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听说大宝娘自杀后，惶恐不安代替了对男人出走的愤怒。男人搞女人惹出了人命事，是她没有想到的。大凤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拿起扫帚，一会儿又端起簸箕。飞龙和飞虎在院子里拿着做饭用的小铁铲挖土玩，她劈手夺了飞龙的铁铲扔在了一边，大声嚷嚷，这是你们玩的吗？飞龙吓得大哭起来。屋檐下坐着的婆婆赶紧跑过来，拾起铁铲递给了飞龙，然后冲大凤嚷道，孩子又没惹你，你冲孩子发什么火！

大凤瞪了婆婆一眼，不冲孩子发，我冲谁发！婆婆也瞪了大凤一眼，你冲我发！谁让我没养了好儿子。婆婆让冲她发火，大凤反而没火可发了，她倔丧丧地冲婆婆说，贵生家被砸了，你说咋办？

长山娘看了大凤一眼，砸就砸了吧，与咱何干？大凤气呼呼地说，你儿子带着人家媳妇走了，你说有关不？婆婆把眼一瞪，谁说我儿子带别人的媳妇跑了，你见了？

大凤以为婆婆还在袒护儿子，赌咒发誓道，别捂着耳朵偷铃铛了，要不是飞虎爹带着那个贱货跑了，我这个佟字倒着写！婆婆急得推了大凤一把，你这个浑汤菜，自己在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你再这么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结婚好几年，这是婆婆第一次骂大凤。大凤既委屈又上火，刚想和婆婆闹腾，忽然听到门外乱哄哄的。婆婆抱起飞虎朝大凤怀里一塞，你抱着孩子，啥话也别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婆婆话音刚落，赵家人浩浩荡荡进门了。

赵家人进门就嚷，何长山呢，把何长山交出来！

大凤抱着孩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婆婆却不慌不忙地说，干吗呢，“文化大革命”早过去了，还搞运动？

大宝冲上前问，长山呢？他在哪里？

长山娘仰头看了看大宝，你是公社的领导还是县里的领导？长山到哪里去，用不着给你汇报吧。

长山娘的语气这么有气势，把大宝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张着嘴，答不上话来。台乱把大宝拨拉到一边，说，大娘，不是赵家人和您过不去，是长山哥办事太缺德，你让他把珍珍交出来，啥事也就没有了。

台乱这句话说得挺溜当。长山娘听完，指着台乱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净你娘的满嘴喷粪，你赵家的媳妇没了，凭啥到俺何家要人？你说珍珍跟长山跑了，俺还说你把珍珍给藏了呢。

台乱被长山娘骂得脸红脖子粗的。台乱媳妇见台乱不是长山娘的对手，干脆大声嚷嚷，别跟他娘废话，先砸了再说。

赵家人开始蠢蠢欲动，长山娘抄起一把钢叉，冲着赵家人一边比画一边说，抓贼见赃，捉奸拿双。谁动俺家一下试试！

一边站着的大凤，这个时候总算明白了婆婆的用意，她把飞虎朝地下一放，站到婆婆身边也大声说，谁看见俺男人带着别人的老婆跑了？

何长山带着珍珍跑了，人们以为大凤会气疯了，没想到她反而护着自己的男人。赵家人被长山娘和大凤的言行给闹蒙了，都大眼瞪小眼，不知该怎么办了。

台乱试图挽回局面，他追问大凤，你说长山没带着珍珍走，他到哪里去了？没等大凤说话，长山娘说道，一村的支书，事儿多着呢，说不定是到县里开会，明后天就回来了。

长山娘的话，听着也算有道理。赵家人不敢轻易动手，长山娘可不是兰香和贵生，她撒起泼来，真敢和你拼命！

台乱一看形势不利，借着长山娘的话，给赵家找了台阶下，既然明后天就回来了，再说明后天吧。台乱又乱台了，后一句他应该这样说，明后天再说吧。

大凤对婆婆佩服得五体投地，姜还是老的辣，怪不得人们都说婆婆是个力量人，今儿她算是见识了。

婆婆吩咐大凤，你赶紧到亲戚家去找，把所有的亲戚都找遍，不管找到找不到，天黑之前都要回来。

大凤应了一声，赶紧朝外走。刚走出大门，婆婆追出来，四下看了看，才小声说，先到你姐长岭家。

大凤刚走，何老钟就进门了。长山娘一见何老钟，眼圈红了，他大伯，你说长山这个王八羔子，惹这么大的事，该咋收拾啊？

何老钟说，刚才赵家人过来，我就在墙边蹲着，听见你能应付，就没有过来。你做得对，赵家正在火头上，咱说啥也不能认！一认就坏了。

长山娘愁眉苦脸地说，不认也是一时，长山不回来，迟早总是个麻烦。何老钟安慰她说，别急，再等等看看，如果晚上长山再不回来，我就找人周旋，先把人埋了再说。

有何老钟这句话，长山娘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天黑透了以后，大凤才回来。大部分近亲都在十里八乡，大凤找遍了，也没找到何长山。长山娘咬牙切齿地骂，这个挨千刀的，死到哪个老鼠窟窿里去了，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骂完了何长山，婆婆对大凤说，你跑了一天，累了吧，哄俩孩子睡吧。

大凤把俩孩子打发睡了以后，躺在炕上开始生闷气。天气很热，大凤拿着蒲扇给俩孩子扇风。扇着扇着，大凤突然把手里的蒲扇扔在了地上。她越想越上火，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何长山这么对待她。大凤下去把扇子捡了起来，又开始给孩子扇，看着俩孩子熟睡的脸蛋，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后半夜的时候，大凤忽然听到大门响了一下，她激灵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隔着窗户朝外看，借着微弱的星光，大凤看到婆婆开门出去了。大凤以为婆婆去找何长山，半夜三更的，她怕婆婆出差错，赶紧起来跟在婆婆的后面。婆婆一直走到了村南的河堤，大凤心里疑惑不解，难道何长山躲在河堤上？

婆婆走到河堤的那棵柳树下，大凤头发一炸一炸的。大宝娘就是在这棵柳树上上的吊。婆婆在柳树下点燃了钱纸，然后坐下来，一边哭一边嘟囔着说，大宝娘哎，我的好妹子，都是嫂子害了你呀，我就是打死那个逆子，也换不回你的命啊……

寂静的深夜，婆婆的哭声传得很远，大凤听着婆婆的哭声，眼泪也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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