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轩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罗小燕的输液已经接近尾声了，这将近一个小时的孤独和等待让罗小燕觉得人生变得非常漫长，而东方轩变成了自己唯一的希望。不过这个希望很快就变成了失望和气愤，匆匆赶来的东方轩身后跟着他的小女朋友琳达。看来，两个人已经“双宿双飞”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推理的结果让小燕十分不快。

两个人还没有开口，琳达已经冲了过来，大呼小叫起来：“小燕姐，你怎么了？听说你快要死了？我跟轩轩可担心了，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们一定帮你去实现哦！嘿嘿，真有意思，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呢。”她的声音让罗小燕成了输液室里的焦点，也让罗小燕的愤怒飞升到了极点。

“喂！谁说我要死了？东方轩，我就是要死也是给你的这只宠物气死的。”小燕气呼呼地拔掉吊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逃出了输液室。东方轩和琳达跟在她的身后，一头雾水。琳达小心翼翼地问东方：“怎么要死的人还能跑得这么快？”东方轩当然也只能莫名其妙地追着小燕，手上还提着小燕落在椅子上的药品袋。每次小燕看见琳达就会生气，可是琳达对小燕却特别感兴趣，这两个人简直就像天敌一样，夹在当中的东方隐隐觉得罗小燕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4

一进家门，罗小燕就扑到了电脑前面，只见她十指翻飞，在电脑上敲出了几行字，然后细细端详一下，又修改了几处地方，只听得打印机“吱吱嘎嘎”一阵乱响，小燕拿过打印好的文件，一脸大获全胜的表情，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东方轩。琳达好奇地探过头来，然后爆发出一阵惊诧的声音：“面试男朋友！小燕姐，你真不愧是我的偶像！这种创意你也想得出来？”

小燕点点头：“对！东方，明天帮我拿到你爸爸的报纸去登出来，我要登一个通栏，广告费我会根据规定付的。”

东方轩仔细地看了看小燕写的文件，好像是要校对她的文字有没有错误一样，然后他发现一个问题：“你用自己的真名来征婚？”

罗小燕严肃地纠正他：“不是征婚，是面试，我需要一个男朋友，所以我向社会公开招聘，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当然不能用笔名或是假名，况且如果用了我写书的笔名，别人还以为我是利用这件事情来炒作的无聊人士呢。我是诚心诚意想找一个男朋友。”

东方认真地看看她，正色道：“你真的不是赌气？你真的打算跟普通女孩子一样开始谈恋爱了吗？那些过去你都忘掉了吗？”

罗小燕背过身去，让东方看不见她的表情，声音听起来却很坚定：“是的，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孤独地过一辈子，我想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恋爱结婚，我放弃了过去，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东方把手上的文件小心地叠好，丢下一句关照：“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吧。”

他们已经走出门去了，小燕还听见琳达在兴奋地讨论：“每个星期天的下午两点到六点在徐家汇交通大学对面博学楼的一茶一坐面试男友。暗号是桌子上的一瓶热带鱼。这种感觉很像是的情节，好有意思。”

小燕没有听见东方说了什么，但是她仿佛可以听见他冷静地说：“她本来就是作家，对于她来说生活就是，就是生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以前，东方身边的朋友对小燕想出的怪点子表示惊奇的时候，东方总是这样冷静地总结。有一个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朋友实在是一件没趣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你的一切，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你，让生活失去了很多悬念。

不过，小燕觉得自己对东方的那种稳操胜券的感觉正在渐渐失去。以前，东方从不在女朋友家里过夜，而他选择的女朋友往往都是一些成熟性感的女孩子，而这次的琳达神经兮兮，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竟有点像当年的自己。小燕一直觉得东方这样的男人喜欢的是那种浅草妖姬一样的女人，而如今这个好像心智还没有发育成熟的琳达让小燕感到一种危机。记得在最困难的时候，小燕曾经这样安慰过自己，即使全世界都离去了，但是工作和东方不会离开，东方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在最需要的时候他还会是最强有力的支持。但是现在这种信心在慢慢减退，一个男人一旦开始恋爱，友谊便会被放在第二位，要是从前，遇上小燕生病，东方会一直守在身边，而这一次他留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和琳达一起离开了。

看来，友谊终是不敌爱情，光是友谊无法照亮整个生命，是时候寻找自己的爱情了。如果说之前小燕只是因为一些莫名的恐慌和失落生出了“征婚”的念头，如今，在东方和琳达离去之后，一个人坐在暗夜里思索过后的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寻找自己的真命天子，这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为了星期天下午的首场面试，罗小燕还是精心打扮了一下的。白色的恤上有一只手绘的蓝色燕子，一条蓝色碎花的布裙跟衣服上的点缀遥相呼应。坐在交大博学楼二楼的一茶一坐里，小燕觉得这样清新的自己和店里的环境是十分吻合的，简直有一种交融的感觉。她喜欢二楼的半圆形窗户，窗外是碧绿的梧桐树叶摇曳生姿，这里离热闹的徐家汇很近，但是喧嚣却被隔在窗外，而交通大学华山路上那扇古老的红门在枝叶的掩映间显得更加经典。桌子上小燕放了一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一条蓝色的小鱼优哉游哉地上上下下，小燕点了一杯洛神冻饮，这种看起来就很妖艳的饮品小燕已经喜欢了好几年了，记得初次喝这种茶的时候，有人告诉她，这种茶不仅喝起来甜甜酸酸的，让女孩子喜欢，而且含有非常丰富的营养素，十分养颜。于是这种茶就成了小燕的保留饮品，一茶一坐开业的时候，看见茶单上有洛神花茶，小燕便立刻喜欢上了这里。

下午两点，小燕已经坐在了窗边，说实话，她的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为了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小燕向窗外眺望，这时她看见对面马路上有一个长得很像东方轩的人似乎正在注视着这里。小燕心里一动，难道东方轩不放心自己想过来保驾护航？看来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小燕站起身，想向东方轩挥手，可是转念一想，大概东方轩是看不见自己的，于是她坐下来掏出手机打算给东方打个电话。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全套西装的男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彬彬有礼地问：“您就是面试男朋友的罗小燕女士吗？”

5

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陈奂生？”小燕念着他的名字。

男人连忙纠正：“不不不，请叫我的英文名字，大卫，唉，对，大卫！”可是小燕却在他的英文名字里听出了浓浓的上海尾音。

不过，小燕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字正腔圆地称呼他：“大卫？你好，我是罗小燕。先喝点什么吧。”

大卫满意地接受了小燕的提议，翻着茶单看了起来，然后他用一口纯正的上海话抱怨起来：“格个地方好像是吃茶的，阿拉平常都欢喜吃咖啡。不过，今年吃茶倒亚是蛮fashion地，我来一杯龙井好了。”

他的一段话里自由地运用了上海话、普通话和英文，这种交谈方式如今在上海的小白领当中十分流行。一方面他们放不下从惯了的方言，同时又喜欢说一点英文单词来表现自己的入时，但是有些词语又好像只有用普通话才能表达，上海方言里是没有的，加上现在身边的同事各地的都有，很多时候工作语言都用的是普通话，便形成了一种十分有特色的语言方式。

小燕细看了一下大卫的名片——强强广告有限公司创意总监。大卫已经开始自我介绍了：“我做广告已经有五年了，以前主要是负责跑一些业务。摸索出一些经验以后，现在我已经可以靠自己的脑子吃饭了。罗小姐，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

小燕一惊，难道遇上读者了：“怎么，您认识我？”

大卫摆了摆手：“不，今天以前不认识，可是今天之后认识您的人一定很多。您的这个创意在我们上海广告界实在是太优秀了，就是那些4a公司的人也想不出来，我想您一定是我们这个行业里的前辈了，不然怎么想得出这样一个独特的品牌推广创意。”

罗小燕被他弄糊涂了，索性听他继续说下去，可是大卫显然把罗小燕微笑着的表情当成了一种肯定和鼓励，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滔滔不绝地赞扬着罗小燕：“用面试男朋友这样的点子来引起大家的关注，实在是夺人眼珠子的高招呀。”

罗小燕在心里想：“好像应该是夺人眼球吧。我要别人的眼珠子做什么？”同时她反对道：“大卫先生，我想您一定误会了。”

“不不不，我理解，这家一茶一坐好像开了没有多久，我还知道一茶一坐这个连锁店在上海站下脚跟也就两年的时间，现在很受沪上年轻人的追捧，您的这个创意是为了让年轻人对一茶一坐有一个新的认识，对不对？用热带鱼来作为暗号，看起来十分浪漫，而这种面试男朋友的方法也十分别致，很快就会成为沪上广告界的一个话题，这样的话，一茶一坐的品牌形象也就更加人性化了。精辟精辟！”

罗小燕不知道大卫最后的“精辟精辟”是在表扬谁，但是她已经明白了大卫的意思。这位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不是作为一个“男性”来应聘的，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同行和客户，这倒是小燕没有想到的，同时她也对广告界的同志们无孔不入的职业精神产生了由衷的钦佩，在这位大卫先生的眼睛里还真是无处不商机呀！

对面，大卫已经拿出了一份制作精美的计划书，自顾自滔滔不绝地阐述起来：“我从您的这个概念出发，制作了一整套的活动方案，然后和设计部门的同事们一起完成了一茶一坐整个品牌的推广计划，我们都是很profession的，选择我们您绝对会有一种如虎添翼的感觉，请看一看吧。”

小燕的眼睛向他的计划书瞟了一下，但没有翻开，她不想这个误会变得更深。她用手按住大卫的计划书，清了清嗓子，尽量忍住脸上的笑意，认真地说：“陈先生，您看，我已经听您说了很久了，我希望您能够认真听我说。”

大卫擦了擦汗，虽然店里的温度很舒适，但是他激动的情绪显然使他微微出了一点汗，他用最诚恳的态度说：“好的，我洗耳恭听，倾听也是一个广告人profession的表现嘛。”

小燕点了点头，说道：“大卫先生，我不是一茶一坐的员工，跟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登广告的目的真的真的是为了面试男朋友，我想结婚，但是没有男朋友，所以才会采用这种方法，我不知道您听懂了吗？或者，您可以接受我的一些询问，看看能不能够成为我的男朋友？”

大卫也许是因为大热天穿了全套西服的缘故，头上脸上的汗忽然多了起来，他接过罗小燕递给他的餐巾纸尴尬地擦了擦，然后不甘心地问：“您不是广告公司的？也不是这里市场部的？”

罗小燕笑着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我没有具体的工作，是个无业游民，靠打零工挣点生活费。所以，我对男朋友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够自食其力就可以，这样大家彼此平等比较好相处。你看呢？”

大卫立刻慌张起来，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环视四周，同时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罗小燕见他惊惶失措的样子，温和地问他：“大卫先生，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卫喝了几口水，还是很紧张的样子：“可是，罗小姐，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我的老婆很爱我……”

正解释着，大卫的手机响了，电话那边一个女人威严而响亮地说：“陈奂生，你怎么搞的，还没有谈好吗？你要是在外面搞什么花样，那可是瞒不过我的！”

大卫对着电话毕恭毕敬地说：“是是是，我立刻回来。”然后他挂了电话，拎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罗小燕喊住了他：“陈先生，我有个提议，耽误您几分钟。”

大卫几乎要求饶了：“对不起，罗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您是真的面试男朋友，打扰了，这要是被我老婆知道，那就是跳到黄浦江里也洗不清了。我走了，这就走。对不起，对不起了。”

罗小燕温和地安抚他：“陈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家店我常来，他们的店长我倒是认识的，您的计划书可以转交给他，说不定他们企划部的人会有兴趣。”

6

打开门，小燕看看自己的家，跟出门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是啊，家里只住着自己，房门的钥匙也只有一个主人，谁会在你离开的时候为你整理房间呢？罗小燕把自己的热带鱼小心地放在窗台上，蓝色的小鱼在瓶子里一动不动地好像老僧入定一般，小燕无可奈何地看着小鱼，安慰它：“没有找到伴儿，你也很无聊吗？我答应你，等我找到自己的伴儿的时候，一定为你准备一场婚礼，再为你买一只大一点的鱼缸。”

安顿好热带鱼，小燕决定打扫房间，凌乱的房间透露着单身的信息，偶像剧里那些恋爱中的女孩，房间都美得像样板房一样，不知道是因为她们的勤劳才收获了爱情，还是收获爱情之后人就会勤劳起来。总之，开始决定解除单身身份的罗小燕决定自己应该要先勤劳起来。当初搬进这间小屋的时候是东方轩帮着一起收拾的，他陪着小燕一起去买了几样好用又简洁的家具，连夜安装起来，就连窗帘也是东方轩一起去挑选的，一边擦地一边思考是罗小燕茫然时候的习惯动作，身体疲劳可以治疗失眠，而思考则可以理清情绪。

罗小燕一直觉得，东方轩一定是所谓的“女性大脑”，每次他来过之后，家里就会整洁很多，据说万人迷贝克汉姆也是这样的，家里永远收拾得干干净净。