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9
|本章字节:6734字
我接待的第一个沙发客就是比利时人,那是一个非常友善、好交往的老小伙,但当时交谈的并不是很多,对比利时的了解也没有多少。直到一对比利时男女青年上门,才算又进一步了解了这个欧洲最北的拉丁语国家。
他们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了,坐机场大巴线路没错,可是还是坐过了头,电话里我以为他们已到了我楼下,结果下去不见,又打了一通电话,我在冷飕飕的户外站了快半个小时,影影绰绰地看到远处有两个背着大包的身影过来了,一看就不是中国人的身材。
小伙子个子很高,身高有一米九左右,大长腿,脸上白白净净的,模样很像中国的洋笑星“大山”,也是那么亲切、和颜悦色,很阳光。女孩也很白,娇小。
他们都是二十五六岁,小伙子是一名刚参加工作两年的建筑师。他自己从比利时出发,先是游历了俄罗斯,然后在北京与女孩会合,他们准备在中国玩一个月时间,然后女孩自己回比利时,小伙子还要继续在中国再转一个月。
他在俄罗斯的旅游,是乘坐火车走著名的横穿西伯利亚的铁路,从莫斯科一直坐到海参崴,然后又向回坐,从北向南纵穿蒙古,进入中国。真是一次“伟大”的旅行。
说实话,我对“西伯利亚”这几个字的印象并不坏,虽说那是过去流放犯人的地方,可同时我想那里也应该有壮观的自然景象,没有过多受到人类工业化影响的纯正自然。
小伙子看我有兴趣,便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本“lonelyp”出的《横穿西伯利亚铁路》,指着地图给我介绍那线路,十几个俄国城市的名字他说得极其流利,毕竟也亲身在那地方待过,印象一定强烈得多,也熟悉得多。我自己要是不查,连海参崴的俄国名“符拉迪沃斯托克”都记不住。
他说西伯利亚很美,壮观的大片森林和平原,人们也很友善。一路上建筑风格是变化的,有欧洲式的,有苏联时代的,有蒙古式的,也有很新的现代建筑。他给我看相机上的照片,我看到他照的火车,车身是银色的,涂着红色的线条,每节车厢顶上一个细细的烟囱还冒着黑烟。我有点意外,那车为什么不是绿黄色的,就像中国的绿皮车一样?因为绿皮车本身就是苏联的款式。他说车厢应该还是原来的,但颜色有可能换了。列车是靠内燃机车拉动,车顶的一个个烟囱连着为旅客供应热水的小煤炉。他说,车上的外国旅游者并不多,主要还是当地的乘客。不好的地方是西伯利亚的俄国人不太有保护环境的意识,在环境优美的森林边上扔了一地的垃圾,很多当地乘客也是把垃圾随手从火车车窗扔出去。
时间已晚,我们聊了一会儿,女孩看上去很累了,我说:“你们还是先睡觉吧,明天再聊。”女孩欣慰地说:“谢谢你。”看来真累了。
按照我们说好的,他们第二天一早七点多自己出门,并没有叫我。我起床后,小房间的门半开着,我看到他们并没有用我的被子,两个睡袋并排挤在床上,从遗迹大概可以看出两人窝着睡着的样子。我想那不会太舒服,不过也是一种甜蜜吧。《横穿西伯利亚铁路》那本书放在桌子上,我想看,但也不好动,等他们晚上回来再说吧。
结果快凌晨一点了才回来,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来一个短信,说是碰上了几个人,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总算回来了,直说对不起。说是碰到了几个意大利人,一起吃饭聊天,就晚了。大概聊了聊当天的旅游,他们说:“兵马俑真贵,不过挺有意思。”过了会儿,小伙子说想用我的电脑给下一个目的地成都发“沙发申请”,我说没问题,给他打开了电脑。他坐在电脑前折腾,时不时插几句话。我就主要跟女孩聊。
女孩很白,两道纤细的弯眉,眼睛是淡灰蓝色的,有时候看起来有点茫然,气质很内敛,说话声音也细细的。我绝对不会把她认成是美国人的。她说:“比利时北部说荷兰语,南部说法语,还有极小的一部分人说德语。”
我问:“比利时有国王是吧?”
她说:“是的。”
我说:“那国王在给人民讲话的时候说什么语言呢?”
她说:“三种语言都会用到。平时的生活设施,比如公共汽车上,一般是荷兰语和法语两种。各种报纸和电视频道也是各自的语言,井水不犯河水。”
我说:“如果一个比利时的作家用一种语言,比如法语写作,他怎么成为全国性的作家呢?”
她说:“他会更希望成为法语世界的著名作家,而不是比利时的。”
“哦,是这样。”
女孩说:“比利时人没有太强的国家概念,因为不同的比利时人差别很大,比利时政治也因此非常复杂。”
“比利时人有特别的地方吗?”我问。
女孩想了想,说想不出来。
他们两人之间说法语,这个我还是能听得出来,可他们又是典型的北欧人的模样。我问:“比利时人说法语,那比利时能算是一个拉丁国家吗?”
女孩说:“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比利时可以算是拉丁国家,因为我们说的也是拉丁语。不过我们和真正的拉丁国家也不太一样吧。”
我问:“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说:“尽管心也好,可从外表上看比利时人可能有点冷漠吧。”——全世界都知道拉丁民族热情奔放,肢体语言丰富。但是说拉丁民族不好的地方,就是有时候自由散漫,不重承诺。比利时正好可以说是位于欧洲拉丁和北方国家之间的过渡。鲁迅先生说过“北人南相”或“南人北相”的人一般比较成功,因为兼具了两种人的优点。比利时人也是这样的吗?从他们俩遇见意大利人聊得那么投机来看,也许身体里还真是流着一些拉丁民族的血液。
慢慢地,我们说到了生活。女孩说她在布鲁塞尔做女招待,平时为了省钱还住在父母家里(这在比利时并不常见),还蹭父母的“柴油”轿车开(欧洲开柴油轿车的人不少,噪音据她说也不是太大),吃饭不交钱——这是比利时的“啃老族”。说到她的工作,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挣的是‘黑钱’。”
我不解,问:“是指小费吗?”
她说:“不是的,比如我的工资应该是每小时八欧元,然后老板得给政府另外交八欧元,作为税以及社保教育医疗之类的。但是老板可以给我开每小时十欧元,而向政府隐瞒,一分钱都不交。”——哦,原来是非法用工啊。她说:“现在这样做的比利时人越来越多,但是一旦被发现,老板和打工者都会被处以巨额罚款,所以这么做还是挺危险的。”她自己也不想老这么做下去,因为这样将来到她退休的时候也会影响退休金的数额。这情形,在电影里是非法移民干得比较多,想不到欧洲人自己也有这现象。我问:“这是跟移民们学的吗?”
女孩还是不好意思地说:“好像倒是移民们跟本地人学的……”
我们继续谈了谈福利,女孩说,她现在处于失业状态——我想“失业”“女招待”这样的字眼在欧洲人和中国人心目中的意味是有所区别的,大家都应该知道这一点——她每月可以从政府领七百欧元,但这个数额会逐月减少,因为还是希望你尽快找到工作。我突然想到,问她:“领福利的时候不让出国旅游吧?”我估计这话多少不中听,不过还是想多了解一点,心里希望她别介意。
女孩说:“是不能出国旅游。不过也有每年二十天的假,可以自由干自己的事。”她出国前就到领钱的那地方问过,所以也不是违规。不过我很好奇:“他们是如何知道你有没有在比利时待着,努力找工作呢?又有谁知道你出国去玩了?”
她说:“那个部门会定期给你寄一些表格要你填,并且人要去报到。”——哦,原来是这样控制。不过,以欧洲失业救济金的数额,拿到第三世界国家旅行还真是绰绰有余。
女孩本来是学文化管理的,她说她喜欢做艺术品展览这样的活动。——不知有几个中国的“女招待”有这样的机会。
我说:“你可以靠你男朋友挣的钱生活,建筑师挣钱多啊——”指指在电脑前敲字儿的“大山”。
女孩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惊异了,说:“那你们一起旅行,睡一张床上?”我想起了小屋里那窝在一起的两个睡袋。
“大山”笑着从电脑后面露出头来,说:“我们只是朋友。”
我问女孩:“那你会告诉你男朋友吗?”
女孩笑着说:“我没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