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侯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1
|本章字节:6226字
一晃儿的时间,就到了这一年的秋天,老侯家的家产也变卖得差不多了,连靠近龙首山那快侯老太爷亲自选定的寿地(注:墓地)都换成了银元和奉币。刚刚在吉林第一师范毕业的侯公纯坐在村口的大柳树下,修长的身材,面容清秀,书生气中透着些许少年老成的严肃。一只山羊被他拴在一旁的石碾子上。不远处,他姑姑和刘家的二婶正聊着两家的婚事。接受到新三民主义的侯公纯对这桩亲事有着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他认为自己现在还不是娶妻的时候,他还想多读点书,见点世面。“公纯!”侯公纯不用抬头也知道,来的人是阎宝航。阎宝航祖籍是海城,祖上在海城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铺面。光绪三年的时候,铁岭县的大户昆家因大儿子昆尚梅嗜赌败光了家业,低价出售一大片二等良田,阎宝航的爷爷敏锐地看到了商机,立刻变卖家产置办了这块产业。而现在,这块地可是下金蛋的鸡了,阎家也因此成为当地殷实的大户人家。“哦,原来是玉衡兄!”侯公纯比阎宝航小很多。
但是阎宝航却认为,同是新民主主义者,在这个历史的大时代洪流中彼此是兄弟、是姐妹、是同志。因此一直坚持让那些比自己要小上很多的学童叫自己为兄长,而侯公纯无疑是最被他看重的一个。阎宝航一九一八年就到了北京,并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胜国会议后,串联并参与组织北京数家院校的在校学生加入到了举国震惊的五四运动之中。其后迫于家族的压力,才不得已回到东北。但是侯公纯知道,像阎宝航这样的人不会这样平庸地生活着,他知道阎宝航曾在日记上这样写道:吾之最大悲痛,莫过于民族同胞惨重牺牲;吾之最大欢悦,莫过于同胞骨肉彻底解放,现在的安宁只是暴风骤雨之前的淡定。阎宝航没有李大钊一呼百应的学术名气,也没有傅斯年的口才、陈独秀的领袖风范,但在侯公纯心中却像一座山一样的厚重。这个时候姑姑恰好与刘家二婶谈完了,正走过来。“怎么,没谈成?”侯公纯高兴道。“没呢,今个有事,以后再议。”姑姑沈侯氏说完,就解下系在碾子上的那只山羊自个儿回村子了,走时对两人说:“你们接着聊,我有事先回去了。
公纯,记得早点儿回家,今天是十五,你爸拜了祖先就要去哈尔滨了。”“唉!我知道了。”侯公纯一屁股坐在碾子旁边。“呵呵!看来,你的思想还是挺进步的嘛!怎么,现在就想挣脱这种包办婚姻的束缚了?”阎宝航负起双手看着侯公纯调侃道。“唉!”侯公纯悠悠地叹了口气,接着道:“玉衡兄取笑了。想我中华泱泱大国,四万万同胞,现在却是山河破碎,奸佞当道,军阀割据,朝纲不振。但凡还有血性的中华儿女,哪个不是想让民主大旗飘扬在祖国上空?奈何,奈何,我们都是一介书生,在这个时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听着侯公纯的话,阎宝航仰着头看着天空发呆了半晌。“可惜啊,广州的孙文先生不肯接管现在的政府,若是由这个民主同盟的大员接手,也许中国就有希望了。”阎宝航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哀伤。“孙文先生?”侯公纯先是一愣,然后就马上又问道,“就是那个数次到东洋留学,组织同盟会馆的孙文先生?”“不错。以孙先生的威望,完全可以一统江山。到时候,军阀混战的局面也必然会停止。可是冯玉祥将军两次邀请,孙先生都不予答复。
”“其实,我认为,我们还是学识少了些,可惜奉天没有北平那么多的民主大学。唉!可惜了,直奉之间战乱不息,现在去北平困难重重。首先就是我家里人不支持,再说局势动荡,最要紧的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取北平的学府。”阎宝航笑道:“心想则事成,你自己不努力争取,怎么知道成还是不成?我有些事,你自己琢磨琢磨,肯定有办法的。”侯公纯回到家中,看到土炕上的爷爷正在悠闲地抽烟,忙倒上一碗茶水端了过去。老太爷接过茶水“嗯”了一声,然后在鞋底上敲了敲烟袋(以前有过一个银制的水烟袋,但是因为是古董让侯兴周给卖掉了,后来就买了根平常的土烟袋),笑道:“小猴崽子,是不是又想在我这里动什么歪脑筋啊?”“爷爷,看您说的,您孙子怎么着也是读过书的人,知书达理为您尽些孝道也是人之常情,怎么会有您说的如此不堪?”侯公纯见爷爷开心,忙挑好话说。“有什么事说吧,别在我面前搞那些花花肠子。你爷爷我现在还没有糊涂,这些我懂,就是你们说的那些新民主主义我也懂。只是……孩子,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啊。
出檐的椽子先烂,现在你还是嫩了些。”老太爷看出了孙子的心思。“其实……其实……我……我就是想去读书。”侯公纯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想法。“好啊!”老太爷眉毛一扬,“你老叔刚刚接到吉林给的通知,说是去那边儿上学。你也知道,你父亲曾考取廪生,因大清国科举制度废除了,才没有继续考下去。这回你老叔去吉林,学成回来就是状师。就是天下再怎么变化,状师还是有些地位的。赶明儿,你也跟着一起去。没准儿我们老侯家一下子出来两个大状师,那样也算光大了侯家的门楣。”“可是,爷爷,我的理想是去北平读书,那里有解救中国的思想!”侯公纯一听要和叔叔一起去清制与红毛子合办的吉林政法大学就急了,马上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救国?”老太爷再次瞥了眼侯公纯,问道。“对,救国!”“嗯,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先答应我几个条件。”老太爷依旧垂着眼皮,抽着烟袋不急不缓地说道。“什么条件?”侯公纯现在只关心自己外出求学的事,只要是有一线机会,就绝对要争取,马上追问道。
“呵呵,什么条件?你真的能把所有的条件都接下来?”老太爷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能!”略微迟疑了一下,侯公纯还是回答道。但是,他已经隐隐觉得好像这回又掉进老太爷的圈套了。“呵呵,怎么?不敢了?不要勉强吗,新民主不是强调说不勉强,要自愿的才是真民主吗?就算你勉强地答应了,你心里也不会服,你可是要想明白再说。”老太爷越说越来劲儿,双脚一摆,就脱鞋盘腿坐在炕上了。“哼!”侯公纯对爷爷的不信任嗤之以鼻,接着道:“有什么啊?不就是几个条件吗?说吧,我肯定不会后悔。多大点儿事儿啊,您说说吧,怎么说我也是一个爷们儿不是?”“那我就说了啊,可是做不到就不准去什么北平上学。”老太爷邪邪地笑道。侯公纯一咬牙,心中暗道:就算是再不济,只要能到北平去上学,走了谁还管这边以后如何。豪气道:“说吧,说吧。我就是进了您的圈套也认了!”“小猴崽子,还想诓我?呵呵,也好,省得说我是老糊涂。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选。”正了正身形又吧唧了一口烟才道:“条件不多,第一个,就是你要完婚之后等你媳妇的肚子大了才能走。
你是长子长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吧?第二个,就是今年肯定是不能走了,要走也是明年下半年。”“成!不就是结婚,明年再走吗?行!”侯公纯一听老太爷终于吐了口,当然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婚姻,满口答应下来。“好,那咱们爷俩也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侯公纯心情大好,对于能去北平读书而言,只是娶一个女人进门还是可以接受的。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十月。这一天,侯家大院前前后后张灯结彩。侯公纯一大早,就拉着马车带着鼓乐一路敲敲打打地到了同在一镇的刘家。东北的婚礼似乎简捷了些,只是男方到女方家中,将女方用彩轿或者马车接到男方家里就可以了。刘家小姐与家属一顿痛哭,这是一种风俗,表达新娘与娘家难以割舍的感情,而这哭其实也是需要技术的。要是大户人家嫁女,出阁女子要三哭三回的,所谓三哭是一哭抽泣,回头抱母;二哭是在出院子的时候,要哭出声音,跑回到院子中拉着亲属的手,念叨着父母亲朋的好;三哭是在新人上车的时候,由新郎牵着新娘子的相思绳,带到马车或者是彩轿前面,这个时候,母亲轻轻呼唤,新娘子要哭得抖动双肩。这样表示新人和娘家没有隔阂,也会提高该女子在婆家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