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流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04
|本章字节:29446字
这季节,不应该的太多。可是我才二十二,到哪里去知道那些个应该?!
“同学,你要找工作啊?”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轮椅上突然问我。
刚才段姜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晒太阳,追溯到我来的时候,她还在晒太阳。
老人家都有定心安神的作用,尤其是你眼里还含着两泡泪水的时候。我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好找吧?”老太太说话漏风,但是笑容可掬。我真是爱死她了。
“不好找,还没有人面试过我。”我本来就大嘴,只是气不过才没告诉段姜。
“唉,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分配,明明家在北京,一下子就给你分配到大山沟里了。等啊等,等到老了,快死了,才爬出来,回家一看,早就不是家了!”老太太说起他们的时代,似乎也是一肚子苦水。
“好歹不用面试啊!”我很幽怨,要是有人把我和段姜都分配到山沟里,那我也认了。
老太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怎么不要面试?!我们那时候也找啊!找领导,找关系,都想分配到大城市或者家附近。”
“阿姨,您老啥时回来的?”我收起泪泡问。
阿姨说:“我是跟着这个学校回来的。老了,家里没人了,好歹落个比较近的地方。”
汗,原来是学校的老教授!我这个学生当得,实在不够尊师重道,上课时间在外面晒太阳,真是丢人。
“原来是老师啊!”我抓脑袋,本能地想逃跑。
“对了,学生,你是不是保研啦?”老太太,不对,老教授突然问我,“我看你也不着急找工作,你们老师跟你谈啦?”
“谈?保研吗?”我从没想过考研的事情。
老太太感慨地说:“唉,现在多好啊,我们那时候都招不到学生,老师得求着学生说,你来读研吧,我给你什么什么条件。”
原来还有那种黄金时代!我更加羡慕师兄师姐,为什么我们这一代这么背呢——
刚出生,就计划生育。
上小学,换课本换教育制度,换来换去,前边五年,后边五年,唯独我们读六年;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爬到初中,又赶上中考要变;变吧,分流一批,走了;到了高中,又加了会考,考吧,又分流一批,走了;高考,取消公费,取消吧,交不起钱,又走了。好容易大学该消停了吧,又自主择业了!向上看看,估计研究生也没那么清净。
我们真是改革的一代!
和老太太聊天是个体力活。她基本上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又不得不听她唠叨。聊到心里没那么堵的时候,我终于放弃地爬起来,有礼貌地撒丫子跑了。
我以为公子润会向我道歉,可是等了一天,公子爷毛都没见到一根。我对他彻底失望!我暗暗叫着和他绝交,却总是支着耳朵留心隔壁段姜宿舍的情况。可是,公子润似乎也没找她。段姜在宿舍里进进出出地收拾,恨得我背着书包去上自习。
考研的都结束了,成绩也没出来,专用教室里人不多,偶尔碰见几个同学,也都是晃着聊天的。听三爷他们议论,说公子润被家里叫回去,估计是工作的事情。
先把他放到一边吧!既然到了学习的地方,我开始琢磨一件事,如果找不到工作,是不是可以读研?
貌似这是鸵鸟政策,但是看看其他人,这里的鸵鸟很多啊!
人,一定要有希望。
在我对找工作暂时不抱任何幻想之后,我的注意力转到考研的问题上。三月初,成绩陆陆续续出来。我打听了一下,我们宿舍那位好像没有考上某著名大学的著名商学院。从系里反馈的信息看,她是打算住在北京再考一年!
佩服!看在她照顾我醉酒的份儿上,我把这辈子为数不多的佩服分她一点儿。
我渐渐地觉得考研比找工作要简单许多,至少你努力了就有结果,不用像现在这样,毛毛躁躁地等着,托东家恨西家,十三不靠地捞不着边。
我承认,我有点儿缺乏安全感。
杨燃天工作很忙,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约了晚上见,我在校门口等他,一起去一家串店吃饭。等人的时候,正看见公子润拎着行李从出租车上下来,我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他在我身边停了一下,转身离开。我想看看他去哪儿,正看见杨燃天站在我面前,看着公子润离开的方向说:“那人是谁?”
“不认识!”我大声地说着,足以让那个浑蛋听见。
我心情极差地挽着杨燃天离开校门口,来到小店里。他点起一根烟,整个人瘫在座位里。
“你要考研?”他懒懒地回应,“还没学够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很勤快地翻着肉串,“想考就考呗,以后就没机会了。”
“学习有那么好吗?我这次招了一个大学生,那叫一个笨,还得不行,跑过来问我怎么跟公司分成。你说他脑子怎么长的?!”
“人家业绩好,要分成也理所应当啊!”
“屁业绩,我甩给他一个小单子,让他练练手,他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跟我叫板。哼!”
我斜眼看他,仿佛又看到了以前的那个小霸王。
“好了,来吃吧。”我招呼他吃东西。
他看了看,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勉为其难地拿起一串咬了一口,“这两天光喝酒了,看见肉我就想吐。”
“想吐你还说吃这个。”我有点儿光火,“怎么不早说?!”
“我不是想着学校里的饭菜没有油水嘛。再说,你吃着,我看着。”他赔着笑脸,做小伏低的样子让我的鼻子有些酸胀,多久没人这样哄过我了?
“老板,来三根黄瓜,洗干净的。”我叫着老板,“这里的老板人很好的,大家熟悉,可以给这些东西。”
杨燃天嘿嘿一笑,三两下吃完肉串,下意识地倒了杯酒。
“你还喝?”
“哦,练练酒量嘛。再说习惯了,一天不喝还馋得慌。”
我知道他能喝酒,上学的时候抽烟、喝酒、打架是他进差班的不二理由。
老板上来黄瓜,大家是旧相识,笑呵呵地问我:“你和公子润是怎么啦?月前的时候他自己来这里喝得烂醉,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老板上了年纪,看啥都走眼,我是能欺负他的人么?!
我略有不甘地说:“我能欺负他?他欺负我还差不多!算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老板看看杨燃天,“这是你的新朋友?不错,不错。都行,都行。”他还真开放,这样也行?!
杨燃天是个小眯眯眼,细长细长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据说是平光的。我笑他戴眼镜是为了盖住流氓气,他也不理我。
“公子润?这名字挺酸的。他怎么欺负你了?”
“人家姓公,叫子润。老爸老妈有学问呗。”我漫不经心地烤着馒头片,一股焦香味悄悄地渗出来,不想提月初的事情。
“就是那天在楼下叫你开会的?”杨燃天记性不错。
“是啊!”我的鼻子有点儿堵,看着鲜红的肉串觉得反胃。
“怎么了?他惹你了?”杨燃天低头打量我,又露出要打人的样子,“他怎么欺负你的?”
“没事,跟他没关系。”我皱紧眉头。这不是大院,况且他有老婆,为我出头算哪门子的事儿!“没关系,就是找不到工作憋得慌。”
“要不,你去我那里实习吧,正好我们的行政也需要人打理。”
“算了吧,我又没经验,去了也是添乱。”心里多少还有一点儿希望,要是他坚持,我就……
“那倒是,我也不懂,最近也是为招人犯愁。老找不着懂行的,每天不能把心思放在业务上,一堆的文件表格,快把老子烦死了!”
看他郁闷的样子,我只好把失望咽回肚子。这年头,找老婆要处女,找工作要经验,两个都难!
“我听颜威说,你想进北京?”杨燃天旧话重提。我想起托颜威投简历时特意叮嘱要投北京的职位。
我点点头,继续跟肉串奋斗。
“北京有什么好?好多人打破了头都想去。好像青青也要去,真搞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
“北京……机会多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本来一开始是为了谢亦清,可后来我们两个成了这个样子,似乎有点儿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意思。如果这么说,又像是为了谢亦清一定要怎么着似的,不过他还真不值。
“机会多你还找不到工作?!”杨燃天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前多好,胖乎乎的,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
“那也没有你家穆茵瘦啊!当年就瘦得不行,如今不会显胖吧!”我不想在自己的话题上打转,还是聊聊他的家事吧。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想当小三,那种婚礼上抢走人家新郎的缺德事我做不出来。同是女人,没必要为男人打得头破血流,便宜了看笑话的人。
“为什么不回家呢?”杨燃天像没听见我说的话,自顾自地追问,“回家多好!”
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慌得低下头。我一定是自作多情惯了,凭什么跟他对视一眼心里就跳成这个样子!
我告诉自己,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最好今天晚上我在做梦,一睁眼,包括那天的花雨和面试都是做梦。
“你说什么?”杨燃天问。
我嘀嘀咕咕恍似念咒,张嘴来了一句,“天黑了。”
杨燃天看看外面,一脸的莫名其妙,“天早就黑了,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起身抬手摸摸我的头,兜里的手机却响了。他看了来电显示,看了看我,边接手机边向外走,“嗯,我跟朋友在一起……谈事呗……问那么多干吗?……”人已走远。
我就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刚才我还理性地告诉自己“女人不能为难女人”,现在我已经恨不得扑过去把他的手机抢下来冲那边大声地咆哮。
一切都是我在yy。
我吃完最后一片馒头片,喝掉最后一杯啤酒,摸摸圆滚滚的肚皮。他接电话还没回来,我招呼老板结账。
“不是你男朋友吗?”老板有点儿纳闷。
“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吗?”我一边数钱,一边打着酒嗝说,“我对我家公子是忠贞不二的。”呵呵,其实我很想原谅他,真的,只要他说一句对不起,我立刻就能原谅他!
老板瞅了我n眼,摇摇头说:“真搞不懂你们,一个个搞得你死我活的,都为了多大的事儿啊!对了,上次公子喝醉了,在我这里多付了钱,你给他带回去。”
“我不!”我推开老板的钱,“我再也不理他了!”
“不理他你还忠贞不二,傻丫头!”老板一股脑儿地塞给我。
我直着脖子冲老板嚷嚷:“我是他家丫头?我……我连灵魂都卖给他了?!不行啊!”
长得丑就是这种结局,还不如人民币漂亮。
杨燃天见我出来,匆忙挂了电话,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前面就是校门,安全得很。”我讨厌手机,虽然我很虚荣地拥有一个。
“穆茵……”他说,“对了,你男朋友呢?我怎么没听你介绍过?”
我斜了他一眼,“死了。”
“死了?不会吧?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
“分手了,不就是死了嘛。”我踢着地上的土。此时的我的确是一副失恋的颓废模样,衣冠不整,鬓发蓬松,腆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副暴饮暴食的土样。
“谁那么胆大,敢甩了你?”杨燃天悻悻地问。
“很遗憾当年没尝尝,是不是?”我语带威胁,他要敢吐露半个字,不管是与不是我都要报以老拳。
可是,他只是摇摇头,路灯下,隐见笑容一闪。说不清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想起两个字——沧桑。
沧桑,不一定需要多大的年纪,当你经历了,并且无可挽回的时候,再次回忆起来,那表情就可以用它来形容。
我一时无语,心中思绪翻腾,直到走到校门口才说:“当初……对不起,我不能过去。”
杨燃天似乎叹了口气,站在台阶下说:“为什么?原因呢?”
“我爸不让我晚上出去。”这是事实,但不是那天的理由,真实的理由是:我不想被人选择。在收到纸条后,我无意中知道他同时把相同的邀请发给了另一个女孩——穆茵。他的意思很清楚:谁去,他就选择谁。
我不想这样去争!
但是,今日想来,这么多年我似乎一直在后悔。所以才在感情的事情上,一次次地冲出去又冲出去。错过一次,就怕错过第二次!
杨燃天抬头向天吐了口烟,长叹一声,苦笑道:“也好,都这样了。你……介意吗?”
我点点头,泪水潸然而下,好像有人在哽咽,我顾不上那人是不是我。
“对不起!”杨燃天低下头。他的手指粗糙有力,揩去我脸上的泪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真的对不起。那天,我一直希望是你。真的!……”
哽咽声越来越大,杨燃天揽过我的头,我倒在他怀里,大声地哭了出来。好几年了,我竟然还是说不清自己的心事!
灯火辉煌的校门已经黯淡下来,海边湿润的空气像一场毛毛雨的雨后。我推开杨燃天,让他离开。没必要继续下去,可是他走了,我去哪儿?站在大门口,我茫然地立着。
杨燃天说他希望那天是我,可最后还是把穆茵揽在怀里。其实希望是希望,事实上无所谓是谁吧?也许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也曾想过那天如果我去了,结局不会像今天。可是,那又会是个什么结局呢?让今天的杨燃天站在穆茵面前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凉了。
“你想在这里站多久?”公子润从阴影中钻出来,“他是谁?小叔叔?”
“初恋情人。”我不介意大嘴,并且骄傲地敢于佩戴它,尤其是在公子润面前。想必他都看见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发现最近的心情很没头绪,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乱过。
多年的好友突然变成情人,最后发现不过是一场游戏,自己还在里面推波助澜,说起来倒不是全然的无辜。
很久以前的情人突然跑过来,试图恢复曾经的友谊,这一次我再做什么才是合情合理呢?
至于这个阴阳难测的公子润,有时候似乎对我有点儿意思,但第二天就拽个女的跑你面前秀恩爱,时不时地还拿话刺人。我不就踹他一次门嘛,至于在这时候雪上加霜吗?
我心里乱糟糟的,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怕我坏你好事?”公子润听起来很危险。
可是,我已经乱了方寸,心乱如麻,“你来干什么?看别人调情很有趣吗?”
“我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装的?调情?你……你也说得出口?”公子润挑高了调门,“要不是看那家伙居心叵测,我才懒得理你。”
“我同学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家早工作几年就成了流氓了?”我口不择言,忽略了公子润话里的东西,“别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好不好?大家找工作都难,我还不至于像你一样把自己女朋友往人事经理床上推!”我知道我冤枉他,可是,只有给他泼这样的黑水才能让我觉得解气!
“你胡说什么!”公子润果然暴怒,“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这样!大早晨起来的,你和段姜鬼鬼祟祟地在贵宾楼干什么呢?我都听见了,也看见了。不就是一份工作嘛,你倒算计得周全,拉我做垫背的还怕不保险,干脆连这么不要脸的招数都使出来了。段姜上床也是段姜去,你以为她会保举你过去?小白脸!想不到堂堂公子润也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当自己女朋友的二爷!真有尊严啊!”
“孟露,你不要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敢作敢当,打人算什么,你理屈吗?”
“你!……”公子润噎了一下,我听见粗重的呼吸被恶狠狠地压下去,然后他竟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有什么不敢当的。你自己心知肚明,就你……连给段姜提鞋都不配!推荐你去,白给大家丢人。人家看都不会看你的简历!不就是交了个北京的男朋友吗?说得跟天天去北京似的,也不看看自己那点儿内存够不够数,被人玩儿完踹了吧,没辙了吧,现在看着初恋男友有本事了,又哭哭啼啼地抱人家大腿了?我看,你还是干脆点儿,直接找一秃顶要死的老男人,往床上一躺,干死了直接继承遗产,别说北京了,全世界随你玩儿!”
啪!
我们都愣了。
我打了公子润。
嘴唇有点儿哆嗦,手掌酸麻肿胀,这份力气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我只觉得两腿发软,可脑子竟然很平静——打完了很平静的那种,“至少我是自力更生,不像你吃软饭的,要靠女朋友!”
打蛇七寸,揭人揭短,公子润最怕这个,我拿来说得好不痛快!
“你再说一遍!”公子润踏前一步,就着灯光,我终于发现他似乎也不是好惹的。
但是骑虎难下,我只能梗着脖子立在原地。可是,这样凶恶的他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亦是二十年来从未见到过的。
我如此对他,今日他却这般对我,脖子僵硬着,心却酸软得好像一颗烂柿子。
“我说,”我艰难地控制嘴唇,但是似乎哆嗦得更厉害了,“我不要脸,你吃软饭,大家半斤对八两!”说到后来,我竟然能笑出来!也许只是咧咧嘴,天知道!
“你……”斗口舌,男人比不过女人,尤其是公子润这种沙猪极品,不敢打,不敢骂,最后只能你你你地了事。
我转身就走,胳膊上突然像挨了一家伙似的不受控制地疼起来,整个人跟飞起来一样天旋地转。
第一反应是公子润动手了!
竟然敢打女人!我挥舞着空着的另一只胳膊奋起反击,却被剪在身后,随即老老实实地贴在一具温热的身体上。有个圆形的物体,肉乎乎地撞了我的头。
唇上,被人狠狠地咬住!冰凉凉的,没一丝温情。
昏头涨脑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烂柿子,终于被人踩在脚下。他真的觉得我人尽可夫吗?
感觉有温热的东西叩开我的牙关,一路长驱直入。我笨拙地应承着,却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开始他似乎是在泄愤,咬得我生疼,我躲闪着、哭着,泪水混杂在交错摩擦的面庞间。呼吸的间隙,我就着黯然的灯光,公子润的脸就像一张被扭曲的现代派图画,赤裸裸地散发着最原始的欲望。
渐渐地,他慢了下来,却加深了亲吻。舌头挑逗着我的神经,一点点地碰触着我的。我忘了所有的争执,被这种挑逗勾引着,试图用自己的舌头抓住他,却笨拙地总是被他闪过,偶尔会从他的喉咙里冒出两声近似笑声的咕哝。我昏沉沉地把全身的神经集中在他碰触的地方,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飞了起来。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胀胀的,满满的,随着每一次嘴唇的接触就悄悄地释放一点儿,一波波地在混沌的大脑中绽放出绚烂的烟火。
初吻就这样在不堪的情况下不翼而飞。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臂已经环到我的腰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胳膊已经抱着他的脑袋。
公子润推开我一些,我们大口地喘着气,好像刚刚潜水归来。他抹抹我脸上的眼泪,低低地问:“第一次?”甚至还带着笑意。
我死鸭子嘴硬,“n次!”
夜色深沉,灯光黯淡,他低下头,罩在我的头顶,宛如夜空。我只能绝望地抬头,从茫然的虚空中寻找自己的坐标。
“对不起。”他道歉,“我没想这样。”
眼前有星星飞舞,我的理智渐渐回来,“没关系,自找的。这不算什么。”手下的肌肉一僵,我推开他。每次都是自作自受。
不应该去找谢亦清,不应该激怒公子润,或许更不应该联络上杨燃天。这季节,不应该的太多。可是我才二十二,到哪里去知道那些个应该?!
“孟露。”公子润松开手,“找工作的事,我……对不起。他们要一个人,系里让推荐两个。我就……”
“我知道,谢谢你推荐我。刚才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我在卫生间听到的,段姜是去面试。我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乱说。”全身的筋骨都像被抽走了一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喋喋不休。也许今天晚上应该开间房,直接把公子润拿下,明天就会全不一样?
“对不起……”公子润抬起手臂,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尴尬地摸摸嘴唇,“我是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他突兀地拦住我,好像下定了决心,“我喜欢你!”
全身像触电一般酥麻,等了四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句,但是已经迟了。毕业的时候,谁知道明天会去哪里?我又该怎么延续这段感情?
我没把握,相信他也没有把握。
“算了吧!”我低下头,“现实点儿吧,还不知道工作在哪儿呢!”
公子润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还打算进北京?”
我点点头。
“为了谢亦清?”
我摇摇头,“他不值!”
“那为什么?”
“没有理由。”我转身离开,摆摆手,“谢啦!总算不虚我喜欢你四年!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我们,还是朋友。”我在嘴边拢住手,夜色很深,校门口有一条极宽阔的马路,偶尔有车飞驰而过。我大声地喊着,“听到没?公子润喜欢我,他喜欢孟露!孟露喜欢公子润!喜欢了四年了!啦啦啦……”
声音从环形广场的墙壁上弱弱地弹回来,在夜色里弥漫着。我只敢这样背对着他宣泄着,然后快步地跑开。
这一切,都是梦。天一亮,世界还是老样子!
第二天,一切如常。
公子润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段姜陪在他身边去系办。我大概也是微笑的,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那个疲惫邋遢的女孩又想起了昨天的“梦”——
“你连给段姜提鞋都不配!”
“做我的女朋友吧!”
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头大如斗!
修理一下吧,人靠衣装马靠鞍,至少剪一剪头发。就算不是美女,也是个五官端正的人吧?非要弄得自己人见人烦,狗见狗跳吗?
我坐在理发店,收拾着头发,短短的,越短越好,省得打理。
“小姑娘,失恋了吧?”老板娘的剪刀嚓嚓地响,“看你这样就像。唉,你说大家这是怎么啦,一失恋就剪头发,那像我这样的还不得做尼姑啊?”
我忍不住笑,“老板娘,你也失恋了?”老板娘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我觉得她应该成家立业了。
“失恋?我失多了!那些男的,都是臭不要脸的,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嫖妓还知道扔俩钱儿,我们这些良家妇女还不如妓女。伺候吃,伺候喝,伺候睡觉,伺候生孩子,最后人都伺候得蔫巴了,跟扔抹布似的就甩了。那叫一干脆,那宠物犬没了还掉滴眼泪儿呢,大活人好几十年了,说离就离,急赤白脸的,别说掉泪了,连他娘的看都不带看你的。我告诉你……”
老板娘的剪子咔嚓咔嚓地发出瘆人的声音——
“我告诉你,老娘也不是好惹的,哪天惹急了,老娘一剪子废了他!”
我看着镜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可是,第二天,我在教室里上自习,忽然有人跑进来说:“老板娘杀人啦!”
就是那家店的老板娘,用剪头发的剪子捅死了一个男人。人们说,她很嚣张,满地是血也不害怕,警察来了还能自己收拾东西。我想起自己那天剪发,老板娘说过,逼急了,她就杀了那男人。
同学们涌向犯罪现场,我站在公子润吻我的地方遥遥眺望,一时恍惚,仿佛我才是那个拿着剪刀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拎着包走出宿舍楼,不意外地看见公子润在楼下等人。这几天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他在等人,然后,过一会儿就能在食堂看见他自己吃饭。有时候碰上了,我们还能一起走。
“你去哪儿?”看见我手里不小的行李,公子润拦住我,“还有课呢!”
“回家,我想回家待几天。”我意兴阑珊。
“不行,不许回去。”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蛮横,“你要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我道歉。我在气头上……”
“不用道歉,我也说了。”我笑,酸酸的,“其实,我是回家找工作,我家给我联系了一家单位,还不错。我想看看去。”
“你要留在家里?”他有些吃惊,“不是去北京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最近有些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其实你说得对,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去北京是强人所难。”
公子润看着我,半天才说:“若你真的回家,我们就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我拍拍他的胳膊,“所以,缘分是很奇妙的。我等了四年,等来一个结果,其实和四年前一样。说实话,我觉得你和段姜更合适。”
“我……我和段姜……”公子润似乎比我还手足无措,摇摇头说,“不是的,我和她不合适。你误会了。”
“就算吧!”我点点头,换了一只手拎行李,“你会找到更合适的女孩儿,命中注定爱你和你爱的人。我也会找到我的伙伴,真的!”
公子润松开手,我低头从他面前走过。
三月底,四月初,细雨如丝,我请假回家,理由是:找工作。
我回家休息了几天。父母发动所有的关系,终于找到颜威帮我投的那家公司的一个副总。关系很近,答应为我谋个职位,而且可以去北京,但是不能办户口。
父母很高兴,颇有大事底定的感觉。当天晚上,甚至开了一桌酒席,老爸自斟自饮,直至酩酊。
去那家公司需要面试,我准备利索,早早到了面试的地方。按照事先的约定,先去拜访了那位副总。副总给了我一张纸,上面列了一个个的问题,一一告诉我他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让我记熟,随后拍拍我的肩膀,很随和地说:“没问题,我觉得你行,去吧!”
这么久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还是有些本事的。
面试是在一个会议室里,一张大圆桌,所有的主考官都背对窗户,在我面前,都是一个个黑黢黢的剪影,唯一分辨男女的方式是他们的声音和发式。
机械的问答和冰冷如铁的声音摒弃了我所有的绮思遐梦。我忘了谢亦清,忘了公子润,忘了杨燃天,我只记得那些问题、那些答案。那天,我的状态出奇地好,不仅回答了所有已知的问题,对那些随机的问题,竟然也能如有神助似的根据答案给出的方向回答出来。
我兴奋地回家给老爸汇报,老爸还是有几分理智,“嗨,要你就是要你了,这都是形式。”
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情绪却调动起来了。只是到了晚上,陪着父母看电视的时候会扫一眼安静的电话,有些失望。
我也不知道是在盼望谁。
谢亦清?杨燃天?还是公子润?
晚上的惆怅很快被白天的繁忙扫空。朝里有人好做官,我的运气再一次帮助了我。当所有同学为工作焦头烂额的时候,我拿到了offer。户口要办回家,但工作地点在北京分公司,职位是销售助理,发给学校的文件写的都是河北的公司。
公司是做大型设备的,跟宾馆不搭边,实习经验根本用不上,就像老爸说的:都是因为有关系。我刻意地忘了自己是如何宣称独立的了,现在的我根本顾不上什么独立和尊严。
公司安排新人实习两个月,五月底回校答辩准备毕业,七月中旬入职,我的生活突然有了期盼,好像一下子走入正轨。家里的气氛也宽松起来,父母每天都乐呵呵的。
周末的时候,杨燃天登门拜访。老爸对穿西装的土豆有点儿接受不了,钻进书房不肯出来。老妈毫不掩饰对土豆皮的兴趣,打量的架势让我都不好意思。
“出去吧。”我提议。看得出,杨燃天也不舒服。
找了一家咖啡厅,我点了一杯奶昔,安静地喝着,简单地把工作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你还是要去北京?”杨燃天抽了口烟,缭绕的烟雾里看不清神色。
我看向窗外,不再想探究别人。“嗯,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试试?”
“是不是因为谢亦清?”他探身看我,额头泛起层层抬头纹。什么时候,大家都有抬头纹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吃惊。他怎么知道?
“我知道了,你去北京找过他。”杨燃天的眉头皱得更紧。
“谁告诉你的?”我有点儿生气,自毁名誉是壮烈,被别人传就是污蔑!
“这不重要。”杨燃天大口地吸烟。
“重要!”我侧身吼出来。
杨燃天看了我一眼,“他妈妈说的,都在一个大院里,他妈妈跟别人说有两个女孩子都追她儿子。一个是你,都追到北京了;一个是他大学同学,家境很好。”杨燃天没说下去。
我们家已经搬出来了,即使提我的名字,他妈妈也不觉得唐突吧。
“我替你不值!”杨燃天很快吸完一根,“那就是一垃圾,你怎么会喜欢他?还倒贴?”
“你当初也是垃圾,我也没嫌弃你。”平静了没多久的心情因为这个消息又乱了起来,在大家眼里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坏女孩儿?
“那不一样……”杨燃天挠挠头,“我是真小人,他是伪君子。”
“几年不见,你文学水平见长,连小人君子都分清了!”我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心里却并不想这样。深吸一口气,我让自己淡定。
“要是为了谢亦清,你还是回来吧。我帮你找找人,进个国家机关什么的不好吗?”杨燃天看出我的羞怒,放缓了口气说。
“不用了,都走到这一步了,说不上为了谁不为了谁。如果非要有个说法,不如说是为了自己。你和穆茵什么时候办事?她妈妈不也都说了吗?”
杨燃天看看周围,“还没定,老太太爱瞎喳喳。”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再提谢亦清而已。什么时候结婚并不比n年前的分手决定更重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穆茵没什么呢?”杨燃天酝酿了一会儿才问。
我看着他,“至少那天被人发现的时候,你们在一起。”
“事情都过去很久了。”
“我忘不了。”我的情绪终于有点儿失控,每次想起别人说起的样子,我就觉得尴尬、恼火、委屈、心酸,被背叛的人是我,我连over的权利都没有吗?为什么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劝我回头呢?难不成再走一遍老路?
杨燃天盯着我看,眼里有了一丝笑意,“那你就是还在乎?”
他笑得得意,我回得苦涩,“有一句话你听说过吗?”
“随便讲。”他心情很好。
“一次不忠,百世不容!”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就算我在意又如何,我宁可在这里后悔死,也不要重蹈覆辙再后悔!
杨燃天的表情很复杂,我很难形容出来。但正是这种表情,让我有种隐隐的快感。
终于有一天可以把这句话砸在他脸上了!快十年了,我是怎么忍下来的!如果不是今天恼羞成怒,我绝不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嘿,那时候……”杨燃天终于开口,“一次机会也不给吗?你不会这么保守吧?”
他说得很真诚。
我非无情。这些年,我也想过回头,也设想过千百种理由,可最后只要想起事实,我就能立马死心。
再次见到他,我很开心,在学校他一脚踹出的花雨让我以为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可是,穆茵始终是他的女朋友,是那晚的女主角,是他怀里的宝贝。这也是上天的安排。推开穆茵吗?貌似他是这样暗示的,但是,我能像奔向北京那样无畏吗?
不可能!
第一次是犯错,第二次是犯傻,不该做的就不能做,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做!
我宁可犯错,也绝不犯傻。
“这不是保守不保守的问题,我觉得穆茵是真的喜欢你。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大家还是做朋友的好。”
“哼,你觉得男女之间有朋友吗?”杨燃天气愤地点燃一根烟,叼在嘴上,“我看上学都把你上傻了。”
我只能继续看窗外,外面人流如织,表情各异。有人看向我这边,又迅速地转回头去专心走路。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拿起书包。书包是新买的,上班族拎的提包,不贵,但是很精巧。不过拎着它,我却觉得自己一下子好老。
杨燃天没送我,快到家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想起他不屑的口气,我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可是,我可不可以小小地让一步?
“是的。”
回复,发送。
我没告诉谢亦清,公子润也像不知道我的电话似的再也没联系。
我跟着一群和我一样的年轻人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这次是真的工作。
上司是个有经验的销售员,叫何春菊,三十五岁上下,女性,为人和善但是精明能干,说话办事利落有度。
原来销售部的助理回家生孩子去了,老销售们听说是个最纯粹的菜鸟来接替都有些失望。只有何春菊拿着各种报表把我叫过去,“这些表格以后是需要你填的。现在咱们公司的制度还不规范,里面的数据和信息你得跟销售们保持联系,随时更新。当然啦,他们也得自己填表,备案一下项目情况。你只要对已经备案的项目进行追踪就可以了。”
我看着这些表格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这还不算,何春菊领着我来到一个蓝色的格子间,指着桌子说:“这就是你的座位,小了点儿,但是我们六月份会搬家,到时候会好一些。还有你的电脑,三天后给你配好。这些表格是我打印出来的,你熟悉一下,到时候电脑的共享文件夹里会有模板。对了,你会用word或者excel吗?”
我懵懂地点点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再说自己不会了。反正有电脑,我就加班学吧!
“从明天开始,你就参加公司的培训,培训的同时找时间问问我们的行政秘书这里的传真啊、email啊怎么用,很简单,多留心就好了。今天你先在这里看看东西吧。我还有事,回头再聊。”
她点点头走开,我继续茫然。
“嘿,你是新来的吗?”一个小女孩蹦到我面前,一笑两个小酒窝,大大的奔儿头非常可爱,“我姓王,王清。我也是新来的,我的座位在你后面。”她努努嘴。我扭头一看,“你是公关部的?”
座位上有每个人的名字和职位,她是公关部助理。
“嗯。我比你早来两天。你是销售部的?对了,你跟着何春菊做,英文一定很好喽?”
“为,为什么?”怎么没人跟我讲过?
“咱们公司的海外客户都跟何春菊联系,就是海外市场还没拓展,如果拓开了,她肯定是头儿。对了,她经常出国,你是不是也跟着去?”
王清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说话露出一对小虎牙。我发现她的个子比我要高些,但是骨架很小,看起来就没那么高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做这里的助理,没说特别做谁的。”我如实相告。
“哦,可能等钟红生完孩子回来,你这里才能有分工吧?别着急,好好干,我要有你那两把刷子,我就争取跟着出国。”王清很哥们儿地拍拍我的肩膀。
啪!旁边有人拍了王清一下头,王清“哎哟”一声,捂着头窜回自己座位。打她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矮矮胖胖的,但是一脸的笑模样,“出国出国,就惦记着出国。展板弄得怎么样啦?弄砸了我下周不带你去成都!”
“正在弄嘛!”王清噼里啪啦地点着鼠标,偷空冲我做了个鬼脸,“那我弄好了你就一定带我去,是吧?”
“鬼丫头,我说一定带你去了吗?”
“哦耶!不许赖账,我现在就找同学。”说着王清也不管那中年人答应不答应,自顾自地庆祝起来。
我看见那个中年人坐到王清后面,牌子上写着:公关部主任文彦海。
王清安静下来,我才有时间打量周围。刚才这里的喧闹竟像是在玻璃屋中一般,隔过去的另一个小格子,还有其他的格子间,全然不受这里的影响。有人打电话,有人打文件,有人低头看东西,偶尔有人站起来打水,看到我也只是点点头。不过,透过他善意的微笑,我的心总算放下一点儿。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