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4
|本章字节:5518字
?文周重林
夫大学之重要,不在其存在,而在其学术生命与精神。熊庆来
随着毕业的日子日益迫近,我渴望对这所大学有更深入的了解,结果令我十分沮丧,这是一所缺乏个性和没有记忆的大学。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在图书馆呆了整整两天,希望找到
有关云大的一些较为系统的书籍,这种期望的结果与若干年前一样,无功而返。已经翻乱了的《东陆春秋》,远远不能满足我的需要,手中搜集的,是散乱、零碎的只言片语。以前我一直相信,会有人写出一本有自己历史与个性书,哪怕是诸如《北大往事》的集子也可以,而不是如《云南大学志》那样流于枯燥资料的堆积。
现在完全可以肯定,随着玉溪校区、“软件学院”的纷纷建立,一个新的云大很快就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然而在如何表达内心喜悦的问题上,这所学校显得过于无动于衷和缺乏足够的想像力。更大的面积,更多的教学楼与更庞大的人群,是不是一定伴随着更浓厚的文化氛围?
在施蜇存的回忆中,云大美丽而富有气度,是“群贤毕聚”之地。在他的《怀念云南大学》里,记叙了外地学生初到云大时的惊讶:如此一个边陲之隅,竟会有这般富丽堂皇的建筑?法国式的杰阁察楼,希腊式的圆柱和高而宽敞的教室。他说的是会泽院,这是以大学创办人唐继尧的家乡“会泽”命名的。会泽院“纵七丈,横二十三丈四尽,凡二层”,前有石阶95级,使得每一个站在面前的人都会产生登高仰止之感。78年前,唐继尧先生就是在此给青年学生致训词的。他说云南大学旨在“培养优秀人才,伸张正义而发达民治”,并说“……希望诸君以德育为主。今之乱世极矣……欲因挽救,专赖此一般青年”。昔日的青年,在“一二·一”运动中,在“反美扶日”的运动中,在“七·一五”事件中,奉献出他们的青春与热血,为云南乃至中国的自由与发展付出了一切。稍后到来的熊庆来,也住进了会泽院,这位肩负着“为桑梓服务”和延续“学术生命”的中年人,是那样地满怀忧虑:“欲成为有一健全学术生命之大学,距离尚远,因之在精神上之表现,吾人亦未认为满足。”要办出另一个清华,谈何容易,更何况当时国家内忧外患。诚然,如果没有极端困难的环境,也就无法窥到熊公的天才之处。“夫大学之重要,不在其存在,而在其学术重要,不在其存在,而在其学术生命与精神。”吾校同仁及同学,于此意均深为重视,而有卓然之态,故在个人生活极艰苦之时,或学校环境极动荡之际,校内工作每能不受影响。……因时局之剧变,财才艰难,物价狂涨,待遇调整,远不能适应需要,同人物生活,每濒绝境,然弦歌从未中断,而课外之研究工作,继续推动者仍复不少……余故深感庆幸。”
那些口口声声唠叨云大辉煌的人听到了吗?那些大肆口诛笔伐云大的人听到了吗?什么才是云大的传统,什么是云大的精神?今天的云大,比起二三十年代,不知好了多少;尽管如此,学校仍然在扩大建设,毕竟“硬件”是办学的先决条件。可是,这也恰恰能说明问题,当年的经济困难打了如今的云大一记响亮的耳光,更好的物质条件并没有遏制教育水平的下滑,许多老师忙于创收而无暇顾及教学,大学越来越像街门和工厂,成了晋升与腰包鼓胀的又一个亮点。
我们有必要追问云大落后的原因是什么,加入“211工程”的云大并不意味着什么,新的契机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的思考空间,1949年以来,熊庆来留给云大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历史的叹息声如今显得异常沉重。我总是希望在云大的某个地方与熊公相遇,当这样廉价的愿望都成为乌托邦时,我对四合院那对身份不明的男女雕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
1983年,《美国新闻及世界报道》,按照《财富》为大企业排名的方式,即以学术声誉、生源质量、资金捐助、师资力量等诸多项目对大学进行综合排名。后来这种标准被中国的大学引用,成为高中生报考志愿的重要指南,许多大学将排名当作衡量自己工作的重要标准之一。云南大学1998年排名在54位,到1999年,下滑到72位,2000年又有所下降,其中生源质量在综合大学中最差且一年不如一年。在痛心的同时,我们也可以质疑大学教育是否可以标准化?
实际上,大学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才加工厂”,尤其是在教育产业化之后更加突出。另一个尴尬的事实也出现了,作为教育的消费者,我们竟然无法选择其他的产品,即使我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假冒伪劣产品。教育过早转型改变了教育本身的目的与方向。教育的目的应该是人性的充分实现或人格的健全发展,大学应该是引导年轻心灵追求智性、激情和创造力的土壤。而这片土壤已变得干涩了,她越来越缺乏人文情怀与思维的乐趣。不重视内心与灵魂,不关心想像力与创造力,只灌输大量的事实,成为教育的毒瘤。许多教师主要关心效益,告诉学生信息社会需要什么,尤其是学分制下,大多数教授的知识都是以学分形式标明“现金价值”,这种价值在教授的各门课程之间很少区分或全无区分。学生只需在一定学习时间内便可以机械地取得学位。赚取学分成了学生修习相关课程的惟一动机。他们从来不问,为什么把这些东西灌给他们。令人谅异的是,许多大学生的抱怨只是对“大学工厂”的不满,停留在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我缴了钱,却没有取得相应的资格证(英语四六级,计算机等级……)?于是许多培训学校在高校周围遍地开花,迅速走红。学生从一个“工厂”转到另一个“工厂”,只是为了把自己铸造成好的螺丝钉,以便更好地去适应社会需要?如果有人读了一本教师没有指定的书,马上有人不解,那会有用吗?对于这些人来说,背英语单词远比看托尔斯泰有价值得多。读书的目的和理由仍是它可能带来什么外部奖赏。
这样的教育是危险的,它导致学生过于重视社会角色,而忽略自我;视学生为机器或动物,而忽略自我,视学生为机器或动物,丝毫不触及内在价值选择。近来媒体披露的“26岁腐败”现象,充分说明了这点。那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拥有高学历和高收入,为什么会过早腐败,原因很简单,教育培训了他们很好的技能,却没有塑造他们健全的人格。一面提醒学生不要沦陷为“空心人”和“边缘人”的金子强教授,一面却将课堂讲学模式化和僵硬化,并不时周旋在各种企业的花环之中,灵魂教育变成一场可耻的谎言。
吴松校长所要面对的,除了把新的云大推向世界以外,最大的难点还在于如何还原出教育本来的目的与功用,如何延续云大固有的学术与文化传统。既然有“三四十年代的辉煌”,云大的复兴之日就有日可待。在大学已并非个人英雄时代的前提下,我们每一个云大人都有理由承担起建设云大的任务,也要有献身终极价值的勇气,并主动改造自己生活于其中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