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大学理念大学之魂(1)

作者: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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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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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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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476字

文萧雪慧


无论风云变幻、世事无常,人们始终对大学抱有比别的许多事物更为特殊的期望。然而提及现今中国大学状况,这个话题不轻松。


几十年间,人们看到,当政治风暴来临,它挣扎、颠簸,然后是一次次地随浪沉浮;当


一切市场化的非理性狂潮袭来,它几乎不加抵挡就顺潮而行;当一个个彼此矛盾冲突的潮流飞快地迭出,它又带着眩晕感落入漩涡,在里面乱转。大学与自己置身其间的社会实况了无界限,被风浪打得、潮流冲得丢魂落魄。恐怕这就是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大学状况的基本写照。


这副尊容与人们期待的形象差得太远。



大学的形象关乎人们对大学这一事物的认同,也关乎大学的自我身份认同。大学应该呈现什么形象?还是让我们从世界上的伟大学府那里寻求答案吧。


历史悠久的巴黎大学,称得上现代大学鼻祖。它在中世纪时期率先打出“师生自治联合会”的旗帜,并率先以罢课斗争确立了自治地位,争得了结社、罢课的自由特权。从此,大学作为教师和学生自治团体昂然于世,在此后若干个世纪中,巴黎大学最经常地使用了罢课手段来维护和扩大自治权。这种对外的斗争展示出了大学的独立形象。在校内,这个教会的第一神学院发展出一种自由论辩的传统,提出各种令人不安的问题,进行最热烈的讨论、最勇敢的探索和最富成果的交流。这又展现出大学的另一基本风貌对知识和真理的无私追求。它还一开始就以国际性面对世界。即使在当今世界也弥足珍贵的世界主义,早期就从这里发散出去,但它同时又以“传播法兰西精神最活跃的发源地”而著称。可以说,巴黎市享誉世界的特性最富世界性,又最具法兰西的民族性正是由巴黎大学熔铸出来的。


欧洲另一所最古老的大学,巴黎大学的姊妹学校博洛尼亚大学,是作为法学院开始自己的校史的。诞生之初,就以富于使命感的形象出现于世。早期,她致力于使罗马法重放光芒,让古罗马文明光照人间,这种努力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到来作了准备;当意大利处于豺狼包围中之时,她又站在斗争前沿,正如意大利民族诗人卡尔杜齐所说:“在战火中,在博洛尼亚争取自由的斗争中,人们听到了法学教授用拉丁文发出的呼号”;本世纪末叶,欧洲联合的事业艰难曲折,她又在1988年900年校庆之际起草和发起了签署“欧洲大学宪章”,宪章不仅重申大学自治、学术自由的原则,重申大学的崇高使命维护人类精神文化价值、创造和传播知识,还高举欧洲联合的火炬,呼吁推倒精神壁垒,实现欧洲科学文化一体化,推动欧洲古老的联合梦向现实迈步。


牛津大学,这个世界顶尖人物的摇篮,诗人马修·阿诺尔德作了最浪漫但也最确当的描述。他写道:“牛津以她不可名状的神韵,在不断召唤我们走近我们大学的目标,最完善的理想……”,“敬爱的梦想家啊,你的心是这样罗曼谛克,你这样慷慨地献身于人,献身于非属于我的事物和英雄,但从不下顾没有教养的庸人!失败了的事业,被放弃的信仰、不吃香的名声,难以置信的忠诚都在你这里找到了家!”诗人寥寥数语,便让人窥见了牛津近千年不易的特质:理想主义、博大、宽容、同情失败者。


剑桥大学,很少有人准确知道其生辰属肖,但却很多人熟知她产生了思想学术史上光彩夺目的璀璨群星,熟知这个学术上常开风气之先,孕育了许多科学、文化巨人的著名学府事事讲传统。关于剑桥的讲传统,香港中文大学文学院院长金耀基先生的《剑桥的三一》一文中有一段动人的引文:“1918年当诺贝尔奖得主汤姆逊爵士就任三一院长的那一天,三一的‘伟大之门’是关得深紧的。身穿学袍的汤姆逊庄严地用铁环在大门上敲叩。整条三一街都可听到那清脆的声音,门房应声,呀然开门,有礼貌但很正经地问来客尊姓大名,所为何事?汤姆逊说明来意,把英王的任命书交他手里。门房即请他稍候,随即又把大门砰然关上,并疾行过‘伟大方庭’,到院士休息室把证书呈交资深院士。院士煞有介事地验明证书无误后,随即依资历深浅,鱼贯而出,列队在大门迎迓新院长。”剑桥对传统的谨守由此可见一斑。但正如金耀基先生所指出的,她的传统中“一直有变动,在变动中又强劲地维系着传统。”无论世事怎样瞬息万变,人们如何浮躁地追潮逐浪,她有一种任凭举世中风狂走,我自卓然独处的孤傲和镇定。


至于哈佛大学这个后起的世界顶尖大学,本世纪初,哲学家威廉·詹姆斯说:“真正的哈佛”乃是一个“无形的、内在的、精神的哈佛”,这就是“自由的思想”与“思想的创造”。它以超越实用性的长远眼光致力于文理融合的“通才教育”,致力于唤起对新思想新事物的好奇心,鼓励自由探索、自由审视、自由创造,并因此而奠定了它的名望和深厚根基。80年代,哈佛拒绝授与里根总统荣誉博士学位一事便显示了这个看重自由和创造的伟大学府十足的底气。


在上述这些大学通常留给世人眼中的传统形象之外,去年北京大学百年校庆期间,我们又有幸听到一些世界著名大学的现任校长谈大学。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校长说,大学“追求新思想、新知识”,它“总是站在批评的最前沿”,是“一个有创造力的前沿”;牛津大学副校长说,“大学是追求真理的民主机构”;斯坦福大学校长则说,大学是后工业社会的“轴心组织”……


如果说巴黎大学生气勃勃的斗争精神,博洛尼亚大学高擎理想主义旗帜的使命感,牛津的博大、古典,剑桥的孤傲、恬静和书院气息,哈佛的内在精神……是以各自独具的特色共同体现了对一种大学理想或者说大学灵魂的执守,那么,当代那些世界名校校长们的谈话则表明,这些大学在对理想的执守中又发展和丰富了它。不论是作为批评和创造的前沿,还是追求真理的“民主机构”,或是后工业社会的“轴心组织”,由它们标示的大学形象都是相当现代的,但内蕴在这些现代形象中的,仍是那不被风暴摇撼、不受时光溶蚀的大学之魂:以超脱于任何潮流,超脱于任何阶级、派别和权力机构的独立精神去保持和发展人类自由知识和人类价值。正是成为大学之魂的独立精神,使大学在贯穿整个人类历史的创造与毁灭两种力量无休止的冲突中始终代表着创造的力量,在人类苦苦追寻理想的过程中,大学则既是人类在意识中进行伟大探险的先锋,也是世世代代人类赖以支撑的理想和精神价值的守护者。忠于伟大的理想,担负起传承伟大遗产的使命,又忠于光荣的探求,去开拓思想和知识的疆域这是大学之所以为大学的传统。这传统是一种自我滋养的创造性源泉,也是大学能在任何外力作用下保持自己稳定流向的力量。开拓者的蓬勃精神就搏动在忠实执守着的传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