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慧琴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3
|本章字节:7352字
北风一刮,天气一天一天冷了。长岭舍不得生炉子,每天晚上在炕洞里烧一把柴草取暖。地窨子无法生火,长岭就给珍珍抱了一大捆玉米皮让她铺在地上防潮。这些玉米皮可让珍珍有了事干,她用这些玉米皮编了一个蒲团,并根据玉米皮颜色的深浅,在蒲团上编上了她和长山的名字。
长岭来了,珍珍就让长岭坐在她的大蒲团上。长岭看着蒲团上她和长山的名字,扑哧笑了,这样一来,你和长山不是都被坐在屁股底下了吗?珍珍一想,长岭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她不好意思地说,编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由于长岭这句话,珍珍觉得长岭坐在蒲团上,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长岭走了以后,珍珍想把蒲团拆了重编,但是看看她和长山的名字,她又舍不得。想想长岭有可能再把他俩坐在屁股底下,珍珍就狠下心把蒲团拆了,看着蒲团上的何长山一圈一圈的消失,珍珍的心一揪一揪的疼,好像拆的不是蒲团,而是她与何长山的缘分。
一个刮大风的晚上,珍珍终于等来了何长山。
何长山来的时候是后半夜,珍珍睡着了。何长山轻轻叫她,她恍恍惚惚觉得是在做梦,就没有睁开眼睛。何长山再次轻轻叫她,并用手电晃她的脸,她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当何长山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瞪着眼看何长山,然后揉揉眼,再看何长山,当她确定真是何长山时,才猛地坐起来,扑进何长山的怀里。
俩人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一句话也不说。
长岭进来,把灯点着,一见俩人抱着,就骂他们不要脸,他们赶紧分开。有长岭在跟前,他们什么也不好意思说,只能把思念的目光纠缠在对方的脸上。何长山给珍珍带来了一条狗皮褥子,说让她御寒。一把炒黄豆,说让她沾嘴。一摞旧报纸,说让她解闷。长岭酸不唧唧地对何长山说,你啥时候对咱娘像这样过?
何长山不理长岭,他对珍珍说,因为刮大风没人注意,我才敢来,天亮之前必须赶回去,这么长时间来不了,是因为大凤和贵生看得紧。长岭在一边不耐烦地说,你就别汇报了,这些事我都替你传达了。
何长山接着说,我已经到法院了,可离婚的事不太顺利。珍珍你还需要等。
珍珍看了何长山一眼,说,我等。
长岭冷笑说,恐怕要等一辈子。
珍珍看也没看长岭,她盯着何长山的眼,一字一句地说,等一辈子我也等!
何长山连忙说,珍珍,我不会让你等一辈子。
珍珍眼里流下了泪,她含泪对何长山说,我信你!
长岭撇嘴说,我的牙快酸掉了。说完,她不住地催促何长山快走。
珍珍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见面机会,眼看着何长山转身要走,她急中生智,捂着肚子对长岭说,长岭姐,我月事来了。
长岭瞪了珍珍一眼,嘟嘟囔囔出去拿纸去了。珍珍抓住这个空隙对何长山说,长山哥,长话短说,你不要解释什么了,你说的我都懂都明白。我现在只想求你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何长山忙问,啥事?
珍珍脸一热,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说过最危险的时候也可能最安全,对吗?
何长山不知道珍珍想说什么,只好点头说是。
长岭的脚步似乎从外面传来,珍珍再也顾不上害羞了,凑到何长山的耳边轻轻说,长山哥,我想让你白天来一次,长岭姐上工不在家的时候,行不?
珍珍说完,深深地低下了头。
何长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珍珍,也轻轻地说,行,我一定来!
珍珍的谎话第二天就被长岭揭穿了,早上长岭给珍珍送饭,顺便提溜尿罐的时候,疑惑地问,你不是月事来了?
为了不引起长岭的怀疑,珍珍故意装出害羞的样子说,我想和长山哥偷偷说两句亲热话。
珍珍的理由合乎情理,长岭信。可是她非常生气珍珍说谎话骗她,她挖苦珍珍,你就是一个哄汉子精,怪不得长山被你迷住呢,你脸皮子真厚!
自从何长山答应要来,珍珍的心里就像钻了一只小兔子,一天到晚蹦跳个不停。何长山的那句“我一定来”,让珍珍有了待嫁的情怀。何长山要来的那个“日子”,是珍珍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虽然珍珍不清楚这个“日子”是哪一天,但毕竟有了一个具体的日子。就好像前面有一棵树,到那棵树下,是走一步、两步,还是百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棵树就长在那儿,它飞不了,也跑不了,就那么牢牢地长在那儿,只要一步一步朝前走,总会走到的。
珍珍的心里有一丝慌乱,有一丝兴奋,有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丝的矛盾。她曾经对自己的新婚之夜有过憧憬,在她的想象中,新婚之夜,应该有喜庆的洞房,火红的蜡烛,长长的交心面……在黑暗潮湿的地窨子里把自己由姑娘变成媳妇,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也是她万般不情愿的。可是,不情愿又能怎样呢?她还有别的选择么?
珍珍开始为她的“出嫁”作起了准备。
她想跟长岭要一件干净的衣服,可是想想,这个想法忒不切合实际,在黑洞洞的地窨子里,衣服干净与否,谁能看见呢?她想让长岭帮她买一对红蜡烛,可是想想,这个想法太冒险了,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她想用红纸剪一对喜字,贴在地窨子的墙壁上,可是想想,这个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纯粹是不打自招。珍珍的许多想法,都无法实现,于是她就做些最实际的。
新婚之夜,最起码要有个干净的身子吧。于是,珍珍向长岭要求每天洗洗脸,自从到地窨子以后,她总是好几天才洗一次脸。长岭讥笑她,你还有脸啊,我以为你早没脸了。洗脸的要求达到后,她又提出洗一次澡。她的理由很充分,地窨子里潮湿,好几个月没洗澡了,身上痒得难受。长岭不以为然,夏天不洗,大冬天的,抽什么风?珍珍很固执,每天要求,长岭骂她也要求,不骂也要求,长岭终于被她念叨烦了,端了一盆热水蹾在地上说,洗吧,感冒了活该!
这一盆水,对于珍珍来说,太稀缺了,太珍贵了,她得打算着用。她先用水洗了脸,然后才考虑洗身子,为了怕把水洒出来,她用毛巾蘸着水擦。等擦了身子,水已经浑了,可她还要用这些浑水洗头发。她的头发太长了,如果把头发全按进水里,水一下就沾完了。没办法,珍珍只能用手巾一绺一绺地擦,等把头发擦完了,盆里的水也稠得跟稀粥一样了。
这次洗澡,珍珍果然如长岭所说,感冒发起了高烧。长岭为她熬了姜糖水发热退烧,一边看着她喝一边骂她,活该!都这般光景了,还穷讲究。
珍珍感冒好了以后,开始想办法布置她的“洞房”。
黑洞洞的地窨子,能布置什么呢?珍珍隔着小窗口看外面,树下的牵牛花蔓早已枯萎,树枝也光秃秃的。珍珍坐在草席上,瞪着地窨子的墙壁发呆,一辈子的大事,总得有个变化呀,总得有点不一般啊。珍珍看到了何长山带来的那一摞旧报纸,眼睛一亮!于是,珍珍就盼着长岭送饭的时候,给她送粥。可是一连几天,长岭送的都是玉米面饼子。珍珍就涎着脸跟长岭要粥喝。长岭非常不高兴,数落她,要饭吃的,还挑拣饭碴儿。长岭数落归数落,第二天送饭的时候,还是送来了粥。
珍珍故意喝得很慢,像猫吃食一样,一点一点地用舌尖舔。长岭等得不耐烦了,就走了。珍珍赶紧用粥在墙上糊报纸。可是,由于墙壁潮,报纸糊在上面,很快就掉了下来。珍珍不甘心,四下张望,墙壁上挂油灯的铁钉,让她想出了办法。她摘下了油灯,把钉子拔出来,用钉子在墙壁上钻孔,然后折了一把小窗口上的棉花柴枝,断成一小截一小截,再用指甲把小截的棉花柴抠出尖,朝墙壁上钻好的孔里塞,很快就塞进去了。珍珍用这样的方法,把旧报纸钉在了地窨子的两面墙上。糊了报纸的两面墙角,就有了炕围子的效果,地窨子里也好像一下子显得豁亮了。珍珍高兴极了,把何长山带来的狗皮褥子铺在草席上,躺在上面,高兴地光想打个滚儿。长岭晚上送饭,看到墙上的报纸,又开始挖苦她,看来你想长驻沙家浜啊。
由于心情好,珍珍也大着胆子和长岭开玩笑,你不是说要等一辈子吗,你就准备好养我一辈子吧。
长岭哭笑不得,我哪辈子作了孽,摊上你这个缠磨头,说完抬脚走了。
那个“日子”来了,珍珍却没有体会到想象中的“新婚”感觉。由于是白天,俩人都有点害羞有点不大自然。珍珍紧张得不敢睁眼,心咕咚咕咚光想蹦出来。行事的过程中,一张旧报纸忽然从墙上掉了下来,一下子盖在了珍珍的脸上,珍珍既慌乱又尴尬。整个过程很短很仓促,珍珍除了感受到一种尖锐的疼痛外,什么感觉也没留下。
事情结束后,珍珍忽然有点后悔,有点忐忑不安,本来应该是男人主动的事,却让女人家主动了。她担心给何长山留下坏印象。
何长山临走的时候,珍珍从后面搂住何长山的腰,把脸贴在何长山的后背上,颤声说道,哥,我不好,你别看不起我。何长山转过身,把珍珍揽到自己的怀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珍珍,在哥的眼里,你哪儿都好,哪儿都好。
何长山最后的耳语,终于让珍珍感受到了那种心旌摇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