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4
|本章字节:576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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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孔夫子是师道尊严,在这儿,毋宁说是学道尊严。这当然不是夫子在装扮自己,而是他教养人才的一贯立场。对此,我们可以从孔子在不同场合的一系列言论中看得出来:
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思而不学则罔,学而不思则殆。
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在孔夫子看来,只知不能识的人,只学而不思的人,举一而不能反三的人,以世之好恶为己之好恶的人,纵使修得满腹学问大约也如朽木一般“不可雕也”。人的成才不能简单地归结于知识的获得,而在于独立的见解,超拔的鉴识和判断,卓越的洞悉和创见。
蔡元培在执掌北大时期,是这一思想自由学风最鼎盛的时期。正像鲁迅所指出的,正是这一学风,培养了北大师生的独立精神,培养了他们对既成的文化、知识、权力进行不断质疑与批判的精神。
鲁迅说:“第一,北大是常为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要使中国向着好的、往上的道路走。”“第二,北大是常与黑暗势力抗战的,即使只有自己。”
蔡元培离任校长之后的北大又是如何呢?1924年,梁漱溟先生辞去北大教职。有人问他原因,他大致作了如下回答:觉得当时教育不对,对学生毫不关心;先生应与青年为友帮着他们走路;所谓走路,指的是让包括技能知识在内的一个人全部的生活往前走;教育应当是着眼一个人的全部生活,而领着他走人生大路,于身体的活泼、心理的朴实为至要。梁先生的看法,让我们想起上述《论语》中描摹的情景:“莫春……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今日之高等院校,“品性感应品性”,“人感人”之教育状况如何呢?不知孔老夫子或梁漱溟先生来到今日之高校是何感想?
我们对教育的理解已变得非常狭隘。
我们素有视读书为改变身份地位、加官晋爵之当然途径的传统。事实上,也几乎是惟一的途径。这种情况,决定了我们并无“求知”的渴求,而只有“求仕”、“求名利”的祈望。因此,知识从未成为目的,只有手段的意义。并且即使作为手段,其主旨也非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发展到今天,甚至用作假的自欺欺人的手段来作为获取知识(技术职称)的手段,作为一己的利禄之途。我们关于“幸福”的理解,大体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当然还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因此,读书和“求功名”几乎是同义的,并千百年来为国人所普遍接受和肯定。而今天,又是拜金主义比较盛行的时候,同时在人们的眼里,“拜金”又与权力联系在一起,这样,加官晋爵这种传统意识形态就更会深入人心并随时可能激活的。所以,当前教育确实难脱传统的阴影。
再者,目前高校已掀起一股易名之风。易名者,系讲究品牌效应也,正确一点说,是拔高品位也。从来未听说将大学易名为学院的,而是学院易名为大学,学校易名为学院,甚至几个中专相联合易名为学院。“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百家’之学府也”;“所谓大学者,非仅为多数学生按时授课,造成一毕业生资格而已也,实以是为共同研究学术之机关”(蔡元培语)。按照这些标准来衡量今天的新大学新学院,合格者几何?
但为着撑起这个名牌,就不惜一切方法去制造学问和学术,制作专业和教授,于是泡沫学术、泡沫专业应运而生,于是有其名而无其实的“教授”就横空出世。其结果这些“教授”又唤起一些不学无术之徒采用百般手段,通过买版面和购书号的方式,进而大量炮制学术垃圾论文和著作,于是堂而皇之的恶性循环愈演愈烈,几乎达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天大家所抱怨的是教育质量的下降,学生眼光太窄,以获得某种谋生技能而满足,“才”气不足,整体素质粗劣;学术上追求泡沫,不求真务实,不追求真理,神圣被消解,崇高被颠覆,学术被纳入现行的商业秩序,丧失了自身的精神价值向度。所有这些,其原因不言自明。在今天,高等教育的平面化和平庸化趋势仿佛不可遏制,即使有谁努力去抵制它,似乎也很难成功地捍卫蔡元培式或洪堡式的理念对于大学教育的既有影响。这是现代高等教育的内在困境。
这种浊气与泡沫、假冒与伪劣,已遍及各个角落。所以谢泳在《过去的教授》一文中,直言道:“说到过去的教授,我们年轻的一辈真有说不出的感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都是教授,前后却不大相同。……就学术而言,今日的教授更应当感到面红耳赤心有愧才对。今日的教授已不再是学衔、学问的标志,而是工资的一个级别,一个分配住房的资格,再加上一个享受公费医疗的待遇而已。”这里谢老夫子的话虽有些偏激,然对当下的思考却是严肃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但是,无论如何,高等学校总不应该成为假冒的学术产品市场和交易所之类。“大学就它所从事某些高等学问研究,以及它以人性的全面发展为目的,而非以现实的特殊功利为目的而言,可以说它是象牙塔。”这“象牙塔”里的成员,当然不是远离尘世的世外高人,但也应是具有一定社会身份和真才实学的人士。换言之,高校的教师质量是保持学校声望和地位的最重要的因素,最优秀的教师才能做出高水平的研究成果,还能够取得最大限度的外界支持。因此,一所大学能否成功,关键在于看它是否有一流的师资队伍。世界级教育家、第一流的大学校长除洪堡、蔡元培外,还有哈佛大学前任校长科南特,90年代中期的哈佛校长博克,前任加州大学校长麦克·黑姆,斯坦福大学第五任校长史德龄和被誉为“硅谷之父”的副校长兼教务长特曼,都不约而同地以全力实施他们心中的教师和学术顶尖的战略目标。
斯坦福大学创建之初,创始人斯坦福先生马上着手抓教师队伍建设。据第一任校长乔丹回忆说:“斯坦福先生要我物色最优秀的教师。但他坚决不要那种徒有虚名或游手好闲的人担任教授。”按照这一要求聚集到斯坦福大学的第一批教师人数虽少,但都是拔尖级的。斯坦福大学经历了首任校长奠基,第三任校长韦伯的起飞之后,到第五任校长史德龄和副校长特曼任职时已开始了更大发展阶段。全面提出“学术尖顶”构想的,即是“硅谷之父”特曼。为了吸引冒尖人才,特曼解释说:“一个运动队里与其个个都能跳6英尺高,不如有一个能跳7英尺高。”同样的道理,他主张:如果有9万美元在手,与其平均分发给5位教授,每人得18万美元,就不如把3万美元支付给其中一名佼佼者,而让其他人各得15万美元。只要是尖端人才,特曼会不惜工本。在树立尖顶系科上,特曼考虑的突破口有三个:化学、物理和电子工程。结果,化学这个项目稍逊,但也聘到了著名化学教授卡尔·杰拉西和威廉·约翰逊,并因他们的到来而吸引了大批新秀。物理学成绩斐然,最突出的是布洛克因发现核磁共振现象而获得1952年诺贝尔物理奖。电子工程由特曼自身挂帅,从而使“硅谷”成为该大学“教育”与“实业”结合的典范,并使该大学成为工业研究和开发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