。我们以为他已经够倒霉了,却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在等着他——阿黄肯定不曾想到,地板下面还有地下室,地下室下面还有地狱。人一旦倒霉,地狱甚至可以扩容,十八层之外还能再加一层。


人生如同登山,往上的每一步都很艰难,而且越往上越难,每爬一步也许都要喘息。但往下则非常容易,而且可以从山顶直接坠入谷底,不需要任何歇息与停顿。


就在阿黄老婆离开后的第三天,一群风城市道明区文化局的人就来到阿黄的网吧检查,说是收到举报,这是一家黑网吧。


照例是很多人来围观,人们这才知道,悬挂在阿黄网吧墙上的“网吧经营许可证”竟然是假的。


“网吧证”,其实就是一本文化管理证,正式的名称叫“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现在虽然大部分地区不允许签发“网吧证”了,但可以通过购买其他不做的网吧证件来开业,一般价位都因每个地方的经济状况而所不同,大城市的证件要好几万。


阿黄网吧开业之初,他们在四方街的说法是:“我有朋友原本在开网吧,家里也是做地产的,资产上亿,那小子正好要出国,所以几万元就答应把网吧证转给了我,唉,如今搞一本这样的证那可真是要靠运气啊!”


那时,大家都相信阿黄同样是地产商的儿子,因此对这一说法毫不怀疑。而当阿黄的老婆打上门来,戳穿了阿黄之后,人们不仅不再相信阿黄家里是做地产的,甚至连他的项链是不是白金的都怀疑起来,自然更不相信他的网吧是真的有证了。


于是,不知道是谁举报了他,而且下手非常狠,知道阿黄历来对胜利村甚至兴南镇上的干部都有所“进贡”,所以直接打了道明区文化局的电话。显然,阿黄开网吧的那些利润如果连区上都打点到,那所剩的也太少了,因此,阿黄的保护网只可能在村镇两级,到了更高一级的区上,估计就没人护他了。


举报者显然下了“必杀之心”,丝毫不给阿黄翻身的机会。不仅给区里打了电话,甚至给市文化局也发了电子邮件。来检查的人说,他们是在市里的要求下,火速行动,打击大学周边的这家黑网吧。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这次是市里打招呼让我们来查,”区文化局带队的那个倒是很和善,对阿黄说,“小兄弟啊,你这些电脑和网吧设备,我们今天就要全部收缴,你签个字。”


罗老师自从前一阵消失后就再没出现过,整个网吧,全是阿黄独自在杠。可怜的阿黄几乎哭了起来,双手颤抖着签了字。他的金鱼眼浮肿得非常厉害,明显是连续失眠了。我在不远处看着此刻的阿黄,想起刚到四方街来的时候,他那公子哥儿般的模样,竟然恍如隔世。


会是谁告发的呢?我自己知道肯定不是我。我私下觉得,有可能是何军,因为何军一直对阿黄有些看不顺眼,经常对卿云说阿黄是个“绣花枕头”,甚至在我面前也时常流露出对阿黄的轻慢。


但也有可能是小马,原因是阿黄的网吧开张后,导致四方街的农村电网连电热水器也带不动,每天只要网吧的计算机一开启,小马和小朱他们旅馆的那些电热水器就会跳闸,无法正常使用,给他们的经营造成极大不利,他们以前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知道了阿黄的老底,自然要谋求他们自己的利益。


还有可能是罗矮虎,因为在四方街,纵然罗矮虎人人惧怕三分,阿黄却历来对他毫不买账。在以往的日子,阿黄一直无形中踞于四方街的最高处,如果把阿黄赶走,罗矮虎是最有可能成为“一哥”的,既然“一山不容二虎”,那么,罗矮虎告发也完全可能。


但是,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丝毫证据。如果从别人的角度来猜,甚至很有可能怀疑是我举报的,毕竟诸如何军、小马这些精明而又了解情况的人,很可能早看得出我喜欢历鹃。然而,确实不是我啊,这些话又无法主动向任何人去辩解,因为并没任何人主动说出他们内心的怀疑。


当天晚上,阿黄来到我的小旅馆,主动找我谈转让铺面的事情。


“雷大哥啊,麻烦你救我一下吧。”阿黄开门见山地说,“我被文化局这么一查,所有网吧设备都被收走了,肯定不能再开网吧了。但是,我在院子改造上是花了四万多元的,这些,你们改造过院子的都清楚,我没乱说。现在,我也不图收回投资了,两万元,我就把这院子转让了。”


我说:“黄总,你那个院子那么大,不能做网吧,就只能拿来做旅馆或做餐馆,都肯定要重新改装一下,这起码又要投入两万,加上转让费两万,就得四万,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知道我刚买了车,手里的钱也不多了,何况我不想把摊子铺得太大,不想再多开一个店了,守着我这个小旅馆我就满足了。不如你去问问何军和小马。”


阿黄长叹一口气:“他们俩啊,都是狼一样的人,我其实已经去问过了,我要两万,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还价的?他们压价压得让人寒心啊——小马只给我六千元转让费,何军只给五千,这些话他们都说得出口啊,摆明了是要趁我落难,喝我的血啊,我哪怕白送都不会给他们。这样,雷大哥,你是个厚道人,兄弟我只要一万就转给你,其实,你接手后,哪怕什么都不装修,打个转让广告,只要从从容容慢慢找人接手,一两星期,五万元肯定转得出,你可以白赚四万啊!”


我说:“你这么说,那我更不能捡这个便宜了,不如你自己慢慢转让,我也确实相信,只要个把星期,五万肯定转得出。”


“唉,雷哥啊,你真是书读多了,有时候真有点迂,你别再喊我黄总了,我这还像什么‘总’啊,你喊我‘黄老弟’,我心里舒服些,”阿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如果还能有一星期时间慢慢转让,我还来找你们干吗?这次,肯定有人要把我往死里整,我越早脱身越安全,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呢,所以,我才把明明可以多得的四万都放弃掉啊。这个便宜你不捡,别人也要拣,与其让别人捡,不如让你捡。至少我相信,你不是举报我的人。”


“黄老弟,我确实不是举报你的人,这你没看错,当哥的谢谢你的信任,”我说,“但你为啥这么确信不是我举报的?”


“为啥?因为这四方街里都是商人,就你和我不是,”阿黄说,“你,是个读书人,内心很傲,尽管你有省上的关系,但从不屑于背后整人,不是你这人有多好,而是你太清高了,不甘心与我们为伍,如果你背后整了我,你和我们还有啥差别?”


我一听,心里当真一惊,想不到看着没多少思想的阿黄其实把人揣摩得这么透。四方街,确实没一个善茬啊。


“而我,是个只晓得玩女人的男人,我刚来这里开店的时候,不怕你笑话,就是想来玩女学生而已。后来发现有钱赚,心里其实觉得是个意外。这么多年,我也创过几次业,但每次都亏钱,只有这次在四方街竟然是赚的。所以,我本来很想好好把店开下去,可老天看不得我改邪归正啊。”阿黄接着说,“我这一辈子,除了豁女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唯一的擅长就是豁女人,搞过的女人不下一百个了,很多看起来清高得很、矜持得很的女人,也被我压在身子底下大呼小叫,我曾经以为,这就是男人最大的荣耀,以为搞过的女人越多,就越成功。可到了现在我仍然事业无成,没什么钱,我这才知道,你搞过的女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呢?社会上最终是要看有多少钱,有什么地位,说到底是看你能不能给别人什么,你没钱没权,玩过哪怕一万个女人,可你帮不了别人,也给不了别人什么,也就没任何人看得起你啊……我这才晓得,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得到啊,还落得个凄凉收场……”说到这里,阿黄终于泣不成声。


我看阿黄说得如此凄惨,不禁悲从中来。其实,我和阿黄是多么相似啊:多数男人都把正常的事业与赚钱作为了人生的目标。而我与阿黄,一个选择了另类的边缘人生活,一个选择了以泡妞为第一要义的生活,于是,我们偏离了社会所公认的“正轨”。起初我们还自得其乐,不以为意,但到了“三十而立”的阶段,发现许多时候,没钱没权就没有地位、女人,甚至尊严,于是我们终于不再自信满满,只是,此时转身看去,已然没有回头路可走。我们只能在另类的世界里继续走下去,承受着被主流遗弃的自由和虚空。


但这份自由和虚空,最大特点是没有底气。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此时接盘阿黄的院子,过一两周再转手,相当于白捡几万元。但是,正因为这是个大便宜,如果我捡了,必然遭人妒恨,惹火烧身,我如果真有后台,也无所谓,但我其实也是只“纸老虎”,如何敢冒这风险?所以,我注定只能让阿黄失望,他以为我是那位能雪中送炭的人,但我却不是,我只好打马虎眼说:“唉,咱别说这些了,你老婆那边,还在逼着离婚吗?如果你离婚了,你打算给……历……鹃……一个结果吗?”


阿黄悄悄把泪抹去,说:“雷大哥,我毕竟也不小了,马上也要三十了,如果和这个老婆真离了,我以后再想找个家境这么好的女人当长期饭票,肯定是找不到了,所以,我想了两三天,最后想透了,不离婚。至于……历……鹃……我会有一个交代的,我会让她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不愿意提起历鹃,我岔开话题,说:“你们毕竟是夫妻,夫妻没有隔夜仇,你回南明市去好好认个错,她气消了,也就好了。等消气后,你早点给她下个种,让她怀孕生了你的娃娃,你们的婚姻就稳固了。”


哪知说到这里,阿黄竟无奈地又叹了口气:“雷大哥,今天咱们既然什么话都说开了,我也就什么都不瞒你,我和老婆,最近几年从没避孕,但就是怀不上娃娃。”


“啊,是不是因为你们聚少离多,平时不经常在一起?”我问。


“以前我以为是,后来我发现,我这几年,在风城找过近二三十个情人,也都没一个怀孕的,我跟你说,我从好几年前开始,玩女人就从不戴套,但就是没一个怀孕的。可能是我精子真有什么问题。”


我有些将信将疑:“你不开始说搞过一百多个啊?怎么又变成二三十个了?”


阿黄说:“雷大哥,这些有什么好吹牛的,二三十个是情人关系的,那些网络上认识的一夜情啦,那些酒吧里捡的‘醉鸡’啊,那些从大学豁出来的妹妹啊,下点药,容易搞得很,一百多个,绝对少不了,而且我多数都不戴套,除了那些怕留下证据的,我统统不戴。”


我真的很吃了一惊,阿黄和那么多女人上床都不戴套,尤其那些一夜情的女人,她既然能和你阿黄轻易上床,多数就也能和其他男人轻易上床,必然早被交叉感染了。如今的梅毒、尖锐湿疣早已经司空见惯,虽然都能治好,但衣原体和支原体细菌却无法根治,时间长了会导致男性不育,看来,阿黄绝对不可能健康,我忽然心头一惊,他不会有更严重的病——例如艾滋病呢?如果有,那历鹃岂不是也感染上了?一想到这,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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